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卓超把題目寫下來,然後想了想,發現這個題目姐夫竟然沒給自己。

題海之法的要訣就是做題,做多了之後,再差的學生也能從考題中找到熟悉的痕跡,然後再從記憶裏去尋摸,自然成績不差。

這就是廣撒網。

楊卓超覺得題目很陌生,就仔細想了想。

盧輝站在上麵監考,見學生們都在低頭,隻有楊卓超抬頭發呆,不禁就搖搖頭,覺得自己真是瞎了眼,當初才會看重這個少年。

楊繼年是禦史,可和同僚卻不和睦,在官場也沒啥人脈,以後楊卓超要是考不上進士,不出十年,楊家就會中落。

哦,他倒是忘了楊卓超還有個姐夫沈安。

沈安有錢,有手段。

可這是他的本事,你楊卓超考不上進士,沈安也沒地方使勁啊!

他就算是再厚道,可頂多是多給你些錢,讓你做個富家翁而已。

富家翁兩三代後就會落魄,可官員卻不同,按照大宋的潛規則,官員的兒子能承襲萌蔭,好處多多啊!

要不然怎麽會有那麽多的勸學詩呢?

讀書首要就是為官,可這些學生裏有幾個能做官的?

盧輝監考無聊,就看著這些學生,分析他們的未來。

楊卓超緩緩低頭磨墨。

他的動作很慢,不慌不忙的。

可在盧輝看來這個不慌不忙就是心中沒底,做不出來,所以才磨蹭。

他的目光錯過楊卓超,看向了徐毅。

這是他寄予厚望的學生,為了讓他一舉得中,他去了徐家,和徐毅的父親促膝交談,說明了利害關係,最後讓徐毅避過了去年的一科。

這一科的殿試已經結束了,新的一科在醞釀中。

這便是希望啊!

盧輝的目光漸漸灼熱,仿佛看到了學生們成群走進大殿的場景。

人生至此,夫複何求?

時光流逝,徐毅第一個結束,他起身道;“先生,某做完了。”

盧輝點頭,欣慰的道:“坐久了不好,出去走走。”

這是極為親切的態度,但徐毅卻習以為常了。

楊卓超抬頭,他也結束了,但按照姐夫的交代檢查了好幾遍,否則他能比徐毅更早出去。

盧輝見狀就冷笑道:“一刻鍾前你就停筆,磨磨蹭蹭的作甚?出去吧。”

眾人都看了楊卓超一眼,走到門外的徐毅停步,回身看著楊卓超。

一刻鍾之前,也就是說,他結束的更早,大抵是第一個考完的。

等楊卓超出來後,徐毅問道:“寫完了?”

楊卓超點頭,徐毅是天之驕子,他是糞坑裏的蛆蟲,兩人之間的差距很大。

“別自暴自棄!”徐毅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然後負手在外麵散步。

這便是氣度。

裏麵的盧輝見了不禁微微點頭,覺得徐毅的氣度以後在官場上作用頗大。

可楊卓超看了卻覺得不對,覺得這是在裝模作樣。

徐毅轉圈,回身見他有些不以為然,就歎道:“你也別灰心……你姐夫是雜學宗師,更是題海之法的創始人,你有空便去請教一二,這也不是壞事吧……否則……旁人會說沈安教授了那麽多弟子,可自家內弟的學業卻那麽差,還怎麽見人?你說是不是?”

他在微笑,可神色矜持,還有些幸災樂禍。

他們是小學堂,考中進士的幾率自然比不過太學,這也是心病。

徐毅當初也想過進邙山書院,可書院的教學是以雜學為主,這一條就被他和家人否決了。

而太學的崛起也就是在這幾年,越往後就越難進去,徐毅家使過勁,可卻失敗了。

太學竟然不收我?

沈安那廝竟然不收我?

那時沈安在太學做主,對生源的考察很嚴格,不但要求考察學業,還得考察人品。

這對於徐毅來說就是羞辱。

他惱火不已,可卻沒地方發泄。

等回到學堂後,看到楊卓超時,他就覺得這是個天然的出氣包。

年歲小,打不過大家,見識不多,說不過大家……

而且他是沈安的舅子,壓製他就和壓製了沈安沒區別,爽得很。

那麽我就在這個小學堂讀書,到時候考中了進士來打你的臉!

他就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努力的。

盧輝走到了門邊招手,徐毅過去,低聲說著自己剛才做的題。盧輝不時微笑撫須,很是欣慰。

看來徐毅做的不錯啊!

楊卓超不知道自己做的如何,但卻覺得很順暢。

稍後全部結束了,大部分學生一臉痛苦,大抵今夜將會有暴風雨。

“自己背誦課文,明日老夫要檢查。”

批改卷子需要大半天,今天盧輝就不再授課了。

盧輝抱著卷子回去批卷,學生們馬上就鬧騰了起來。

“徐毅,你是怎麽破題的?”

文章首要是破題,這是第一步,分析對了題目,後續就好施展,分析錯了,差了,後麵舉步維艱。

徐毅微笑著說了自己對題目的理解,周圍頓時一陣讚歎。

“如今你的學業越發的精進了,先生的眼裏隻有你,一半精力都耗在了你的身上……”

這是嫉妒的聲音,徐毅看了那人一眼,淡淡的道:“自己無用,說這些難道能更好?隻會讓人覺著你氣量狹窄。”

人無用,怪卵痛。

那人低下頭,不敢再嘀咕,否則盧輝知道了會收拾他。

徐毅站在那裏,微笑著,看著很高大。

這便是氣場。

從此刻起,他就和這些同窗們拉開了距離,此後的人生就像是兩條永不交集的線條,

他站在那裏,一股神秘感就油然而生,仿佛在發光。

這是差生看優等生的感覺。

楊卓超就有些這種感覺,這讓他有些沮喪。

不過姐夫說過,人可以笨,但不能絕望。

絕望就代表著不想努力。

而笨不怕,隻要你持續努力,興許別人努力一年就能有成效,而你需要兩年三年,甚至是十年……

但你既然天生笨,那麽多付出就是應該的啊!

