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

飛燕的話讓人心驚,商人們看著沈安,由衷的希望他能拒絕。

沈安說道:“這鏡子弄了許久,到今日也不過幾千麵……”

“宮中……”飛燕神色堅定,大有包圓的意思。

“不不不。”沈安打斷了她的話,更堅定的道:“宮中某最多給兩百麵。”

飛燕一怔,心想聖人也隻要兩百麵啊!

沈安的神色漸漸悲壯起來,“這些商人和某多年的交情,若是都給了宮中,某……這心呐,怎麽能過得去?所以……就兩百麵,聖人若是怪罪,某進宮負荊請罪。”

沈縣公……義氣無雙呐!

瞬間商人們都熱淚盈眶,而飛燕卻一臉懵逼。

“聖人……”

“別說了。”沈安一臉正氣的道:“就兩百麵,多了沒有。”

飛燕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想說聖人隻要兩百麵,可看著器宇軒昂的沈安,她心中一跳,竟然忘卻了,隻是點頭,“好。”

宮中的男人……除去趙曙和幾個兒子之外,全都沒了家夥事,在飛燕這等人的眼中壓根就不是男人。

陽剛之氣啊!

沈安是名將,數次擊敗外敵,甚至連最凶狠的遼人都不是對手。這樣的經曆讓他在飛燕的眼中蒙上了一層光環。

陽剛之氣的光環!

哦……

飛燕覺得一瞬間自己就迷失了,隻知道說了一聲好,然後被那幾個內侍簇擁了出去。

前腳剛出暗香,她就聽到了裏麵的轟然叫好。

“沈縣公……義氣無雙!”

飛燕站在門外,突然問道:“沈縣公的名聲很好嗎?”

身邊的內侍平時想拍她的馬屁卻沒機會,聞言馬上說道:“外麵說沈縣公最愛以德服人,義氣無雙,官家還誇讚他是大宋楷模。”

這樣的一個人,堪稱是渾身都在閃光。

飛燕讚道:“果然是個好人。”

好人沈安在裏麵已經被歡呼聲給包圍了,商人們在為了他的義氣而歡呼。

“沈縣公,今晚小人包下汴梁最大的一家青樓,讓那裏的女人一起來服侍您。”

“對,不醉不歸!”

“這個……”

沈安幻想了一下那個場景,然後可恥的覺得心跳加快了幾分,隨即一臉正氣的拒絕道:“莫要去弄這些東西,不好,很不好!”

前世他出入過燈紅酒綠之處,觥籌交錯的日子很舒坦,但往往過後是無盡的空虛。

是啊!空虛,咱這等充實的人怎麽能去那等地方呢?

瞬間沈安就為自己的堅定點了十個讚。

“鏡子不多,人卻不少。”

沈安一句話讓商人們開始緊張了起來,大家都在等著他開條件。

這個水晶鏡他們確定就是寶貝,可寶貝就那麽多,誰多分些,自然就能多賺些。關鍵是按照沈安的規矩,今日定下了份額之後,以後大體上就不會變動了。

一時間大家都在使眼色,甚至有人在嘀咕要聯手。

沈安站在上麵,有些後世招標的既視感,他說道:“每年冬天大宋就會有不少百姓遭災,他們衣食無著,他們衣不遮體,怎麽辦?作為有錢人,咱們該怎麽辦?是自己坐在溫暖的屋子裏喝著小酒,聽著女子唱歌跳舞……還是為他們出一把力。”

他看著這些商人,覺得趙曙的這個懲罰是好事。

“我們是商人,但我們首先是大宋人。我們的祖輩也是貧苦出身,可今日我們脫離了貧困……”

沈安想到了許多,“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是恥辱!”

有人喊道:“沈縣公,那不是有官府嗎?”

是啊!有官府,千年以來,哪裏遭災了,大夥兒都在指望著官府。

“可我們呢?”沈安指著自己的心髒位置問道:“我們能不能做些什麽?”

他一直在捐款給福田院等慈善機構,還有在汴梁周邊捐建學堂,這些事他從不吭聲。

可今日他卻感受到了些別的東西,所以就怒了,但語氣很平靜,“某有許多錢,子孫用不完的錢。可子孫能延續幾代富貴?古往今來的權貴們、豪紳們、豪商們,他們的子孫能延續幾代富貴?”

沈安的話讓人陷入了思索之中,所以他等了一會後,才繼續說道:“那些錢財去了哪?被敗家的子孫揮霍了,甚至成為了他們的禍害之源,所以,錢財再多有何用?最要緊的是什麽?是教會他們怎麽立身處世。”

沈安拿起一麵鏡子,突然鬆手。

呯!

一麵價值五百貫的鏡子就這麽摔碎了。

有人惋惜的歎息了一聲。

“立身處世首要是什麽?心正!”

沈安覺得很有必要給這群大宋最富裕的家夥們上一堂課,一堂怎麽對待自己財富的課。

“心正就無所畏懼,先賢有雲,慎獨。秉承正念,人才會越走越順,越走越心情舒暢。而咱們坐擁巨富該如何做才是心正?”

