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萬貫給貪腐了十萬貫,金額不提,這份貪婪讓人震驚。

災民們群情激昂,叫罵聲傳遍了整個大名府。

冬日無事,百姓們都出來了,觸目所及處都是人。

“他們會被發配,估摸著會被發配到西南去。”

“西南如今好了,說是土人都被招撫下山了,這還是沈縣公的功勞呢。”

“怎麽說的?”

“沈縣公當年出征西南,一戰滅了交趾數萬精銳,土人更是被殺的人頭滾滾,還築了京觀,知道啥是京觀嗎?”

“知道,屍山。”

“對,後來那些土人就被殺怕了,下山做了百姓,聽聞都在種地呢。如今西南大治,這位沈縣公當居首功。”

“那豈不是便宜了他們?”

提及這些貪官汙吏和奸商,災民們氣就不打一處來。

大宋的城市,最熱鬧的地方多半是酒樓青樓密布,勾欄瓦舍比比皆是的地方。

這種地方人流量大,所以當人群到了這裏時就沒法動彈了。

“畜生,下輩子某詛咒你們都做畜生!”

“砸!”

有人喊了一嗓子,頓時各種雜物就飛了過去。

“舉盾!”

一個都頭大聲高喊,自己反應卻慢了些,被一個包裹砸中了。他緩緩摸摸嘴唇,熟悉的狗屎味襲來。

嘭嘭嘭嘭!

盾牌經曆了一次浩劫,等結束時,那些舉盾的軍士幾乎被掩埋了大半。

人人麵無人色,這才知道原來百姓的力量有那麽大。

“好了好了。”

沈安先前一直沒阻攔,就是知道災民的怨氣需要發泄一番。

楊洪出來喊了一聲,雜物沒了。

盾牌移開,那些貪官汙吏和奸商如蒙大赦,都齊齊鬆了一口氣。、

眾人都看向了沈安,下麵該怎麽辦?

災民們也心滿意足了,有人喊道:“官家萬歲!”

於是歡呼聲再度響起,所有人都覺得結束了。

沈安緩緩走了出來,眾目睽睽之下,他說道:“天災從不可怕,因為我們從不懶惰,我們從不畏懼……朝中早早就撥下了錢糧,官家在關注著這裏,相公們在看著這裏,他們都期待著災情緩和,期待著災民們得到妥善的安置。”

眾人沉默著。

“可這些期待得到的是什麽?”沈安想起臨行前趙曙的憤怒,不禁微微歎息,覺得他還是太縱容官員們了。

“得到了欺騙。”沈安的語氣漸漸激昂,“十五萬貫錢糧足夠安置你們度過這個寒冬,可錢糧呢?被人貪汙了大半,十萬貫不知所終,不,是化為了莫名其妙的一堆賬目。很可惜,某知道那些騙局,一眼就看出了這裏麵的不對勁。”

“這些人善盡天良,某說過了,發國難財的就是畜生,可這些人是什麽?就是畜生。”

沈安看了黃春一眼,黃春微不可查的點頭,衝著那些押解人犯的鄉兵們幹咳一聲。

“每日都有災民在饑寒交迫中死去,他們視若無睹,他們的心是鐵石所做,這樣的官員該如何處置?”

“發配!”

“對,發配!發配去瓊州!”

這是百姓和災民們所能想到最極端的處置方法,再往上就沒有了。

這是大宋目前的最頂格處罰。

人犯們沮喪的低下頭。

沈安緩緩的道:“災情如火,貪腐如油,火上澆油……這是要做什麽?發配……發配就是死裏逃生,可你等犯下的罪孽能活嗎?”

人犯中有人抬頭罵道:“沈安,某就算是死了,也會在地底下看著你,看著你的下場。”

“有意思。”沈安笑了笑,“某來自於邙山,那地方遍布墳塋,帝王將相在那,販夫走卒在那,盜墓賊也在那……那是個生靈與亡靈並存的世界,某見過無數的鬼,各型各色的都有,但那些鬼都沒有人凶狠,也比不過人的無恥!”

就算是真有鬼,那鬼也沒有人可怕。

這是沈安的認知。

他前世遭遇無數,見識過各色人等,被坑過不少次,那些人在他看來比鬼還可怕。

“他們若是不被處罰,以後誰會害怕?”

沈安大聲的道:“不殺了他們,律法就是空談,吏治就是玩笑!”

那些人犯有些不安,但依舊篤定自己能活著進京。

一個人犯對身邊的昔日同僚自嘲道:“某有六年沒去過京城了,沒想到此次卻是用這等模樣進京,羞煞某了。”

他的同僚歎道:“某上次進京還遇到了以前的上官,他說讓某再熬兩年,就把某弄進京去,可……哎!丟人啊!”

人犯們一陣唏噓,沈安的眼中卻多了猙獰。

“要讓天下震動,要讓官吏膽怯,唯有殺!”

沈安突然跺腳,黃春喊道:“有人造反!”

瞬間人犯中有兩人奮起,他們奪了身邊鄉兵的長刀,揮刀衝殺出來。

人群開始慌亂,那些人犯發現自己自由了,那些鄉兵在圍殺那兩個人犯,他們真的自由了。

他們麵麵相覷,一人說道:“跑吧?”

“跑啊!”

