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裏並未有奢華的布置,但當耶律洪基坐在中間,下麵站著兩排文武官員時,一股叫做王霸之氣的氣息就這麽散發開來。

“陛下,宋人派來了使團,還是從雁門來的,使者是曹佾,就是趙禎時的國舅。”

“曹佾?”耶律洪基冷冷的道:“曹佾……朕記著趙禎沒有孩子吧。”

來稟告的官員馬上就轉身道:“陛下有令,別對宋人太客氣。”

“朕一直在期待著,想看看趙曙的膽色,如今他派來了曹佾,卻是讓朕失望了。”

耶律洪基點漆般的眼睛看著群臣,譏誚的道:“他若是派了富弼來,朕還要誇他有膽色,可曹佾算個什麽東西?也配和朕談話?”

有人說道:“如此稍後臣等會和曹佾交涉,陛下隻管旁觀就是。”

稍後曹佾三人被帶了進來。

行禮之後,耶律洪基拿起一本書仔細看著,壓根不搭理。

這是冷遇,很考驗使者的策略。

“敢問陛下,遼國屯兵朔州意欲何為?”

曹佾昂首挺胸的問道,很有氣勢。

耶律洪基依舊是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邊上有官員說道:“狩獵!”

扯尼瑪淡!

曹佾說道:“這冰天雪地的,狩獵?”

忽悠人也得講智商的好不好,你這個理由太差了,連三歲孩子都騙不過。

官員淡淡的道:“樂意。大遼地域廣闊,隻要陛下願意,哪都是狩獵場。”

這話說的極為霸氣。

曹佾冷冷的道:“就不怕被凍死?”

艸!

沈安在邊上忍不住想笑,而柳客卻有些急,他擔心曹佾激怒了耶律洪基。

耶律洪基看了曹佾一眼,微微搖頭,覺得這等激將法對自己無用。

而且他也因此調低了對曹佾的看法,覺得這就是個無用的紈絝外戚。

他接著就想到了蕭觀音……

那個女人,最近在催促什麽……石頭記的作者,說是啥時候能把石頭記的作者給弄來大遼,她每天就盯著作者寫書。

讀書讀傻了!

他給自己的皇後下了個定語,但心中卻為之一鬆。

皇後是個癡呆文婦,總比是個野心勃勃的強。

“……宋皇派了多少軍隊來?”

一個官員問道。

“百萬大軍,一眼看不到邊。戰馬噴出的氣息遮蔽了天空,將士們的腳步聲震動天地……天地為之變色。”曹佾開始滿嘴跑火車,說謊說得自己都信了。

但是這話沒人會信,因為百萬大軍北上的話,光是糧草就能讓包拯崩潰。

“這是要和大遼決戰嗎?”

“是。”

曹佾寸步不讓,頗有些二愣子的精神頭。

“怯弱之宋,也敢和大遼抗衡嗎?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兩邊的官員們都笑了起來,極為得意。

“府州。”曹佾一字一頓的道:“還有雄州。是誰怯弱?”

呃!

那些官員就像是被扼住了咽喉,笑聲終止,然後有人冷笑道:“你等偷襲罷了,如若不然,此刻大遼的大軍在此,你等可敢來一戰嗎?”

這話說的極好,也很不要臉。

曹佾冷笑道:“這天寒地凍的,這麽多大軍囤積於此,每日要消耗不少錢糧吧?”

遼人管支出的官員要瘋了吧?

那麽多錢糧消耗,你耶律洪基倒是瀟灑了,可留下的卻是一屁股爛賬。

耶律洪基抬頭,冷冷的道:“尖牙利齒,這便是宋人的外戚嗎?朕記得有人說宋人的外戚不得幹政,今日這是為何?難道宋人的官員都死光了嗎?”

這話尖銳,曹佾按理不好回答。

柳客正準備出聲,曹佾譏誚的道:“大宋官員要忙著為官家治理天下,也就是外臣這等無所事事之輩才會被派來出使……嘖嘖!”

他看著左右的遼官,歎道:“這麽多官員來了這裏……難道遼國不需要治理嗎?或是說遼國早就習慣了各自為政……”

“放肆!”

耶律洪基冷冷的道:“朕就是斬殺了你,趙曙也不敢如何,你可信嗎?”

遼國的結構是在向中原學,但廣袤的草原上,那些部族在不斷繁衍生息,他們雖然奉遼人為主,可這隻是一個鬆散的聯盟,一旦不對勁,隨時都有可能會翻臉。

耶律洪基花錢大手大腳,隻得增加這些部族的賦稅貢獻,所以草原上的叛亂絡繹不絕,雖然規模不大,但也是給遼人敲響了警鍾。

曹佾一下就揭開了耶律洪基的傷疤,讓他不得不正視這位國舅。

曹佾瞬間就興奮了,讓人莫名其妙的興奮了起來,“若是如此,動手就是了!”

眾人無語,愕然看著這位國舅。

大家都是見多識廣的老狐狸,可這等主動求死的使者還真沒見過。

看看他的興奮吧,連眼角都在顫抖,可見是真的。

麵對這種滾刀肉,連耶律洪基都沒轍了,他擺擺手道:

“使者無禮,趕走,馬上準備進攻。”

耶律洪基說完就再次拿起書。

“回去!”