沈安舉起手,“有錢不可恥,但有錢卻做了守財奴,那才是可恥。所以,拿出你們的錢,去幫助那些深陷絕境中的人,這是一份善念,這份善念會在以後讓你的微笑更自然,心中更平靜……現在,誰出錢?”

寂靜。

直至王天德開口,“某以前是個沒用的商人,賺不了錢,自從跟了沈縣公之後,某……你們都知道的,沈縣公把偌大的暗香都交給了某代為看管,某受寵若驚,誠惶誠恐……後來時日久了,大家見到某就會低頭,會諂媚,讓某不知不覺就開始了得意,覺著自己是人上人……可某的心中卻焦躁不安,成日裏在計算這個,謀劃那個,一旦失敗就如坐針氈,難受的不行……”

這是蠅營狗苟的代價。

“後來某跟著沈縣公開始了捐助,漸漸的,某覺著這心也平息了下來,人也不會整日緊繃著,動不動就焦躁不安,動不動就興奮……所以,某信沈縣公的話。”

心理疾病在後世都是個忌憚的話題。人在紅塵中打滾,各種壓力,各種**,各種憤怒不安,各種焦躁痛苦……

這些東西天長日久下去,會讓一個人變得焦躁不安,然後就是各種心理疾病,比如說趙曙的焦慮症和抑鬱症。

眾人聽了這些話,再看看沈安那平靜的模樣,有人說道:“沈縣公,幫助別人真能讓人得到安寧?”

這便是有錢人的苦惱:不得安寧。

沈安點頭,“某說過了,心正則無所畏懼,你不得安寧,就當捫心自問,你在擔心些什麽,你在害怕恐懼些什麽……一切的源頭,不過是利益,不過是錢財罷了,某隻有四個字送你,知足常樂!”

這人一怔,喃喃自語道:“知足常樂嗎?是了,某從開始做生意以來,一直都不滿足,整日煎熬著想賺的更多,於是這性子就越發的急躁了,到了如今,某每每會覺著絕望不安,痛不欲生啊!”

他向前一步,躬身道:“今日沈縣公一語道破了某的心病,原來竟然是不知足,某隻覺得心中一鬆,好似掉了塊大石頭,多謝。”

越在意那些利益,你就越容易失措。

無欲則剛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眾人都若有所悟,那商人抬頭後就說道:“某今日捐五千貫,不論水晶鏡能拿多少,這隻是某的心意,若是不夠,且容某回去籌措,決不食言。”

沈安見他麵色平靜,不禁暗自給自己豎起了大拇指。

“心意到了即可。”

我竟然又挽救了一個迷失在金錢中不可自拔的商人嗎?

這份成就感讓沈安有些飄飄然。

“某出一萬貫!”

那邊卻來了個狠人,見他的模樣,沈安知道這是衝著份額來的。

不過他並不介意,因為若是人人都能被幾句話給說動了,這天下大抵就再無紛爭。

“某出一萬五千貫!”

隨後就是一場比錢多的遊戲,邊上記錄的文書手都在抖,看向沈安的目光中全是崇拜。

能有人一番話就能讓這些大宋頂級豪商們慷慨解囊,唯有沈縣公啊!

“某出三萬貫!”

一個豪商突然跳了出來,說道:“某早就病了,每日如困於蒸籠之中,燥熱不安,可剛才沈縣公一番讓某卻覺得心中一鬆,知足常樂四個字更是讓某如癡如醉,某知道,這便是某的病根,某……小人李良,多謝沈縣公開解,此生唯沈縣公之令是從。”

這人竟然跪下了,有人驚呼道:“他不是多年都是紅臉嗎?怎地白了?這真是見鬼了。”

眾人看那李良,果然是臉色變白了。

這人原先不知怎地,整日臉色潮紅,而且脾氣暴躁,幾句話不對頭就要和對方發生衝突。

他也看過許多郎中,各種說法都有,藥也吃了不少,可半點用處也無。

可今日沈安不過是一席話,不,是四個字,知足常樂,一下就撬開了他的毛病。

無止境的貪婪是罪。

李良顯然就是領悟到了這個道理,他給沈安磕個頭後,竟然轉身就走了。

臥槽!

這是啥意思?

眾人都有些懵逼,有人喊道:“李良,你出了三萬貫,你第一,那麽多鏡子你不要了?”

李良沒回頭的道:“某上次聽聞沈縣公很早以前就在捐錢,專門捐給福田院這些地方……某當時還嘲笑了沈縣公,可今日某見到沈縣公時,才知道是自己錯了。錢再多,可你卻帶不走!”

轟隆!

這話恍如一聲炸雷,炸的這些豪商們有些失魂落魄。

這人竟然頓悟了?

沈安更是有些發蒙,心想哥隻是從心理疾病的角度來分析了一番豪商們的狀態,有毛病的自然會對號入座,可你這個不但對號入座了,還頓悟了……

“某要去出雲觀,某要做道人,某要過不動心的日子……諸位,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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