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何昕極不安穩地昏睡著，眉頭緊緊皺著，雙頰燒得紅撲撲。林耀榮用自己冰涼的手捧住何昕的臉幫他降溫，燒得發燙的身體一接觸到清涼柔潤的物體，馬上貪婪地靠上去，眼睛鼻子嘴巴輪番磨蹭著林耀榮的掌心。
看著貓兒一樣的何昕，林耀榮也放鬆了緊繃的表情，嘴角掛上一抹淺笑。
他用拇指輕輕磨蹭何昕的臉頰，然後是因發燒而變得幹燥但殷紅的嘴唇。他彎下腰，把自己的唇貼上去，火燙又柔軟的奇異觸感。
“放心吧，睡醒一覺就會好了。”
林耀榮突然發現，為了救回何昕，原來他可以不惜付出任何代價。他寧願用自己的灰飛煙滅，來換何昕下半輩子安穩幸福的人生。他這顆曾經死掉的心，居然還可以有如此強烈的情感，從何時開始，這個眩目的生靈已經進駐了他的靈魂。
他突然有一個很可笑的想法：自己當初那一跳，難道就是為了能在今天把小昕救回來？
“哈啊～～”何昕伸了一個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應該是在做夢吧？病了幾天手軟腳軟的，也隻有在夢中才有力氣伸懶腰了，他想。
他一邊大力甩著手一邊大步在夢境裏走來走去，不浪費難得可以活動手腳的機會，雖然是在夢裏。突然，發現角落裏有一個蹲著的身影，小聲地在抽泣著。何昕走過去，在旁邊蹲下來。
“又不小心走進那笨鬼的夢了？”何昕自言自語道，邊一下一下輕掃著旁人的背部，“怎麽又在哭啊？你再哭下去要變幹屍啦。”
“不好意思，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愛哭鬼。”
林耀榮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把何昕嚇得原地跳起。
“很抱歉，這次是我入侵了你的夢。”林耀榮微笑道。
“什麽？”何昕完全聽不懂，那這個哭的人……正這樣想的時候，蹲著哭泣的林耀榮慢慢地變淺，消失了。
“這個愛哭的我是你想象出來的，本尊出現，他就消失了，”說著，林耀榮摸摸何昕的頭，他真的很感謝這個人，但現在，他覺得自己對何昕的感情似乎比“感謝”多了不是一點點的東西，“小昕，我現在沒那麽脆弱了，你不要擔心。”
何昕尷尬地扯動嘴角，他開始反省自己之前偷窺林耀榮的夢不那麽道德。
“你剛才跑去哪了？”何昕轉移話題。
“我去找某人談判了……你在幹什麽！”
“嘿嘿，在夢中你不是冷冰冰的，抱起來好舒服哦～～”趁說話的空檔，何昕考拉式抱住了林耀榮，不知是不是生病的關係，他現在有點肢體接觸缺乏症。
按住在頸邊蹭來蹭去的頭，林耀榮發現自己對這個人真是沒辦法，“你啊，真是病瘋了，一隻鬼有什麽好抱的？”
“你說談判，是關於我那個命劫嗎？”何昕自動忽略他的問題，仍是維持著樹袋熊的姿勢。
“……嗯，事情都解決了，等你明天醒來，燒就會退，命劫也會過去了。”然後……接下去的句子，他實在不想說出口。
“咦？那個命劫不是還有三十幾天嗎？”何昕掰著手指頭，之前林耀榮一天一天地給他算時間，他再能睡也不可能睡去一個月啊。
“還要等三十幾天的話，去談判還有什麽意義，當然要他馬上給我解決啊。”
“這樣看來下麵的家夥還不錯嘛，”何昕突然覺得好像哪裏有點問題，林耀榮從沒試過這樣跑進他的夢，看著他似笑非笑的臉，何昕有些不安。
“閻王老頭說，把我自殺之後剩下來的六十幾年陽壽改成你的，小昕你可以活到八十多歲啦！”
“去，我活那麽久要幹什麽。以後你去投胎了我要怎麽辦。”
“總不能讓隻鬼陪你一輩子吧。”林耀榮艱難地擠出笑容，再不笑，他擔心自己要哭了，“你應該好好找個人，陪你開開心心地活到老。”
“你果然……有什麽瞞著我。”何昕繃起臉，盯著林耀榮，“明明就沒有演戲天分了，還學人假笑得這麽難看。”
聞言，林耀榮僵硬的笑容添加了無奈，充滿愛憐地觸碰著何昕的臉，手指下的每一寸肌膚都是無比珍貴，過了今晚，他就再也碰不到這個人了。
“你說談判，意思就是交換條件吧。”自顧自地猜測著，何昕突然刷白了臉，“該不會，是要一命換一命……他們要你的命嗎？”
