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對於爆炸帶著天生的恐懼,比如說雷鳴,越近越害怕,甚至要躲進被窩裏去。

當那巨大的爆炸聲就在不遠處傳來時,數萬遼軍都為之一滯。

人發呆,戰馬卻在長嘶。

“安撫戰馬!”

安撫對於戰馬而言並沒有多少作用。

沈安聚集了此次隨行的一半火藥,分別埋進了二十多個大坑裏,一舉製造了這個時代最大的一次爆炸。

“控製不住!”

戰馬在發狂。

遼將喊道:“那就衝著宋人那邊衝,衝起來!”

是啊!既然戰馬發狂了,那就衝吧!

萬馬奔騰,帶著急躁的情緒,一往無前。

“弩箭……”

無數弩弓對準了天空。

“放!”

無數弩箭升空,接著衝擊路上的遼軍倒下了一大片。

後續的騎兵迅速填補了這個空白,前方就是宋軍的陣列,衝上去就是希望。

一匹戰馬突然馬失前蹄,猛地摔了出去。

接二連三的,戰馬紛紛摔倒。

後續的人正在納悶,有人喊道:“那些不要臉的宋軍,他們埋下了尖刺!”

臥槽!

有人低頭,借著火光看到了地麵上的一抹亮色,然後**的戰馬一下就飛了出去。

這誰弄的?

老陰比!

無數弩箭再次升空。

三輪之後,這一路倒下了無數同袍的遼軍終於撞了上來。

長槍崩斷,最終還是要刀斧手來解決問題。

“刀斧手……”

王卻站在那裏就像是一個燈塔,他高舉大刀。

“虎!”

刀光閃過,無數血箭飆射。

“準備……”

刀斧手硬扛敵軍衝擊不是沈安願意看到的,而且敵軍數萬,刀斧手不可能從頭擋到尾。

後麵一群軍士拎著瓦罐在旋轉。

“扔!”

瓦罐脫手飛了出去,越過刀斧手陣列,飛入了敵群中間。

“刀斧手……低頭!”

轟轟轟轟轟!

爆炸聲,火光爆裂……

刀斧手們低下頭,有東西敲打在甲衣上。

而那些遼軍可就慘了,前方的被清空了一大片。

刀斧手們得到了喘息的機會,王卻抬頭看著前方。

硝煙中,遼軍在迅速整隊。

一波弩箭飛了過去,後方傳來一陣慘叫聲。

弩箭不斷在給予敵軍打擊,此刻就是比拚雙方的意誌,看誰先頂不住。

“敵軍來了!”

火光中,敵騎的身影隱隱約約的出現,那些猙獰在漸漸逼近。

長槍!

王卻的眸子一縮,喊道:“小心長槍!”

重甲最怕的就是長槍,騎兵利用衝擊的速度刺出長槍,那些重甲都會成為擺設。

“弩箭……放!”

關鍵時刻,弩手們上來一批,直接抵近放箭。

前衝的遼軍倒下一片,但後麵的還是撞上來了。

王卻側身揮刀,把一個遼軍斬落馬下,可陣列中卻傳來了慘嚎。

十餘名刀斧手被長槍刺中,頃刻間就被撞飛。

“擋住!”

王卻沒有任何動容,隻是繼續揮刀。

“慘烈啊!”

韓琦看著這樣的廝殺,隻覺得那些兵書都是紙上談兵。

“敵軍來勢洶洶,後續刀斧手們怕是難擋啊!”

前方的敵軍衝擊就像是海浪,而刀斧手就像是礁石。

海浪一波波的拍擊著,礁石卻屹立不動。

前方的人馬屍骸堆積起來,漸漸的高大。

沈安在等待著。

半個時辰過去了,刀斧手們依舊在揮刀,但已經是第二批了。

一個文官瞥了木然的沈安一眼,喃喃的道:“這便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嗎?”

刀斧手們在輪換,但傷亡在漸漸增加。

“安北……”

韓琦已經忍不住了。

沈安搖頭,“還早,時機不到。”

敵軍的氣勢還在,此刻不是反擊的好機會。

“咱們此行不是為了保住保州城,而是要在野外給遼人一擊,讓他們知道……哪怕是脫離了城池的掩護,大宋依舊能擊敗他們。”

要想奪回燕雲之地,大宋必須要北伐。

而北伐就代表著大戰開啟,各種模式的大戰。

而最艱難的就是野外交戰。

失去了城池的掩護,大宋的步卒要能扛住遼軍的騎兵衝擊,並戰而勝之。

這才是大宋北伐的基礎。

沈安說了要北伐,可朝中沒多少人響應。

在大家看來,除非大宋步卒能在野外擊敗遼軍騎兵,否則北伐就是玩笑和空談。

當年的高粱河之敗不遠,大宋經不起第二次大敗。

昨日和現在,宋遼兩軍連續兩次爆發大戰,而且都是騎兵在野外衝擊步卒。

誰勝誰負?

大宋的步卒可能擋得住遼軍?

高粱河之敗可會再來?

前方,王卻渾身浴血,他聽到了身邊的喘息聲,知道麾下每一次揮刀都是在向極限挑戰。

但刀斧手不能退!

他一刀把衝來的遼軍連人帶馬斬斷,喊道:“為了高粱河!”

