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一次,富三代!”

“不做子孫的罪人,努力努力努力!”

……

淩晨起床,洗漱吃早飯,然後得去前麵主持朝會。

這便是皇帝一天的開始,很忙碌,但也很充實。

早飯很豐盛,五道菜,主食是炊餅。

剖開炊餅,把菜放進去,這便是趙曙最近喜歡的吃法。

咬一口炊餅,趙曙微微點頭。

邊上站著陳忠珩,他的手中拿著一個冊子,看到趙曙點頭,就說道:“遼人那邊的樞密使換人了……換了楊績……”

趙曙點頭,然後喝了一口湯,很是舒坦。

“……知製誥祖無擇進言,說中書不該在東邊,該和門下對換……”

“越州上虞縣有女子為護祖母被殺……”

趙曙抬頭,“當嘉獎。”

“是。”

陳忠珩記住了,稍後在上朝前會提醒趙曙。

他繼續看冊子,然後一怔,說道:“淩晨,郡王和沈安帶人去了宗室書院……”

嗯?

趙曙想到了自家老爹的種種不靠譜,就問道:“是去做什麽?”

“說是書院的學生們不肯好好學,他們的長輩都憂心忡忡,說是白給了錢,就怕出來什麽都沒學到……頗有些怨言。”

這是意有所指。

但凡是人,都喜歡推卸責任。

所以一旦這些學生不成才,那麽這個就是推卸的借口,到時候還能鬧一場。

趙曙冷冷的道:“一天全是這等蠅營狗苟之事,朕想吃頓安穩飯都不成……韓琦他們昨日還說什麽教化之功為第一,既然如此,稍後說給他們聽,讓他們去教化教化。”

陳忠珩低聲道:“官家,書院那邊已經安撫好了……”

弄好了?

趙曙覺得自己這頓早飯真是不容易,“朕要吃飯!”

那些宗室子的死活他壓根就不關心,最好全部趕到瓊州去,眼不見為淨。

說著他覺得眼皮發澀,微微顫抖,後腦勺開始發麻。

怎麽就犯病了呢?

趙曙很憂鬱,那種頭皮發麻的感覺太難受了,讓他覺得心中發緊。

吃了早飯,他慢悠悠的去了前麵。

君臣相見,分外的那個啥……

“陛下,早上有人說……”曾公亮覺得氣氛不大對,就想活躍一下,“說是武學巷昨夜鬧騰到了天亮,吵的一條街的人都沒法睡。”

韓琦說道:“是宗室書院吧?老夫聽聞郡王和沈安去了那裏,皇城司的人也去了不少。”

“是嗎?”歐陽修的消息不靈通。

包拯沒搭理。

趙曙也不想搭理,但他現在很難受,整個人都不對勁。

他忍住暴躁,眼皮子跳動了一下,“陳忠珩!”

“是。”

陳忠珩敏銳的發現官家不大對,所以很是小心翼翼的出來說道:“昨夜郡王和沈安去了宗室書院,沈安令邙山書院的學生集結,在淩晨時衝進了宗室子們的寢室之內,亂棍把他們打了出來……”

很猛啊!

宰輔們麵麵相覷,覺得趙允讓和沈安的組合,怕是能把汴梁城給折騰的翻過來。

“學生們群情激昂,沈安一番話轉危為安……如今那些學生都在上課,很是精神。”

陳忠珩幹巴巴的說完了,抬頭就發現幾雙飽含憤怒的眼睛。

這是啥意思?

他一個哆嗦,就退了回去。

“就這點?”韓琦很不滿的道:“他說了什麽話?”

歐陽修說道:“那些宗室子可不是善茬,找茬才是他們的本性,一番話竟然就能讓他們的怒火消散,還能讓他們精神抖擻的去上課,這是什麽話?”

陳忠珩搖頭,“皇城司給的消息就是這麽多。”

韓琦毫不猶豫的說道:“陛下,張八年怕是失職了。”

趙曙覺得頭皮在發燙,“去,讓張八年來。”

張八年很快就來了,聽到這個質疑後,他說道:“臣派去的那些人回來後都很精神,可沈安沒說什麽……就說了什麽博一次,富三代……”

噗!

曾公亮不禁就笑噴了。

“這是什麽?”歐陽修作為文壇盟主,覺得這樣的話實在是太那個啥了。

“有些像是市井俚語。”

“老夫看怕是有些蹊蹺啊!”

“要不……明日淩晨咱們去看看?”

曾公亮覺得這事兒怕是有些古怪,不弄清楚不安心。

包拯說道:“沈安有這等本事。”

他就說了這句話,然後就閉口不言。

那是沈安剛到汴梁的時候,他聽聞有人聚眾鬧事,就帶著人去,結果看到了少年沈安在鼓動小販們,那場麵,至今他還記憶猶新。

那個少年,真的有蠱惑人心的本事。若非當時的沈安還小,而且還帶著果果,老包當時就想拿下他。

如今那個少年變成了大宋的臣子,立功無數,讓包拯不禁慶幸著自己當初的決定。

沒抓他就是好啊!

而且他自己更是靠著沈安才活到了現在,想起來真是……回頭去看看果果,聽聽她嘀咕些什麽。

包拯的臉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君臣都在看著他,覺得這人大抵是在神遊域外。

這裏是朝堂,你竟然走神……

“都出去!”

趙曙突然閉上眼睛,神色痛苦的擺手,“趕緊,都出去!”

呃!

