第十五章
課室中的林耀榮安靜地聽著課，認真做著筆記，沒有絲毫的小動作。還真是個好學生呢。何昕想，邊偷偷地瞄了一眼身旁的鬼。
下課鈴響了，還是傳統的鈴聲，但到何昕來這裏上學的時候，已經變成了梁祝的小提琴協奏曲，天知道學校是什麽品味，要梁祝來提醒大家下課。回過神，何昕發現課室裏麵已經炸開了鍋，解決內急的紛紛跑出教室，剩下的不是聊八卦就是趴在桌上打瞌睡。
顯得格外不協調的，是已經拿出作業本埋頭苦幹的林耀榮。
這舉動在重點中學經常可以看到，但在他們這間垃圾學校，居然有人一下課就老老實實地做老師布置的作業，與周圍吵鬧的氣氛實在是有夠格格不入的。
林耀榮低頭安靜地做著作業，仿佛身旁的喧囂完全與他無關，而其他的同學在他旁邊跑來跑去，也沒人停下來跟他說話。他好像就是獨自在自己的世界，跟周圍的人隔離了。
“喂……你也太安靜過頭了吧？”覺得有點不對勁，何昕猶豫著說。
看著過去的自己，林耀榮笑笑，“我活著的時候，和其他人有點溝通不良，我父母說我可能有點自閉。”
“自閉？”何昕瞪大了眼。這個詞要怎麽和他認識的林耀榮聯係起來？
“跟現在的性格完全不同是不是？也是死了之後，被拉到下麵當苦力，我才發現自己原來還可以改變。我以前很討厭和其他人說話，連對父母也是沒什麽話說。”林耀榮繼續說，好像在講著別人的事。
“但你讀書這麽認真，怎麽會考來這種爛校？”何昕還是很難想象，一個自閉的人以後變成了一隻會調戲男人的鬼。
“我初中的時候成績很差，所以總被老師拉去訓話，上了高中後，發現如果成績好一點，就不用去跟老師談話，於是我就把所有時間都拿來讀書。反正我也沒其他事可做。”
何昕回不上話，隻感到嘴角在抽搐。居然是這種理由，為了不跟老師說話所以拚命念書，這人古怪到什麽程度？
談話間，有一男生走近林耀榮，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動作誇張，弄出嘩啦嘩啦的聲音，使得隻顧著做作業的林耀榮也抬起頭看。
“你同桌？”何昕問。
“嗯。”
男生伸伸腰，語氣和動作一般誇張地說，“憋了三節課，終於能全部放出來了，輕鬆！”
林耀榮靦腆地對他笑了笑。
男生繼續說，“你好像一整個上午都沒去上過廁所，都不用撒尿的嗎？”
林耀榮低下頭，臉有點紅，“我……不用……”聲音如蚊子般小。
幾個人跑過來，男生便轉過頭跟他們講話，沒再理會林耀榮。
“小昕，你那是什麽表情？”看到何昕驚訝地張著一張嘴，窗外的林耀榮好笑地說道。
指著他的同桌，何昕以為自己看錯了，“你喜歡這家夥？”
“……很明顯嗎？”
“一眼就看出來了！你看你自己，笑得像個花癡！”何昕指著低頭默默看課本的人。
“哪裏有，不就笑了一下下嗎？”林耀榮不承認。
何昕一手勾住林耀榮的脖子，一手掐住他的腰椎，“你快給我從實招來，怎麽會喜歡這種小混混似的家夥？”一上課，那男生又趴在桌上睡覺，還很不給麵子地發出呼嚕聲。
被何昕拉扯得站立不穩，林耀榮幹脆靠著牆壁坐了下來，順便把何昕也拉下來一起坐，才開始說，“他是我初中的同學，高中跟我同校的隻有他一個，還剛好跟我同一班。本來我跟初中的人就不熟，有沒有人跟我同班也無所謂，但他——他叫甄愷，他發現有舊同學跟他同一班，非常開心，總是找我聊天，後來還想辦法把座位調到我旁邊。”
“你該不是要說，聊著聊著你就喜歡上他了吧？”好老土。何昕想，不好意思說出來。
“基本上，高中時期，說得上有跟我聊過天的，就隻有他了。可能是因為每天都隻跟他說話，而且他對我也挺照顧的，所以不知不覺就對他有了好感。”不理會何昕的調侃，林耀榮繼續說，就像是要重新麵對一次自己的過去似的，“不過我沒有表現得很明顯，更加不敢跟他說，尤其是看到他身邊女孩換來換去，就更加不敢亂想了，隻是偶然偷偷地看一下他。”
“你的眼光不是一般的差。”何昕撇撇嘴。
“哈哈，是啊。”
沒想到林耀榮就這樣笑著承認，本來想多嘲笑他兩句的，這下反而不知怎麽說好了。
“啊——很無聊啊，我們要在這裏坐到什麽時候。”何昕伸著懶腰，順便為自己的語塞掩飾一下。