不用人趕,曹佾就雄赳赳氣昂昂的轉身出去。

這一趟出使就是要激怒耶律洪基,讓遼人去進攻地勢險要的雁門。

沈安一直在觀察著耶律洪基,見他摸著書卷的手依舊穩定,心中就有了數。

“趕緊走!”

有人開始驅趕宋人,沈安笑道:“走了啊!回頭見。”

嗯?

耶律洪基覺得這話怎麽聽著就不對勁,他抬頭看去,正好沈安笑吟吟的拱手。

“你是誰?”

沈安穿著六品文官的官服,在這個年紀極為難得,耶律洪基想了想宋人那邊最近的年輕俊彥,好像沒發現有誰符合這個年紀。

沈安一怔,笑道:“外臣曹雪芹。”

曹雪芹?

耶律洪基淡淡的道:“名字不錯。”

沈安笑著出了大廳,在外麵突然蹲下。

“趕緊走!”

送他們出去的官員不耐煩的看著沈安,見他的鞋子脫了,不屑的道:“鞋子都掉了,可見張皇。”

可曹佾卻知道沈安絕壁不可能犯這種錯,所以他下意識的就配合了一把,說道:“某的肚子疼!”

官員皺眉道:“這裏沒茅廁。”

說完他不禁就樂了,心想要是曹佾在這裏當場拉出來,大宋的顏麵無存不說,回去趙曙得收拾他。

他就這麽關注著曹佾,那邊的沈安右手扣住了鞋幫子,用力拉了一下,鞋幫子那裏就開了個口。

下麵竟然是空的。

他從下麵取出一個小東西,然後摸摸外麵,覺得有溫度,就放在了窗戶的下麵。

這是個全木建築,看著古色古香……應當是當年大宋的某個豪紳家庭的宅院,後來朔州丟給遼人後,就變成了他們的地方。

木建築好啊!

沈安起身,笑道:“天氣太冷,腳幹的打滑了。”

“走吧。”

……

沈安等人出去後,有官員說道:“陛下,從曹佾的言行來看,宋人應當是有援軍到了雁門,隻是數量不明,不好進攻。”

“沒什麽不好進攻。”

耶律洪基冷冷的道:“宋人能有多少援軍?從消息出去到宋軍來援,步卒可能從汴梁走到雁門?”

眾人搖頭,有武將欽佩的道:“陛下英明,從汴梁到此,若是步卒的話,大概還在半路上。可全是騎兵?宋人的騎兵……”

他看著眾人笑道:“那不就是個笑話嗎?”

“哈哈哈哈!”

耶律洪基讚賞的看了這個武將一眼,說道:“再堅固的城牆也經不住投石機的長久打擊,所以……隻要堅持,宋人就會出關來戰……”

“陛下英明。”

群臣山呼,隨即有人提醒道:“陛下,當年大遼攻打雁門關時,楊業就是趁著熟悉小路,帶著小股騎兵從大軍的背後突襲……此次宋人不知道是誰領軍,若是旁人倒也罷了,若是知兵的,怕是還會想著故技重施。”

“宋人能領軍的不外乎就是幾個宰輔,韓琦是個笑話,曾公亮裝模作樣倒是還行,歐陽修……”耶律洪基刻薄的道:“歐陽修怕是連路都看不清。至於富弼,小打小鬧還行,大軍對壘,他還差得遠呢!”

眾人都點頭稱是,有人說道:“陛下,還有個包拯呢!”

“是啊!包拯上次也領軍出擊過。”

“那是做樣子。”耶律洪基早就弄清楚了這些情況,“包拯出來是掌總的,實則做事的是沈安那個年輕人。年輕人呐,大遼何時才能有這等文武全才的年輕人?”

這話有些打擊士氣,一個年輕武將昂首道:“陛下放下,那沈安不來則以,他若是敢來,隻要進入臣的視線之內,臣若是弄不死他,回頭就弄死自己!”

這個豪氣值得鼓勵,耶律洪基讚許的道:“好,朕便嘉許你的勇氣,回頭若是要攻打雁門,朕便讓你去打前鋒。”

“多謝陛下。”年輕將領歡天喜地的,讓那些老狐狸們都不禁笑了,回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

“陛下,臣那時還年輕,記得每次宋使來到大遼總是卑微,每年給錢不敢含糊,那日子……真是好啊!”

耶律洪基點點頭,“這日子斷不了,大遼會繼續強盛下去,百年千年,直至天荒地老……”

眾人齊齊躬身,“大遼萬歲。”

耶律洪基難得露出了微笑,說道:“宋人這幾年有些起色,勝了大遼兩次,這是疏忽輕敵導致的敗績,讓朕很難堪。”

“臣等有罪。”群臣按照規矩請罪,耶律洪基冷冷的道:“所以朕來了,破例來到朔州,就是想看看趙曙要怎麽應對。”

“他可敢盡起大軍前來決戰嗎?他不敢!”

耶律洪基知道戰前要鼓舞士氣,可怎麽鼓舞?最好的辦法就是貶低對手,也就是戰略上輕視對手。

他摸摸手上的扳指,神色肅殺:“速去打聽宋人有多少援軍,統軍的是誰,一旦確定了,朕要讓趙曙好看!”

“是。”

隨著耶律洪基的命令,遼軍斥候瘋狂的撲向了雁門。

耶律洪基拿起一本書,說道:“你等自去了吧。”

眾人告退,出去後都麵露興奮之色,卻無人注意到窗下的那個小東西。

小東西的溫度很穩定,但那溫度在緩緩移動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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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