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頊走了之後,趙曙和高滔滔都有些神不守舍的。

宰輔們也有些憂鬱。

“哪有皇子領軍廝殺的?若是有個什麽……那可怎麽辦?”

歐陽修覺得皇子上陣簡直就是開玩笑,“皇子應當在皇城中好生讀書觀政,殺敵是武人之事……”

“沈安!”

包拯麵無表情的說出了這個名字,歐陽修被梗了一下,接著說道:“就算是去了,頂多在後麵看看也就罷了,如今老夫就擔心他上陣廝殺,作為皇子,那麽年輕,又沒怎麽經曆過戰陣廝殺,怎能……”

“沈安!”

包拯又說了這個名字。

沈安是文官,但卻上陣殺敵。

沈安也年輕,當年上陣時也沒經驗。

歐陽修瞪著包拯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包拯不嗆老夫不舒服嗎?

這時外麵有人進來稟告道:“剛才有官員彈劾,說大王被沈安蠱惑,忘卻了自己的本分。那人如今在皇城外請見官家……”

包拯起身看了歐陽修一眼,然後說道:“老夫去看看。”

歐陽修等他出去後,就笑道:“看看就看看唄,看老夫一眼作甚?難道老夫會怕你?”

韓琦說道:“大王既然去了西北,那就別彈劾,彈劾來彈劾去,弄的做決定的官家不高興,難道咱們能高興?”

歐陽修歎道:“那是皇子……說是太子也不為過。你見過哪朝哪代的太子……老夫說的是那等盛世的朝代,你見過哪家的太子去突襲敵軍的?沒有吧?”

韓琦想了想,說道:“可那些盛世之後,接著就是衰敗,你說和太子無為可有關係?”

我……

韓琦一刀就讓歐陽修慘敗,他雙腿搭在桌子上,身體前移,一個高難度的韓琦躺就出現了。

“越是盛世,底下的危機就越多,隻是被暫時的繁華給遮掩住了而已。這等時候,若是太子依舊長在深宮之中,危機一旦爆發,誰來扭轉乾坤?”

韓琦搖搖頭,“大宋此刻隱隱有了些意思,如今內部差點意思……外麵的西夏人漸漸不是對手,還有就是遼人……若是這些都解決了,這便是盛世了。身為盛世之宰輔,豈不快哉?哈哈哈哈!”

韓琦笑的很是得意,仿佛以後的史書上就寫著他韓琦是大宋盛世的締造者般的瑟。

“若是如此,朕亦然。”

隨著聲音,趙曙走了進來。

“陛下您怎麽來了?”

帝王一般不會輕易到政事堂來,趙曙今日來了個突襲。

皇帝來了,宰輔們自然要起身相迎。

曾公亮等人順利起身行禮,韓琦那邊卻艱難了些。

他要先把身體挪動到椅子上,然後才能把腳放下來。

真是不像話啊!

趙曙微微搖頭,覺得這個首相什麽都好,就是言行張揚,不加掩飾,若是摔一跤就熱鬧了。

就在他想著這個念頭的時候,韓琦的身體一鬆,人就這麽掉在了地上。

他的噸位太重,地板都發出了震動聲。

老夫的骨頭喲!

韓琦覺得尾椎骨有些痛,爬起來行禮請罪。

“無事。”

趙曙很慷慨的恕他無罪,可心中卻有些犯嘀咕。

今日沒有什麽政事,他和高滔滔去看望曹太後,結果曹太後在那個啥……修煉。

於是他們夫妻倆就跟著虔誠的禱告了一番,他的願望就是心想事成。

看著韓琦,他在努力回想著曹太後那裏供奉的是哪路神靈,竟然這般靈驗。

他坐下後,說道:“皇子那邊有王卻和折克行在,王卻是悍將,折克行機敏,有他們二人在,除非是遭遇包圍,否則無礙。”

“是。”曾公亮說道:“西夏人的主力都在和遼人交戰,西北那邊能有多少人?此戰不過是懲戒李諒祚罷了,王卻是宿將,折克行家學淵博,必然不會讓皇子身處危機之中。”

皇帝都說不必擔心,那咱們還擔心個什麽?

韓琦一邊活動著屁股後麵,一邊說道:“大宋如今並不怕西夏,李諒祚若是敢來,那就收拾他,等尋機再攻破興慶府,滅了他們。”

“朕也想,不過此戰之後,耶律洪基會有些想法。”趙曙是琢磨了許久,說來很是順暢,“三國之中,西夏的實力最弱,就憑著悍不畏死來立足。對此遼人和大宋都沒把他們當做是主要對手。而此戰之後,耶律洪基會發現打西夏沒什麽好處,反而損兵折將……”

西夏就是平頭哥,而且還是窮人版的平頭哥。

他們悍不畏死,而且窮的一比。

來嘛,和我打嘛。打輸了就和大宋一樣的丟盔棄甲,丟失土地。打贏了你也得損失慘重,到時候邊上環視的群狼可不會放過你。

以上,宋遼兩國都該參考。

大宋是挨過西夏一陣暴打的,韓琦至今都還背著個敗軍之將的名頭。而耶律洪基大抵覺得自己英武不凡,就率軍攻打西夏,照目前的形勢來看,撲街的可能性比較大。

以往遼人嘲諷大宋連西夏都打不過,也就是打不過自己的崽,這下安逸了,哈哈哈哈!

趙曙心中歡喜,恨不能耶律洪基出現在眼前,好生的問問他的心情如何。他看了一眼牆壁上掛著的地圖,找到了西夏的地方,“而大宋對遼人的威脅卻越來越大了,耶律洪基若是聰明,此後定然會改弦易轍,把大宋當做是最主要的對手,諸卿,要有準備才好啊!”