高粱河,那是武人們不願提及的大敗。

那一戰宋軍勢大,圍住了幽州城猛攻。躊躇滿誌的趙光義覺得燕雲之地就是自己的了,在遼軍援軍來時,就在高粱河附近展開大戰。

雙方一直互有攻守,可宋軍攻打幽州城多日,士氣一直在下跌。趙光義不明就裏,依舊得意洋洋的準備擊潰遼人援軍……

就在一個夜裏,耶律休哥率軍衝擊宋軍,黑暗中,他們手持火把,看著不知道有多少人。

此戰廝殺慘烈,雙方都不肯退。

就在此時,城中的守軍打開城門列陣,軍民齊聲高喊,威勢驚人。

宋軍多麵遇敵,黑夜中指揮混亂,最後發生了潰敗。

隨後就是一場大敗,斷送了大宋未來的大敗。

從此之後,武人就漸漸被壓製了下去,變成了賊配軍。

在那個夜裏,大宋斷送了自己的國運。

而在這個夜裏……

無數人眼含熱淚,抬頭高喊:“為了高粱河!”

讓我們擊敗遼軍,逆轉這個大宋的國運!

“刀斧手!”

“有進無退!”

萬眾歡呼聲中,宋軍的刀斧手竟然發動了反擊。

這是沈安所沒有預料到的。

在他的計劃裏,反擊應當再等一刻鍾……等遼軍久攻不下時,宋軍全麵反擊,就和當年的高粱河之戰一樣,擊潰遼軍。

可正如當年的耶律休哥一樣,刀斧手們熱血奔湧,竟然沒有等到命令就發動了反擊。

刀斧手從來都不會聽從命令,因為他們移動困難,一旦接敵就是不死不休,沒法撤退……所以要麽原地不動,要麽就隻能前進。

刀斧手獨自前行,怎麽辦?

喝令他們止步?

一時間中軍大亂。

“動手!”

沈安拔出長刀,喊道:“投放出去!”

一直隱忍的投石機發威了。

無數火星在空中劃過,越過前進中的刀斧手們,砸進了敵軍中間。

密集的爆炸聲幾乎分不出點來,火油彈碎裂,火頭飛濺……

每一個爆炸點的周圍都是地獄,遼軍人馬倒地慘叫。

而火油彈雖然殺傷力不如火藥罐,但卻更殘忍。

那些被火頭粘住的人馬都在發狂的叫喊著,漸漸火頭升起,一個個人形火炬在熊熊燃燒。

“弩箭……放!”

關鍵時刻,不知疲憊的弩手們又來了一波齊射。

“虎!”

前方刀斧手們齊齊揮刀,前方速度減緩的遼軍被斬落馬下,接著身後傳來了動靜。

“我等亦是武人,殺敵不甘落後!”

一個將領衝著沈安在咆哮,口水都噴濺在他的臉上。

沈安抹去臉上的口水,問道:“長槍手可有出擊的勇氣嗎?”

這是長槍手的統領。在敵軍衝陣時,長槍手就是炮灰,承擔著阻攔敵軍第一波攻擊的重擔,延緩敵軍速度。

隨後刀斧手就接管了戰場,長槍手們退回後麵,隨時準備填補防線上的漏洞。

可現在他們卻忍不住了。

“有。”將領杵著長槍喊道:“若是不能勝,某願戰死在前方!”

沈安微微仰頭,然後重重的點頭。

士氣起來了呀!

以前麵對遼軍時,宋軍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這幾年的無數手段,最終目的就是為了鼓舞民心士氣。

如今士氣來了。

士氣如虹!

韓琦眼中含淚,喃喃的道:“這個大宋……起來了!”

“閃開!”

長槍手們來了。

他們接替了刀斧手,衝殺在了最前方。

“刺!”

將領衝殺在前,一杆長槍刺殺的又狠又準。

失去速度的遼軍騎兵徒勞的劈砍著,然後被長槍攢刺落馬。

“殺了他!”

一個遼軍落馬,他大吼一聲撲了上來。

兩個長槍手上前,左右刺殺。

遼軍揮刀,斬斷了一根槍杆,然後一刀斷掉了當麵宋軍的手臂。

手臂斷掉,宋軍沒有絲毫猶豫,低頭就撞了上去。

遼軍沒料到他竟然這般悍勇,被撞翻在地上,宋軍撲上去,張開嘴,奮力咬下去。

“啊……”

慘嚎聲就像是狼,遼軍雙手奮力擊打著身上宋軍軍士的脊背,咚咚作響。

可那軍士卻絲毫不鬆嘴。

“閃開!”

聽到喊聲後,宋軍軍士抬頭,嘴裏咬著一截管子似的東西在笑。

衝上來的同袍一槍刺殺進遼軍的胸口,然後喊道:“退後!”

“殺敵!殺敵!”

熱血奔湧之中,熱氣球上麵突然扔下來竹筒,下麵的人撿起來,飛跑著交給了韓琦。

韓琦打開,“敵軍從我軍右翼而來……這是偷襲。”

“這是垂死掙紮!”

沈安接過來看了一眼,說道:“弩手準備,騎兵準備……”

這是要發動總攻了。

右翼的敵軍不知道自己的舉動早就被宋軍發現了,有人看到天空中有個火頭,卻不知道是什麽玩意兒。

“那是什麽?”

“不知道,莫不是鬼火?”

他們漸漸逼近,遼將見宋軍沒有準備,不禁大喜過望,長刀指著前方喊道:“殺敵!”

黑夜之中,宋軍無法發現偷襲,一旦被突入……戰局頃刻間就會逆轉。

這便是他敗中求勝的手段,他相信宋軍無法發現自己的偷襲,此次偷襲必定成功。

“大遼必勝!”

……

第三更送上,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