“噗——”看著驚慌地抓著自己手臂搖晃的人，剛才還在傷感的林耀榮也不禁笑了出來，這人真的很可愛。到了要分別的這一刻，他才悲哀地發現，自己居然真的喜歡上何昕了，他一隻鬼，喜歡上一個人了。
“笨蛋小昕，我的小命早就已經沒了。”
聽著意外肉麻的稱呼，和雞皮疙瘩一起浮現的是濃濃的不安。未來得及思考，手中抓住的手臂繞過他的腰，把他結結實實地擁進一個懷抱裏。
肩頭感覺到重量，林耀榮把頭埋進他肩窩裏了，背後也被一雙手緊緊摟著。這久違的親密舉動，讓何昕的心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我更改了你的命運，代價就是，我以後都不能再來見你了。”
耳邊傳來小小的呢喃般的聲音，何昕覺得這句話很難消化，“不讓你來找我嗎？那我去老頭那找你行不？”
肩膀上的頭緩緩地搖了搖，“你去哪裏都找不到我了，我所有的法力都會被收回去，以後就是一隻跟你祖父一樣的普通鬼了，不能現形，也不能變成實體。”
“我……我去開陰陽眼，去學法術學抓鬼，你跑去哪我都能把你抓回來。”何昕覺得這好像不是自己的聲音，怎麽沙啞得這樣子了？
林耀榮的手爬上何昕後腦勺，輕輕摩挲著，“我會回地府，閻老頭不會再放我出來到處溜了。”說罷，他放開何昕退後兩步，再努力擠出一個笑臉，“這也是完美的結局啊，我回去繼續當我的鬼差，你繼續走你的人生，不是很美好嗎？本來的設定就應當是這樣，化解了你的命劫後我就算完成任務了……”
“設定你的屁任務你個頭！”何昕越聽越不爽，打斷了還想繼續跟他宣揚人鬼殊途大道理的林耀榮，“你不就想說我們本應是路人，那你幹嘛管我是死是活，幹嘛跑到我夢裏羅羅嗦嗦，我幹嘛要擔心你會遭什麽罪！”說著，眼睛也激動得紅了，一眨，淚就啪嗒地掉了下來。
林耀榮拿唇堵住何昕停不住的嘴，把他用力揉進懷裏。小昕是個很堅強的人，但認識他以來，他每次掉眼淚都是因為自己。想到這，林耀榮不禁覺得心痛起來。
“你怎麽會是路人，你是最最重要的人，我還很慶幸自己死了，現在才可以來救你。人都死了才說這些可能有點好笑，但你不知道，你就像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從沒像現在這樣，這麽喜歡自己，喜歡這個世界。小昕，我真的喜歡你。如果可以，我也想一直待在你身邊啊。”林耀榮把頭埋在何昕肩窩裏，說得動容。
何昕被他摟在懷裏，聽著這些話，臉上開始發燙。心裏念叨，這家夥還能再肉麻一點嗎？第二次生命，我是你媽啊？別扭地害羞著，但心裏還是很樂的。
默默地抱了一陣子，分開的時候兩人臉上都是紅紅的。“你終於說喜歡我了。”何昕盯著林耀榮紅通通的臉，平常他臉紅時隻能看到臉頰的顏色深了一塊，原來染上紅色之後這麽好看。於是貪婪地多看幾眼。
林耀榮也注視著何昕，不多看一些以後沒機會看了。“我原本真不打算說的，反正說不說結果都是一樣。”看到何昕哭了，一心痛就忍不住都說出來了，現在冷靜下來，那些話自己怎麽就說得出口。肉麻死了。
“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聽到這句灰暗的話，雀躍了片刻的心情也跟著灰暗下來，“要不，你重新修行，我等你。”
林耀榮搖搖頭，像是欣慰又像無奈地笑笑，“你還是不懂嗎？問題不在這裏，最嚴重的問題是，你是人，我是鬼。”
又要說人鬼殊途！“那兩個都是人總該行了吧，你趕緊給老子投胎去。記得千萬別投女胎！”
“小昕，我怎麽可能讓你浪費幾十年青春等我呢？”
“你不是說我還有六十幾年活嗎？那麽長的時間，我浪費個十來二十年有什麽不可以。”
林耀榮覺得心裏什麽地方軟掉了，眼底熱熱的。“為什麽，我很早就想問了，為什麽你會這麽……執著於我？”臉皮薄的鬼還是說不出喜歡呀愛呀這些字眼，“我明明，真的沒什麽好的……”
剛認識的時候喜歡嚇他，感覺到他是同誌後又不知死活地騷擾他，活像一隻色鬼，後來還讓他看到自己懦弱自殺的樣子。想起來，自己還真沒做什麽討人喜歡的事。
“如果我說，從看到你那張棺材照開始就喜歡你了呢？”
林耀榮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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