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捷啊!”

莊老實站在沈家大門外,兩邊全是街坊,就聽他在吹噓。

“我家郎君身先士卒,差點就活擒了耶律洪基……耶律洪基知道吧?那是遼皇,他的身邊有那等能呼風喚雨的高人,還有一巴掌能扇死人的好漢……可那麽多人,就被我家郎君一人一刀給追砍過去……”

“哦……”

街坊們都驚呼出聲。

從他們記事以來,大宋處處高唱和平之歌,對征戰之事就像是一張白紙,啥都不懂,這才給了莊老實胡亂吹噓的機會。

莊老實左腿微微的顫動著,得意洋洋的道:“後來耶律洪基苦苦哀求,還說把皇後送給我家郎君做小妾,這才逃得一命……”

正如同後世那些沒事蹲在一起吹噓國家大事的閑漢們一樣,真相永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舒心。

老對頭遼人吃虧了,吃大虧了,咱們再思維發散些,把大宋說的厲害些,把遼人說的無用一些,心情會更加的愉悅。

陳洛從巷子口飛快的跑來,喊道:“郎君回來了,郎君回來了。”

莊老實神奇的換了個神色,很是肅然的吩咐道:“都站好了,稍晚都按照某的吩咐說話,讓郎君高興些。”

在得知沈安進城後,他就召集家仆們排練了一下,效果非凡。

於是家仆們都在門外站好,束手而立。

稍後沈安和聞小種來了,莊老實開口道:“郎君……”

眾家仆齊聲喊道:“郎君……”

街坊們早就忍不住了,見沈安進來,就歡呼道:“好漢子!好漢子!”

市井人誇讚很簡單,沒有什麽華麗的辭藻,沒有什麽儀式感,但一句好漢子,就道盡了大家的心聲。

好漢子,換做是以後的北平話,大抵就是:“是個爺們!”。

若是換了蜀地,大抵就是:“硬是要的!”

莊老實精心排練的歡迎儀式報廢了,在街坊們的歡呼聲中,他們的聲音就像是蟲鳴。

沈安拱手和街坊們說了幾句話,然後就被家仆們簇擁著進了家。

“恭迎官人。”

“恭迎哥哥!”

楊卓雪和果果早早的等候在門內,齊齊福身。

沈安的目光轉動,笑道:“芋頭呢?”

“這裏!”

果果走到楊卓雪的背後,伸手一托,芋頭就在楊卓雪肩上冒頭了,傻乎乎的看著沈安。

這是一個背帶,還是沈安的構思,主要是方便帶芋頭出門用的,沒想到今日卻先用上了。

“哈哈哈哈!”

沈安大笑著走過去,仔細看看兒子,笑道:“看著更壯實了,好。”

遠征歸來,家人平安,這便是一家人的福氣。

洗澡更衣,一個火鍋已經準備好了,妻子妹妹坐在邊上,笑吟吟的等待著。

陳大娘抱著芋頭在邊上,低聲道:“叫爹……”

芋頭掙紮了一下,“貼……”

我去!

沈安瞬間就熱淚盈眶了。

“我兒子會叫爹了?”

“啊……”芋頭再度發聲,卻是毫無意義的啊。

呃!

鬧半天,原來是跟著學的貼。

沈安還以為兒子能認爹了,結果空歡喜一場。

不過這也是個好的開始。

沈安坐下,楊卓雪舉杯道:“官人大捷而歸,妾身恭賀官人武功鼎盛……”

沈安笑著喝了酒,果果就迫不及待的道:“哥哥,這次能打斷幾條腿?”

“什麽亂七八糟的?”沈安覺得妹妹越大越沒譜了,不過卻想起了好事,“官家先前封爵,給了開國縣公。”

“縣公了?”

楊卓雪歡喜的道:“這是軍功封爵呢,官人,以後定然能名垂青史。”

這年頭的人活著也講究追求,大抵最大的追求就是名垂青史。

沈安覺得自己是一定的。

不說軍功,單說他弄出來的那些東西就能讓他史冊留名,大抵後世會弄個紀念日什麽的。

“哥哥,我是什麽?”

果果好像記得自己有個封賞的,隻是一直沒用,所以忘記了。

沈安笑道:“你是宣城縣君。”

“縣君有用嗎?”

“有用。”

沈安見楊卓雪發怔,就說道;“你的應當也有,隻是要稍後。”

封賞官員後,接著封賞他們的妻子,這是規矩。

所謂夫榮妻貴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這年頭男人奮鬥的目標裏,讓妻兒顯貴也是其中的一個。

楊卓雪隨口道:“妾身有沒有不打緊……”

雖然是這般說,可她的眼睛卻亮了。

稍後吃完飯,楊卓雪叫了莊老實來,吩咐道:“官人封了縣公……”

“老天有眼呐!”

莊老實激動的不行,恨不能嘴巴變成大喇叭,出門四處宣揚。

“娘子,郎君才二十歲就是縣公了,以後三十歲了怕不是郡公哦。”

這年頭主仆之間的關係是一榮俱榮,所以莊老實跟著激動就是這個道理。

唯一的例外大抵就是趙允良家,那對父子辟穀弄的府中的下人怨聲載道,巴不得郡王府垮了最好。

“現在說這個卻輕浮了。”楊卓雪淡淡的道:“官人立功,你等也辛苦,回頭每人賞五十貫,算是為官人慶賀。”

“多謝娘子。”莊老實滿麵紅光的去了前麵,喊道:“官人封了縣公,娘子有令,為官人賀,每人賞五十貫!”