韓琦正色道:“陛下放心,不管如何,遼人才是大宋的威脅,這一點臣等不會忘記。”

趙曙點頭,正準備起身離去,外麵進來一人,“陛下,外麵求見的蘇威……”

作為大宋皇帝,一般人不會求見他,就算是官員,若是沒有天大的事情,大抵也隻能按照程序上奏疏,想和皇帝見麵,那就等機會吧。

可這個蘇威卻不同,此人壓根就不管什麽程序,直接在皇城外嚷嚷,說是官家不見自己,定然就是心虛了。

操蛋的官員啊!

讓兒子去西北趙曙是有些後悔,可和心虛有半文錢的關係嗎?

沒有。

所以他自然不想見這個蘇威。

他叫人去應付此人,可沒想到派去的人戰鬥力不夠強,竟然沒有趕走蘇威。

趙曙麵色發黑,覺得做皇帝也挺難的,自家兒子的事兒還要被外臣圍攻。

韓琦說道:“官家放心,包拯剛才已經去了。”

“包拯去了?”趙曙點點頭,然後出了政事堂。

他站在政事堂的門外,看著左邊的皇城大門,突然心念一動,說道:“看看去。”

“官家,不合規矩。”

你這個悄悄的出宮,要是出事了,咱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陳忠珩嘴裏說著這不合規矩,人卻走到了前麵,這是探路,有危險咱擋著的意思。

無需出城,站在門內就能看到一個官員正在咆哮。

這人就是蘇威,他的對麵是包拯。

“……千年以降,哪家皇子會以身曆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何況那是皇子,下官敢問包相,這樣的決定相公們為何不反駁?”

包拯皺眉看著他,問道:“為官幾年了?”

“十二年。”蘇威微微昂首,咱也是老資格了,怎地。

“十二年啊!”

包拯歎息一聲,說道:“皇子的教養各自不同,漢唐時,外部威脅少,可即便如此,也沒有把皇子關在宮中教養的,但凡如此,那皇子可會出色?”

蘇威倔強的看著他,胡須一顫一顫的。

“本朝立國之初,遼人就在北方多有威脅,不說前麵,就真宗時,若非祖宗保佑,將士用命,官家親征,大宋亡國就在眼前。”

為官的人但凡知道這段曆史的都在點頭。

當年的大宋真是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寇準力挽狂瀾,武人們齊心用命,這才挽救了大宋的國祚。

至於真宗禦駕親征,那就是個吉祥物,當個擺設。

“如今大宋多了西夏這個對手,遼人更是虎視眈眈,老夫問你,若是皇子不知兵戈,若是遼人再度南下,大宋用什麽來阻擋?沒見識過戰陣的帝王逃跑時,第二個寇準在哪?”

蘇威皺眉道:“宋遼之間和平多年……”

“雁門關之戰!遼皇大敗吐血,這樣的和平你能放心?”

包拯盯著他說道:“若是遼人傾國南下,帝王束手無策,大宋如何?靠誰去抵擋?”

宋遼和平就是個偽命題。在包拯看來,富饒的大宋就像是一塊肥肉,遼人想啃一口,但怕崩牙,所以這些年一直在看著。

“慶曆年間時,遼人趁著大宋和西夏交戰之際屯兵勒索,這便是你口中的宋遼和平?”

包拯上前一步,問道:“可曾練刀?”

要想文武雙全,練刀是必須的,就和沈安一樣,得聞雞起舞。

蘇威的眼皮子抖了一下,他哪裏練過刀,可現在那麽多人在盯著自己,他若是說沒練過,那就是文弱書生。

如今宰輔們都經曆過戰陣,但凡有些上進心的官員,麵對這種問題時,吹牛都要吹出來。

於是蘇威昂首道:“下官練過劍!”

他看著包拯,覺得爽快之極。

某練過劍,你練過什麽?

呸!

包拯突然噴了他一口,然後指著他說道:“刀劍刀劍,但凡上過戰陣的誰不知道刀為尊?長劍隻能捅刺,麵對長刀自落下風……”

蘇威抹了一下臉,覺得有些茫然。

某哪裏知道刀劍的功用啊!

所謂練過劍,不過是當年為了瀟灑耍過幾天罷了。

“就你這樣的還敢說軍國大事,還敢說什麽練過劍,老夫看你練的不是劍,而是賤人的賤!”

趙曙聽到這裏,看到蘇威被包拯逼得節節後退,不禁讚道:“果然是包拯,好一個包拯啊!”

大宋第一噴子上線了,不斬殺對手決不收兵。

“皇子親曆戰陣,這是在冒險,可他為何要冒險,因為遼人依舊是大宋最大的威脅……皇子知道,官家也知道,所以忍痛讓他去了西北……可你在做什麽?”

包拯逼近一步問道:“帝王和皇子都在為了大宋而冒險,在這等時候,你在做什麽?你在逼迫官家!想用彈劾官家來成名?無恥之尤!老夫告訴你,沒門!”

蘇威麵色慘白,喃喃的道:“沒有,某沒有……”

“沒有?”包拯冷笑道:“沒有你還在這裏作甚?難道還要老夫請你進政事堂裏說話嗎?”

“不敢不敢……”

蘇威隻覺得胸口發悶,心跳加速的厲害。

很可怕的包拯啊!

須發賁張,言語直刺人心。

包拯咆哮道:“那你還不快滾!”

“是是是!”

蘇威狼狽而逃,包拯站在那裏,微微抬頭,恍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勇士。

還有誰?老夫就問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