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人間慘劇

土改運動,全國範圍一片火熱。?

魯南亦不例外。?

以小抓雞、全羊宴、魯南餡餅以及骨頭湯聞名的這一處,此刻沒有了任何人再對這些以往津津樂道的小吃感興趣。?

大夥此刻就關心一個問題,鬥地主?

山楂樹還是漫山遍野的開,但是,此刻已經換了主人。?

近鄉情更怯。?

當星竹風塵仆仆趕到陳家集時,山還是那座山,河還是那條河,老家的麵貌卻與記憶中的判若兩樣了。?

喬大富老夫婦,已經不住在那座大宅裏了。?

那座大宅已經人去樓空,門上掛著一把生鏽的大鐵索,一個大紅的“封”字讓人觸目驚心。?

經人指點,在縣城的一處偏僻巷子裏,當一眼看到年邁的父母時,喬星竹的眼淚嘩嘩地流。?

“爹,娘。”?

一頭撲在李紅英的懷裏。?

老大加入國民黨,去年開始就再沒給家裏來過信。?

老2,自打那一年被喬大富逼婚出走以後,杳無音信,隻聽說好像是參加了**,但是具體在哪裏,做啥事,沒人說得清。?

女兒是父母的小棉襖,何況,星竹向來懂事,所以喬大富夫婦一直視為掌上明珠。?

看女兒哭成這個樣子,滿頭白發的喬大富搖了搖頭,走了出去,一身灰色的對襟,走起路來,背有些駝了。?

李紅英拉著女兒的手,道出了陳家集的巨變以及噩夢般的一段日子。?

48年魯南老區就成為了解放區,一開始,縣鄉政府對鄉紳名流都比較尊重,遇著啥事都會主動問寒問暖,而喬大富因為年事已高,也慢慢消磨了意誌,隻把那幾百畝良田和果園,全部給了家裏的佃農種著,年底也隻是意思意思收點租金。?

可是,進入49年以後,情況變了。?

縣裏開始轟轟烈烈地搞土改,口號喊得震天響,批鬥地主,清算罪行。?

運動初期,陳家集不是試點,鄉裏工作組倒是規矩,隻是在計算著鄉裏所有地主的田地、長工,悄悄收集著材料,同時組織了喬大富和其餘幾名地主去旁觀其他鄉裏的批鬥活動,好讓他們提前有個思想準備。?

就是在半個月的狂轟濫炸的思想灌輸中,喬大富等人被*部們帶著,目睹了一幕幕人家慘劇。?

不管在魯南的街道,還是鄉間小路,隨時都可看見一串串被捆綁著的地主被押赴刑場,押送勞改,押解遊鬥,捆綁的隊伍中,不但有男地主,還有很多上了年紀的女地主。?

翻身做主人的農民懷著刻骨仇恨,用粗索捆住地主的手臂,一用力,就將兩臂在背後捆得緊緊,絲毫動憚不得,那被捆者的上臂和胸骨,馬上就撕裂般疼痛難忍。?

後來仇恨升級,花樣也升級了,農民們把地主摁倒在地,一隻腳踩在背上,把他雙臂捆綁好,反扣在背心裏。這下子,五六十歲的的地主們,彎不得,伸不得,捆紮久了,即使解開繩子,兩臂也不能自由活動,甚至肩關節脫臼。?

經曆九死一生的地主們,往往血肉模糊,雙臂潰爛,好不容易結出的痂塊上脫露出新肉,與那汙黑色的皮膚形成血腥的對比。?

光捆,遠遠不能讓工作組和農民們解恨,再來一招,就是打。?

開初無人出手打人,但是,自從新來的縣委書記在一次批鬥大會講了一句話以後,整個就變了,他說,‘打死地主100,隻要死不了一個貧雇農,就不要緊。‘。?

從此,惡打成風。?

凡批鬥會必打人,打人越狠,場麵越大,成績越好,土改工作隊的幹部鼓勵農民打人,自己親自拷打的情況也經常可以看到。?

打人的刑具也慘無人道,幾近當年國民黨的集中營。?

由竹枝到竹棍、木棒、扁擔、柴塊。打擊的部位也由臀部到四肢、背腰、全身乃至頭部。?

此時的鬥爭會已演變成一種人性殘忍的大展示,不見了最初地主們的低頭認罪,獨有有棍棒揮舞的呼呼聲,打在地主身上的劈啪聲和圍觀者的嬉笑聲,演奏成一曲中國特色的群眾運動。?

魯南批鬥地主,還發明了兩種打法,群眾出真知啊。?

一種叫夾打。?

喬大富親眼見到,批鬥會上,工作隊長坐在主席台上,主席台下麵的農民們大手一般排成兩隊,都手持竹棍、木棒等打人刑具,夾道那頭,戰戰兢兢站著等待挨打的地主。?

工作隊長猛擊桌子大叫一聲:“罪惡的地主開始接受群眾幫助”。?

乖乖,棍棒就是幫助,怪不得他在娘娘胎裏一下來老頭子就開始幫助他長大成人呢。?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被點了名的地主,低著頭,彎著腰,哪敢說一聲不字,隻好雙手舉著地契,從宅之的夾道中通過,竹棍木棒就雨點般打在背上。?

