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孩子在揉著眼眶周圍的穴位,稍後就開課了。

四十多個學生坐在下麵,先生走進去,學生們起立,“先生好。”

“大家好。”

趙曙微微點頭,覺得這個不錯。

師道尊嚴是華夏曆來最看重的事,唯有尊重老師,才能有盡心盡力的教授。唯有盡心盡力的教授,才會有這個國家不斷的發展。

無教育,不發展!

無數年前,這片土地上的人就領悟了這個道理,並付諸實施。

隻是這裏會教授些什麽呢?

若是教授的東西變了味,那就好玩了。

韓琦看了沈安一眼,見他神色淡然,就低聲問包拯:“什麽章程?”

包拯搖頭,“不知,不過他知道輕重。”

韓琦點頭,裏麵的先生開始上課了。

“何為家,何為國,家國誰在前……”

趙曙聽到這個題目,不禁回身看了沈安一眼,很想知道他的見解。

這是思想課,按照大家對沈安的理解,他定然不會允許先生們自由發揮,而是會把自己的那一套教授給學生們。

會是什麽?

“有家才有國,無數個家組成了國,組成了大宋。”

這個觀點沒錯。

“何為國?國便是由無數個家組成的團體。這個團體由官家統禦,官家委托了官吏們治理。”

這是先給概念,讓學生們知道結構。

“所謂家國家國,無數人把家擺放在了國之前,這倒是沒錯。”

家在國前在此時是普遍的認知。

“看看漢唐……當國家陷入困境之時,那些人在做什麽?民不聊生之際,他們依舊在貪婪的盤剝,這是為何?因為他們的眼中隻有自己的那個家,至於國,那和他們有何關係?”

先生譏誚的道:“後來黃巾一起,天下板**,那些權貴官吏盤剝來的錢財去了哪?某告訴你們,那些人大多被亂軍全家殺光,至於那些錢財,自然全被搶走了。”

“可到了此時他們的貪婪依舊不改?為何?因為他們以為……這個天下,這些百姓不屬於帝王,屬於誰?屬於他們!”

沈安在外麵有些懵逼了。

這個可不是他教的啊!

這位先生看來是一位憤怒的青年,此刻火力全開,“在他們看來,帝王更換無所謂,誰能保住他們的榮華富貴,誰就是他們的爹娘……”

趙曙的臉頰抽搐了一下,覺得這話對極了,可卻不能說。

“可後來呢?”先生冷笑道:“胡人南下,那些權貴官吏都成了屍骸,一家子成了兩腳羊,這是什麽?這是報應!先前國家艱難時,他們隻顧著自己的小家,丟棄了這個大家,於是報應便來了。隻是可憐了那些百姓,無辜被牽連……”

“某在此想告訴你們。”先生認真的道:“沒有國,家就是浮萍,沒有一個強大的國,家就是破茅屋,一陣風就能卷走你的安身之地。你不顧著這個由無數人家組成的國,這個國為何要庇護你?”

“看看漢唐後期,兵戈不休,殺來殺去,隻是為了那幾個人的權貴罷了,可百姓付出了什麽?血!千裏無雞鳴,屍骸遍野。軍隊來了是殺戮搶掠,異族來了也是殺戮搶掠,那些權貴死不足惜,隻是可憐了百姓……你們可想過這等朝不保夕的日子?”

學生們已經被他描述的那個慘狀嚇住了,齊聲喊道:“不願意!”

“對,這便對了。”先生微笑道:“有人出錢讓你們不花錢就能讀書,甚至還有飯吃,這不是讓你們以後成為權貴,成為那些心中無國之人。”

趙曙在外麵看了沈安一眼,眼中多了讚許之色。

沈安覺得這位先生太憤怒了些,把自己的一番思想給弄的殺氣騰騰的。

“你們以後若是做了官,見到這等隻顧著自己小家的官員,記住了,要遠離這等人。這等人但凡有升官的機會,給他攪黃了。”

“是。”

學生們的聲音中帶著朝氣,仿佛自己明日就成為了官員。

攪黃了?

臥槽!這話不是我說的啊!

沈安覺得自己真的很冤枉!

趙曙看著他,眼中的讚許不再掩飾。

若是所有的官員都這樣的話,那就是有了萬千禦史,那些蠅營狗苟的官吏們自然沒了容身之地。

這樣的大宋如何?

一縷微笑在趙曙的嘴角生起,他真的很滿意。

不聲不響的捐建了那麽多學堂,按理沈安可以夾雜些私貨吧?比如說什麽雜學至上,儒學就是渣渣之類的思想。

沒有。

沈安在教導學生們關愛這個大宋,去鄙夷那些隻顧著自身的權貴官吏。

這樣的家國主義教育如何?

大抵在後世是要狂喊666,火箭寶馬刷屏的那種讚美。

“你等為何讀書?”

先生在裏麵問了這個問題。

趙曙微微低頭,想著沈安會給自己什麽樣的驚喜。

“為了大宋之強盛!”