“再等一下吧，很快就有好戲看了。”
聽了這話，何昕安靜下來，麵無表情地看不出在想什麽。過了一陣，才又開口：
“怎麽說得好像不是你自己的事似的……”
“嗯？”
“聽你的語氣，每次都好像裝作不在意地揭自己的瘡疤，你是真的不在意還是自虐啊？”把臉側向另一邊，略帶不好意思地繼續說，“看你這樣，我覺得有點……”
“有點怎樣？”
“就……不知道怎麽形容啦！”何昕手撐著頭，語氣中帶著點焦躁。同情？因為他自殺？又好像不是。有一點點生氣，還有一點點鬱悶。
“心痛啦？”林耀榮隨意地說著，然後自己也笑了起來。
心痛。聽到這兩個字，何昕才發覺自己心底那隱隱的抽痛。不會吧？可是……
“嗯……一點……吧。”斷續地說完一個不完整的句子，何昕的手爬上同樣撐在地上的林耀榮的手，施加些許壓力地覆蓋在上麵。
啊——我到底在幹什麽？不隻胡說八道還做出這種舉動，這家夥會怎麽看我？可是現在突然把手拿開會更怪吧？何昕在心裏掙紮一場，然後悄悄把臉轉回來。
看到林耀榮閉著眼睛，閉目養神的樣子，嘴角微微地掛著笑容，看不出對何昕的舉動有什麽反應。
在夢境中，兩個人都是沒實體的，但何昕卻覺得從兩隻重疊的手上，有和暖的體溫傳出。
再次的下課鈴響，已經是放學了。各人都忙著收拾準備回家。
在林耀榮的提醒下，何昕又關注起課室內的情況：
“阿榮，你等一下有沒有空？”甄愷挪到林耀榮身旁，湊近他耳朵，說道。
突如其來的近距離接觸，讓林耀榮楞是緊張得紅了臉，“有、有空。”
甄愷幹脆大腿一跨，坐到了林耀榮的桌子上，兩條腿就在林耀榮身旁晃來晃去，“等一下去我家好不好？”
“去你家……為什麽？”
“快期中考了，如果我這次還是考得很爛的話，我爸肯定會揍扁我，”甄愷邊說，邊凶狠地握起拳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在恐嚇林耀榮，欺負這個不說話的書呆子，“
你念書這麽行，所以想找你幫我惡補一下啦。”
“呃，可是……”
“不行嗎？沒關係吧？反正我家很近，拜托。”
“好、好吧……”
“耶～～”甄愷得到想要的回答，高興地用力一拍林耀榮的背，後者安靜地微笑著，顯然是很高興突然受到邀約。
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兩個男生圍過來，“今天不去了？”
一看就知道話不是對林耀榮說的。甄愷回過頭 ，一手順勢摟住林耀榮的肩頭，“不去了，我要去補、習、功、課！”一字一頓。
“真的？”兩個男生笑了起來，看一眼漲紅了臉的林耀榮，說，“那你好好加油吧。”
看著甄愷他們走得遠了，何昕卻仍楞在原地，旁邊的鬼隻得推推他，“喂，人都走遠了，快跟上去啊。”
“哦。”反應過來，快速跟上，“對了，剛才那個是不是陳渝江？跟現在一樣一副痞樣！”他指剛才兩個男生中的一個。
“對，就是那個痞人啦。”
沉默地走了幾步，何昕又說，“你以前雖然是挺楞的，不過感覺比現在可愛多了。”
“哦？”林耀榮側頭，表示疑問。
“你看，隻不過是碰一下肩膀都會臉紅，簡直是純情小男生！”說著，何昕露出痛惜的表情搖搖頭，“唉，你在下麵是被洗腦了嗎？怎麽會變成現在這種色鬼？要像以前那樣，搞不好我會忍不住去調戲你呢。”
“嗬嗬，真是榮幸啊，你是第一個說那樣的我可愛的。”林耀榮拉起何昕的手，一臉感動地看著他，“不過我的臉還是跟以前一樣啊，現在應該也還不錯吧？”
“哼，還真敢說。”斜斜地瞥過去。
“小昕，那你喜歡現在的我，還是以前的我？”
“喜歡……”正想著怎麽回答，才突然發現自己差點掉進了圈套，“我可從來沒說過喜歡你哦。”
設計不成，林耀榮垮下了臉，“都不肯說些好聽的話，你才是最不可愛的一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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