所以忘掉那些沮喪,繼續努力吧。

學生們都在說著這次考試的情況,楊卓超卻拿出了冊子,開始琢磨題目。

當你把學習當做是生命時,效率會成倍提高。

“……以後某要是能考中進士,定然會……”

“……下一科徐毅你要考的吧?”

“肯定的,某忍了一科,就是想一次考中進士。”

“你真是厲害啊……”

“……”

當你全神貫注時,邊上的聲音再大也無法幹擾到你。

這些聲音漸漸被楊卓超忘記,他提起筆,開始做題。

別停下腳步,這個世間永遠有讓你不解的學識,去學習,去努力……

他微微皺眉,一會兒書寫,一會兒停下,咬著筆頭思索著……

那些學生依舊在高談闊論,徐毅就是中心……

……

對於先生來說,改卷是個痛苦的事兒,若是學生們大多成績差的話,那更是痛苦不堪。

一份份卷子讓盧輝的怒火漸漸升騰。

“都是沒前途的,讀書讀書,除去耗費家中的錢糧還能做什麽?”

他把手中的卷子卷起來,想扔出去,可想想卻又忍住了。

當你的試卷失蹤或是皺巴巴的,或是有拚接的痕跡時,很有可能就是老師在閱卷時怒不可遏的傑作,同學,你危險了。

當拿到徐毅的卷子時,盧輝不禁微笑了起來。

看著那一手好字,盧輝就覺得是享受。

以前科舉首在詩詞,如今卻變了,策論文章才是王道。

盧輝也跟著與時俱進,出題也參照以往科舉的大致範圍。

看完徐毅的答題,盧輝欣慰的道:“總算有一個好的。”

一個小學堂能出一個好學生,這個比例可不低,隻要徐毅考中進士,盧輝就會再度炙手可熱,無數學生都想湧進這個小學堂,做他的學生。

“要努力啊!”

時光流逝,夕陽西斜,盧輝拿到了一份試卷。

“楊卓超?”

盧輝皺眉,勉強看了下去。

“咦!”

他本是在喝二陳湯,一手端碗,一手拿著卷子,當看了文章的開頭後,他不禁偏頭。

噗!

他的妻子見他不回家,就來了學堂尋他,正好走到邊上,就被他一口二陳湯噴了一臉。

呃!

他的妻子抹去臉上的二陳湯,傷心的道:“官人這是厭棄了妾身嗎?”

“這是楊卓超?”

可盧輝此刻的腦子裏全是這份試卷,他偏過頭去,仔細看著字跡。

“沒錯,就是他!”

他仔細看去,邊上的妻子越發的傷心了,等低呼了他幾聲不見回應後,就出了房間,手中拎著的食盒隨意的放在邊上,蓋子都掀開了一條縫隙。

你不在意老娘,老娘也不想搭理你。

“好!好啊!哈哈哈哈!”

“哦……這裏寫得好,寫得好啊!”

房間裏,盧輝如同瘋子般的在歡笑,外麵,一隻爬蟲緩緩爬進了食盒,一頭栽倒在大碗裏。

大碗裏是熱氣騰騰的湯餅,爬蟲不甘心的掙紮著,漸漸死去。

“他會不會是作弊了?”

驚喜來的太快,盧輝又懷疑了起來。

可題目是他擬定的,就算是蘇軾來了也沒法作弊。

這不是貼經墨義,這是文章,沒法作弊啊!

盧輝定定的看著試卷,想起了這段時日楊卓超的黑眼圈。

“他不是玩耍,而是在刻苦用功,他幡然醒悟了……老夫卻冤枉了他……”

他想起了課間時大家都出去玩耍,楊卓超留在座位上寫寫畫畫,看來就是在用功。

“這般用功的孩子,老夫說過,隻要用功就能出成績,楊卓超就出了成績,他醒悟了呀!哈哈哈!”

他再仔細看看文章,眼睛眨動著,聲音顫抖:“這樣的,科舉……有希望,有希望啊!”

盧輝突然雙手捂臉,哽咽了起來。

哽咽聲漸漸變成了嚎哭。

弟子中出幾個進士,這是一個老男人的追求,可事以願違,他的弟子都在科舉錢敗下陣來,如今在失敗多次之後終於看到了希望,盧輝怎麽不會欣喜若狂。

“某的學堂啊!”

再出不了進士,那些家長就會帶走自己的孩子,學堂就會關門……

他覺得身體撐不住了,緩緩跪了下去,捶打著地麵。

無數壓力都在釋放。

老男人的嚎哭聲孤獨的在學堂裏回**著。

“這文章這般有靈性,不見匠氣,這個少年比徐毅還有才啊!”

盧輝起身抓起試卷,不禁就狂笑了起來。

“老夫又要多一個進士弟子了,哈哈哈哈!”

他狂喜良久,然後感覺餓了,就把食盒提進來。

湯餅微溫,盧輝覺得很美味。

屋裏的光線昏暗,他夾起一條粗長的的東西塞進嘴裏,大嚼起來。

“嗯,好東西,嫩,美味……娘子的手藝怎麽變好了?好吃。”

……

從現在開始,盟主打賞一律加一更,有來就有加,爵士會努力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