學生們的聲音洪亮整齊,顯然每一天都會有這樣的教育。

趙曙走過來,突然伸手拍了拍沈安的肩膀,然後當先回去。

韓琦也想拍拍沈安的肩膀,但官家才拍過,他沒好意思,就低聲道:“好小子!”

曾公亮歎道:“好啊!”

包拯低聲道:“回頭弄些好酒,老夫想醉一場。”

老包這是為沈安感到高興,想放縱一次。

“您的身體……”

老包在沈安的安排下調理身體,時至今日效果斐然。

包拯笑了笑,很是慈愛,“人若是一味擔心這個、擔心那個,那還活著作甚?不如坐在家裏等著長壽,實則就是坐吃等死罷了。”

“是。”

什麽等死沈安不知道,但他就想讓老包長命百歲。

他在想著怎麽在酒裏摻水不被包拯發現。

陳忠珩一直等在外麵,見大家出來,就目視沈安,詢問結果。

沈安挑挑眉,示意沒問題。

趙曙看到了他們之間的眉眼官司,覺得有些好笑,沒管。

和自己身邊的內侍交好,沈安這是送把柄給他,態度很誠懇。

他回過身,問道:“這學堂怎麽沒名字?”

沈安說道:“臣想了許久都沒想到,要不……”,他涎著臉道;“要不官家您給取個名字?”

趙曙取名,那這個學堂就有了大靠山,美滋滋啊!

趙曙點頭,略一思忖,說道:“若是雅致的名字倒是有許多,不過我在想啊!這些都是寒門子弟,雅致的有何用?不如直指人心為好……”

“為了大宋之強盛而讀書,那便叫做大盛如何?”

大盛書院嗎?

這個名字也還行,隻是沈安的腦海裏卻出現了一個畫麵……

俺老孫來也!

妖精,吃俺老孫一棒!

大聖饒命……

這個畫麵是如此的根深蒂固,讓沈安有些糾結。

“拿了紙筆來。”

沈安抬頭,歡喜的道:“多謝官家。”

趙曙這是要留下禦筆。

大盛書院四個字一揮而就,有人進去叫了那個先生出來,那先生一見這四個字,歡喜的道:“多謝官家。”

書院名字是官家取的,也是官家留的禦筆,這一下……咋說呢?原先這個學堂壓根就不打眼,可在有了趙曙的禦筆之後,馬上就搖身一變,身價倍增了。

“此人不錯。”

趙曙對先生的印象頗好,所以也願意和顏悅色的和他說話。

“小人王璞,見過官家。”

先生躬身行禮,趙曙看了一眼沈安,然後說道:“我這便回去了。”

沈安心領神會的留了下來,稍後和王璞去了裏麵。

王璞的房間很簡陋,全是書籍和試卷。

“沈縣公,可是官家有交代嗎?”

王璞麵對沈安這位文宗時有些壓力,雙手都沒處放的局促。

沈安看著他,心中很滿意,卻冷冷的道:“壞我教材,你該當何罪?”

王璞一怔,旋即麵露狂喜之色,“是您在捐助嗎?”

是了,隻有沈安才有這等資本和這等心胸。

這一刻,沈安的形象格外的高大。

沈安搖頭道:“是大王為主。”

“大王?”王璞訝然。

“對,大王。”這不是後世,在這時代你捐建幾所學堂也就罷了,你若是弄個幾百所……別人不說,你自家就得先心慌了。

而把趙頊拿出來當招牌,這一招沈安用的很是嫻熟。

“你……教的還不錯。”沈安肯定了王璞的**教學,然後說道:“大盛書院在汴梁及周邊開了一百餘家,某需要一個人去管事,你可願意?”

王璞瞬間就下了決斷,“小人願意。”

一百多家書院,這個事業如何?

看看王璞就知道了。

成就感滿滿,期待感滿滿。

沈安出了學堂,親自尋了一家店鋪,讓他用禦筆打造牌匾。

至於禦筆,沈安自然是要收藏的。

他的收藏癖是如此的強大,王安石都睜隻眼閉隻眼,經常讓王雱弄些自己的詩詞文章過去。

王雱知道學堂的事,所以聽到消息後就來找沈安。

“被發現了?”

這個妖孽,隻是憑著外界的消息就推斷出了沈安的無奈。

“是啊!本來想一直這麽匿名下去,不過也不妥當。”

王雱點頭:“等你弄了數百家之後,皇城司就會盯著學堂,最終會尋到你的頭上,到了那時你渾身是嘴都說不清,所以你想得意就得意吧,何必弄一臉的委屈給誰看?”

這個尖刻的小子。

不過沈安確實是很高興。

他本想尋機曝光了學堂,可效果卻比不上被發現的好。

如今一切就緒,還多了禦筆的牌匾,這個書院要發達了啊!

王雱冷冷的道:“太學你經手過,邙山書院、宗室書院你都是山長,如今又弄了個什麽大盛書院,你這是準備改行了嗎?”

沈安挑眉道:“你懂什麽,千年後,青史之上某就是教育大家了,被後人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