等地主把地契交上去以後後,工作隊長猛擊桌子,大吼一聲;“改頭換麵,重新做人,給我打”?

這時農民們再開始真正發力,隻見棍棒齊舞,從頭到腳一轟猛打。?

經過進去出來打出兩道程序,地主們無不頭破血流,皮開肉綻,有的當場暈厥,一幫人看的哈哈大笑。?

另一種發明,叫換打。?

工作組腦筋一轉,不打出不了成績啊,怎麽換著法子打出成績呢。?

後來,他們認為本村農民鬥本村地主,非親即故,下不了狠手,打不破情麵,鬥爭會達到預定的目標,於是乎,就把本村地主與外村地主來一個交換空間,如此一來,農民不認識被鬥的地主,打起來就完全不考慮輕重了,把對舊社會的仇恨盡情地釋放出來。?

捆打之外,更常用的批鬥方式是吊打。?

把地主捆紮後懸於橫梁上,雙腳離地,讓被吊者自身的體重來折磨自己。?

那天在縣裏的一個批鬥會場,喬大富親眼看見看見橫梁上懸吊著一個據說是霸占**的地主,那人吊著久了,雙腳已經腫脹,頭已下垂,口吐白沫,顯然吃不消了,工作隊一看,大叫反**分子企圖裝死,蒙混過關,於是不但沒進行一些簡單的救治,反而加大力度,在那人的背上馬上加了一個三五十斤重的磨粉用的石墩,隻聽得“啊呀”一聲慘叫,那人的肩關節立馬脫臼了。?

對女性地主,不打,不捆,但讓那些女人更難受,更羞辱:?

把褲腳卷起來,**著膝蓋跪在石板上,這就初步反思;?

態度不好的,就升了一級,把石板上撒上石子,繼續跪在上麵;?

還不交代問題的,頭發紮起來,一根繩子拉著,跪著在尖銳的石子上來回移動;?

最狠的,春寒料峭,把那女地主捉來,脫得隻留內衣,然後把他們捆在樹上,再把風車的出風口對準他們。?

壯漢拚命搖動風車把手,風車裏出來的大風,將那幾乎**的女地主一陣猛吹,立時凍得全身顫抖,嘴唇發黑,麵無血色,有人當場昏倒,有人小便失禁。而一群男人們在旁指指點點,毫無人性。?

這說的冷天,熱天呢,更狠。?

挑那最熱的天氣,地上曬得滾燙,強迫女地主隻穿小褲衩,坐在石板上背誦工作組的指示,女地主的屁股都被燙爛了,隻好趴著,屁股朝天,惹得旁觀者笑聲一片。?

那些天,喬大富看著這一幕幕人間慘劇,嚇得魂飛魄散。?

還好,陳家集的批鬥安排在全縣第二批。?

就在第一批即將結束的時候,出了一件大事。?

三名實在受不了酷刑折磨的地主,相約撞牆自殺。?

之後,他們的子女跑到濟南,把死者遭受的非人遭遇告狀,省裏驚怒,發文,地主要批鬥,方式要文明,不能再出人命。?

這道文件,不知救了多少地主的性命。?

“娘,那你們怎麽住到這裏了呢?”星竹聽得心驚肉跳。?

這樣的工作組,哪裏還有一點**的樣子,她當年在**部隊,對待叛軍和敵人,手段也不過如此啊。?

李紅英歎口氣,看著外麵,聲音低低地說道:?

“我們早已把地契全部上交了鄉政府,房子也交出去了,這不是要爭取態度好嗎?老家沒地方住了,我們就經過批準,在這裏租了個房子,你爹命大,逃過了一切,不過,前些日子陳家集已經開始動員大會,準備批鬥了,丫頭,你和你二哥快點想想辦法啊。”?

電話裏,喬向文聽得瞠目結舌。?

怪不得安東縣委正磨刀霍霍,準備狠批地主富農,肖潔為此還專門找了自己反映問題。?

原來,這場聲勢浩大的運動已經在各地悄然展開。?

光是看上麵下發的文件,絲毫看不出星竹電話裏說的問題,那些土改文件他都能背得出來,第一工作組深入鄉間田頭宣傳教育工作做得好,第二農民翻身做主分得田地覺悟高,第三地主分子認清形勢痛改前非主動上交地契財產動作快。?

“小妹,別急,這時候不能把爹娘帶到臨江,一來我們是幹部不能授人以柄,二來對問題的解決於事無補,你給學校再請幾天假,我馬上就來想辦法,你一定不能和工作組發生啥摩擦,對,對,好的,你放心。”?

喬星竹心急火燎,瞞著爹娘給311打電話,沒人,後來是範文芳告知正在東南紡織廠的爆炸現場,這才電話打到了顧振德的辦公室。?

放下電話,喬向文心裏一片冰冷。?

外麵,公安的同誌正在對廠區進行深入搜查,兩條防暴犬在各個角落搜尋著。?

隔壁的會議室,此刻變成了臨時辦案室,白兵和戰友們正在對王喜文進行詢問。?

突然,一輛汽車疾馳而入,門口的公安人員快速放行。車子一停下,一名偵查員隻往大樓這邊跑來。?

第三百一十三章?人間慘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