他的聲音是如此的大,隔壁鄰居都全部聽到了。

“縣公了?五十貫?”

“是每人五十貫。”

“嘖嘖!在沈家做仆役都比普通人強。”

“……”

隨後楊卓雪叫人準備了宴席,準備慶賀時,街坊們都主動送來了賀禮。

“歸信侯……不不不,如今是沈縣公了,沈縣公能擊敗耶律洪基,我等與有榮焉,這便是些心意。”

一個街坊文縐縐的說了些賀詞,就把一隻大公雞當做了賀禮。

莊老實在記賬,抬頭肅然道:“多謝了。姚鏈,趕緊接了禮物。”

按照沈安的說法,街坊街坊,在許多時候比親戚都親近,所以千萬別嫌貧愛富,不管別人送什麽,哪怕是一根針你也得笑著收了。

送禮的人雜七雜八,禮物更是各種不同,可沈家的人都很是客氣,沒有半點看不起的意思,這讓街坊們越發的滿意了。

“這沈家人就是講究,陳大家送了隻鵪鶉他也收,還客氣的說多謝,鄭重的記下來,隨後還請入席,這講究……哎!果然是大儒呢!”

“什麽大儒?沈縣公弄的是雜學,人家這是開宗立派的宗師。那些大儒都是吃祖宗剩飯的家夥,哪裏比得過沈縣公?”

“也是啊!那雜學……宗室書院知道不?”

“知道啊!那不就是宗室們讀書的地方嗎?說是為了那個地方還打了好幾架。”

“那是,可你知道是為啥嗎?那沈縣公以後會在宗室書院裏教書,那些宗室裏的人都發瘋了想擠進去讀書,這不沒進去的就不滿意,這才打了起來。”

“嘖嘖!那還不如去邙山書院。”

那邊來賀喜的趙允讓被趙頊扶著,聽到這些話,不禁讚道:“這些人倒是有些見識,宗室裏的人還是知道些好歹,於是都擠去書院讀書……邙山書院大多是平民百姓,他們卻不好混在一起。”

“邙山書院要考試,那些宗室子弟大多是酒囊飯袋,哪裏能考的進去?”

呃!

幾個街坊扯淡一下就把宗室子弟埋了,趙頊看看自家翁翁的臉色,擔心他發火,就勸道:“翁翁,這些都沒什麽見識,胡亂說的。”

趙宗諤也來了,馬上就附和道:“是啊!大王此言甚是,這些人就知道胡言亂語。”

趙允讓如今不但是宗室長輩,更是官家的親爹,這身份……按照常理,老趙應當給自己尋個精神寄托,比如說在宗室裏說說話,為大家做個主,號召大家做點事什麽的,這叫做老有所為。

趙允讓覺得喉嚨有些發癢,就幹咳了一聲,然後說道:“這話說的極是,這宗室子……大多都是酒囊飯袋!”

本來他的子孫也是,可現在不同了啊。

他的兒子是皇帝,他的孫子以後還會是皇帝,咱們是皇室了,哈哈哈哈!

趙允讓的心情好的不行。

趙宗諤的臉瞬間就變成了豬肝色。

咱就是宗室子啊!您這話不是說某是酒囊飯袋嗎?

若是換了旁人,趙宗諤絕壁會叫罵,可趙允讓他卻不敢,隻能委屈的道:“某不喝酒。”

趙允讓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可你放屁!”

趙頊忍笑扶著他進去,門外的莊老實見了就喊道:“郡王來了,郡王來了。”

趙允讓馬上就挺直了腰,說道:“這熱鬧的,看著就喜慶,進去瞅瞅。”

他進了裏麵,裏麵已經擺了好幾桌,都是街坊裏的老人在坐著,見他進來,眾人趕緊起身相迎。

“見過郡王。”

趙允讓不想讓兒子為難,所以很少出門,今日算是放風,正在愜意的時候,不喜歡這些繁文縟節。就說道:“該如何就如何,不然老夫馬上回去。”

沈安笑道:“郡王平易近人,大家安心吃飯喝酒。”

趙允讓自然坐了首位,一群老漢都想著來個平易近人的皇帝爹,大夥兒套個近乎,以後也能出去吹噓一二,於是就笑了起來,說了些吉利話。

趙允讓一坐下,趙宗諤就準備坐在他的下首。

這是習慣性反應。

按照身份來說,他是可以坐在這裏,可這不是官場宴請,而是民間的慶功宴,沒見趙頊都站在趙允讓的身後,連個座位都沒有。你這個年歲也配坐這裏?

有幾個老人的眼中多了些不渝,想倚老賣老說話吧,卻擔心會被報複,於是就笑了笑,舉杯準備喝酒。

趙允讓看著趙宗諤,覺得這人當真是不知趣,就淡淡的道:“你也配坐老夫的下首?”

趙宗諤才發現自己的禮節錯了,趕緊站了起來,然後麵紅耳赤的去外麵尋地方。

這個郡王果然是平易近人啊!

老漢們都歡喜了,紛紛舉杯為趙允讓上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