韓琦心中一驚,上前一步問道:“陛下這是病了嗎?來人,叫禦醫來,趕緊……”

陳忠珩沒動。

韓琦大怒,隨手就把笏板砸了過去。

陳忠珩的反應很快,他一偏頭,笏板就呼嘯而過。

一個內侍正想著該怎麽利用這次機會得到趙曙的好感,正低頭想著,覺得身前光影晃動,就抬頭看了一眼。

一個東西突然飛來……

他捂著額頭,再放開手時,那裏一個包正在成型。

“無禮!”

趙曙的目光中多了焦躁和憤怒,喝道:“出去!滾出去!”

他雙手握拳,分明就是在極力忍耐著。

韓琦訝然道:“這是怎麽了?”

官家怎麽情緒突然變化的那麽大?

這是犯病了?

“滾!”

趙曙突然雙手亂抓,然後抓到了什麽東西,就順手扔了過來。

韓琦身手敏捷的接住了這個東西,一看卻是玉佩。

“臣等告退。”

這時候不能再待了,不過官家怎麽就犯病了呢?

等他們出去後,趙曙靠在椅背上,呼吸急促,就像是剛從城外一路跑到了這裏。

“陛下……”

陳忠珩覺得這次犯病好像更嚴重了些。

“都出去!”

趙曙擺擺手,依舊在強忍著。

陳忠珩楞了一下,然後帶著人出了大殿。

趙曙抬頭,看到陳忠珩最後一個消失在殿外,他的身體就是一鬆。

他的呼吸漸漸變了,吸氣細微,呼氣卻短促,一下一下的,就像是疲憊過度的那種喘息。

一種絕望感襲上心頭,趙曙低頭,雙手捂著臉,身體微微顫動著。

大宋的情況前所未有的好,但這一步步的走來,趙曙的身上背負了無數壓力,旁人無法想象的壓力。

正如同當年仁宗慶曆新政時那樣,那些反對者蜂擁而起,從各個方麵在給宮中的皇帝施加壓力。

皇城司的人在監控著這一切,隔一陣子就上報。

那些官吏、那些豪紳們都在不滿,他們覺得這是一次不吭不哈的革新,沒有人吆喝什麽新政,沒有人喊什麽口號,但大宋的改變卻在悄無聲息中發生著。

他們就像是地老鼠,躲在陰溝之下,擁有權力和財富,可新政卻是把覆蓋在水溝上麵的石板給揭開。

這些地老鼠最懼怕的就是陽光,他們習慣躲在陰暗之中,不斷從大宋的身上剝取著血肉,溫文爾雅的享用。

可現在他們頭頂的那塊石板已經被掀開了一些,一縷微光照射下來,讓他們感到了危機。

於是有人在串聯,漸漸的,湧進來的奏疏中多了不少雜音。

這些官員開始隱晦的指出某件革新的不好之處,而且還很有鬥爭經驗的加了實例,比如說某地的災民沒有被變為廂軍,然後餓死了幾個。

隨後不少人都在指著這件事進言,大抵是希望延續原先的政策。

趙曙置之不理,甚至有一次還讓人燒了幾箱子奏疏,把消息傳出去。

朕不想聽到這些!

可他傳遞的信號並沒有能阻攔這些力量。

那些人開始針對各種新政進言,說什麽某地有百姓被這條政策影響,民不聊生,再這樣下去,這個大宋就要玩完了。

趙曙依舊置之不理,於是那些言論漸漸的就激烈了起來。

這是風雨到來之前的征兆。

趙曙置之不理,下一步那些人會越來越多。

一兩個反對者自然無法撼動局勢,可當千萬個反對者出現時,會如何?

趙曙深呼吸了幾下,緩緩按摩著自己腦袋的側後方。

酸痛感傳來,他輕哼著,眼睛閉著,眼皮卻在飛快的顫動。

“讓張八年來。”

陳忠珩在外麵高聲應道:“是,臣這便去。”

官家犯病了,這個時候不能犯錯。

陳忠珩狂奔而出。

稍後他和張八年一起進殿。

“官家……”

張八年發現了趙曙的不對勁。

趙曙渾身放鬆的靠著,淡淡的道:“那些人如何?”

“那些人在互相串聯,其中有幾人最為活躍,四處奔走……”

張八年一直在盯著那些人,但卻不敢妄動。

“他們想讓朕服軟,就和慶曆新政那時的先帝一樣……”

趙曙漸漸的冷笑起來,“他們的手段就是人多,隨後就是鼓噪,不,是聒噪!他們一起鬧騰,聲勢浩大,然後憂心忡忡的說什麽再這樣下去,大宋將會毀於朕之手……”

以後的王安石革新就是這樣,從上到下的反對者多不勝數。朝中的官員沒辦法,隻能打嘴仗,可地方官員卻鼓噪了起來,說新政擾民、害民……再不廢除掉,大宋怕是要完蛋了。

新政是有許多不盡如人意之處,可當司馬光上台盡廢新法之時,反對者們的立場就很清楚了。

我們不是為了百姓,而是為了立場!

為國為民這話好說,但真正能做到的有幾人?

但趙頊和王安石都不是軟弱之輩,硬頂著不退後。

可當這股子反對的力量越來越強大時,大宋……風雨飄搖!

現在的趙曙就提前感受到了這一切,不過還比不上趙頊那時候的壓力。

“他們小看了朕!”

趙曙的目光漸漸堅定,從焦慮症和抑鬱症中緩和了些的他堅定的說道:“朕不會害怕!不會退縮半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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