剩下的三十人朝著右邊跑了。

左邊是災民們,他們若是往那邊跑,估摸著比死還難受。

剛跑出十餘步,一群軍士就圍了過來,領頭的將領喊道:“有人造反,拿下!”

軍士們一擁而上,把這三十人拿下,然後送了回來。

而先前那兩個人犯已經被亂刀砍倒,眼看著就不能活了。其中一人呆呆的看著沈安,嘴巴微動。

沈安重重的點頭,那人的臉上露出了微笑,隨即凝固。

嚴寶玉低聲道:“郎君,這二人家中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小人去說了,隻要願意配合,一人死,一家活。他們都答應了。”

沈安點頭。

他需要一個借口來殺人。

而這兩個人犯就是內應,否則鄉兵們的長刀竟然被輕易搶走了,沈安回頭能活剝了他們。

黃春幹咳一聲就是信號,這二人馬上按照事先說好的搶刀,然後假裝衝殺,用自己的命來贖罪。

放過這二人的家人值得與否,沈安覺得值得。

這個大宋對官員們太好了,好到他們可以肆無忌憚。沈安覺得該讓他們知道,這個世間還是有些事物是值得敬畏的。

比如說天災。

誰要是想把天災變成人禍……那就弄死他!

這兩人搶刀衝殺,這是罪證確鑿,剩下的事兒就簡單了。

三十人被押解回來,沈安走了過去,說道:“造反……”

“我等不敢。”

“沈縣公,我等隻是一時糊塗,絕沒有造反啊!”

什麽都能牽扯,就是造反不能。

官員造反,那就是打臉。

所以有人甚至覺得很委屈,“某等隻是想跑。”

這個坦白的可愛的回答讓沈安不禁心中歡喜。

“奪刀殺人,這等同於造反!”

沈安回身,指著那兩個已經沒氣的人犯說道:“這是造反!”

他目光環視,想看看誰有不同意見。

災民們都很興奮,百姓們都很興奮。

自古以來,最恨貪官汙吏的就是他們。

黃春再次幹咳一聲,人群中有人喊道:“這些人想殺人造反,咱們都看到了。”

“對,他們想殺人造反,該流放到瓊州去!”

“……”

人人喜笑顏開,沈安也在笑,笑的很歡喜,“來人。”

黃春上前叉手而立,“郎君。”

沈安微微昂首看著虛空,“快年底了,某要急著回家去陪妻兒……可這些造反謀逆的人犯怎麽辦?某想來想去……”

“殺了他們!”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接著眾人起身高呼,“殺了他們!”

“呼聲很高啊!”

沈安很是唏噓的道:“看看這些百姓,怒不可遏啊!若是不殺了他們,今日這大名府怕是就保不住了。”

法不責眾!

瞬間黃春的腦海裏就閃過了這個念頭,對沈安的布局也很清楚了。但他依舊擔憂。

“殺了!”

沈安舉手,猛地揮下。

每個人犯都是由兩個鄉兵控製,得了命令後,一個鄉兵在前麵拉住人犯的長發,另一人在側麵舉刀……

“救命……”

“沈安,你不得好死……”

“某是冤枉的。”

隻有三人發出了聲音,剩下的人犯都被嚇軟了,屎尿橫流,臭不可聞。

沈安看著他們,心中多了些振奮。

“斬!”

長刀揮過,現場噴出了三十道血箭。

“官家萬歲!”

災民們都歡喜的叫喊起來。

黃春過來低聲道:“郎君,這等事怕是瞞不過京城。”

今日沈安的一言一行絕對有人在記錄,然後急報皇城司。

沈安笑道:“為何要瞞?說造反,說這些,包括百姓群情激昂,不過是找個理由罷了。”

“您殺了那麽多官員,怕是會……”

楊洪來了,第一句話就是擔憂,“從未有人殺過這麽多官吏,您開了先河,京城會震動,天下官員會震驚,然後……會憤怒。”

兔死狐悲啊!

看到這些官吏被沈安令人斬殺了,那些官員會不會生出兔死狐悲的哀傷來?

絕對會。

“某怕他們嗎?”

沈安淡淡的道:“那些人善於謀身,卻不會謀國,若是來了,某打斷他們的腿!”

消息很快就散播出去了。

以大名府為中心,周圍的官員們有不少都在咆哮,他們恨不能弄死沈安這個異端。

可也有人在為沈安辯護,說當時不殺不行。

大家都知道沈安是玩障眼法,什麽不殺那三十人災民就會造反,這話哄鬼去吧。

可為啥還會有人為了沈安辯護呢?

因為這個大宋從不乏正氣,隻是被那些歪風邪氣給壓了下去。沈安的屠刀一下就激發了這些正氣,他們站出來為沈安辯護,這隻是一個開端。

沈安策馬在大名府的外麵,身後是鄉兵們,還有來掃尾的官員。

“歎為觀止啊!”

來掃尾的官員沈安不認識,但他認真拱手,認真的讚歎:“此舉當能震懾天下官吏,可卻對沈縣公毫無好處。舍己為國,沈縣公讓人佩服,一路保重。”

沈安拱手回禮,帶著邙山軍往南邊去了。

官員看著他消失在遠方,歎道:“這位讓人敬佩,隻是不知道汴梁會有什麽在等著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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