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仁有些心虛。

沈安說過,這門生意大宋不能沾染太深,最好是讓遼人自己去領悟,自己去做。

沈安這人的性子唐仁還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基本上就沒見他怕過事。

可這次沈安卻很認真的在告誡他,可見這裏麵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東西。

唐仁琢磨過這門騙術,不,是這門生意,他自己都不禁怦然心動了。

一層層的傳遞下去,每一層人都能掙錢,這是多麽大的**啊!

可天下若是有這等好事沈安會不做,反而丟給了遼人,他腦子出問題了嗎?

唐仁搖搖頭,覺得就算是自己變成了白癡,沈安依舊是天下最聰明的那個人。

所以……這門生意裏蘊含著極大的危險。

他不知道這個危險來自於何處。

“出去走走。”

離大朝會還有好些時日,無所事事的唐仁坐不住了。

中京城是遼國的商業之都,各種商品都能看到。

“太貴了。”

一個隨從去買了一碗二陳湯,抱怨這裏的物價比汴梁還高。

“汴梁的人口比這裏的多多了,可也沒見那麽貴過。”

隨從在抱怨,可眉間卻全是自豪。咋大宋的日子就是比你們好過。

“某去汴梁喝酒都不要錢。”

一個遼人大漢為小販出頭,一臉的得意。

“放屁!”

隨從大怒,大漢說道:“當年某跟著使者去過汴梁,那些宋人……哈哈哈哈,都是彎著腰,低著頭,怕大遼怕的要死,某喝了就,就說沒錢,那酒肆的掌櫃竟然不敢討要,還畢恭畢敬的把某送出來,宋人……軟骨頭!”

周圍的遼人都在笑。

若是在兩年前,這種事兒基本上不會發生,倨傲的遼人都不想搭理宋人。

可現在卻不同了。

倨傲的遼人被大宋擊敗數次,皇帝吐血,範陽城下沈安校閱,甚至破天荒的被攻破了淶水……

以前是宋人被大遼打的滿地找牙,現在換做大遼倒黴了。

宋人不同了。

這是遼人的普遍認知。

但遼人製霸這片大陸多年,他們覺得自己就是世界老大,誰不服氣就打誰。

那些年沒人敢對大遼齜牙。

可現在一貫軟骨頭的宋人卻衝著大遼張開嘴,而且還真咬下了幾塊血肉。

那種失落感……世界老大被軟骨頭追到屁股後麵,軟骨頭的手中拎著大斧,依舊是溫文爾雅的模樣,可那眼中的殺機卻能讓人做噩夢。

這還得了?

失落的遼人自然要打壓大宋,見到宋人就喜歡去嗬斥,去譏諷……唯有如此,他們才能感到心安。

當武力不足以壓製對手時,那麽就用陰謀吧。

當街挑釁宋使,這就是一種手段。

遼國有不少附庸,以及承認遼人霸權的藩國。

比如說朝鮮,比如說那些部族……

要想讓大家齊心協力,那麽大遼就需要找到借口。

來,來打我啊!

大漢現在就是這個模樣。

——宋使當街毆打遼人!

這個消息會引發不少人的不安,比如說朝鮮。

朝鮮對宋人有好感,但這個好感是建立在宋人的燦爛文化之上。

若是宋人跋扈,朝鮮估摸著也會暗自戒備。

那些部族都會戒備,把宋人當做是一個威脅。

然後大遼就能占據道德的製高點,集合諸多力量,和宋人抗衡。

“軟骨頭!”

大漢呸了一口,覺得這些宋人不敢動手,就冷笑道:“某當年在汴梁和女人……”

唐仁的臉紅了,他順手搶過隨從的碗,一碗就砸了過去。

大漢伸手當了一下,碗落地,可唐仁也衝了過來。

他一腳踹的大漢踉踉蹌蹌的往後退,大漢大怒,剛準備反擊,唐仁拎起小攤上的一根粗大柴火劈了過去。

“嗷!”

柴火上有枝丫,尖銳的枝丫從大漢的右邊臉頰穿了進去。

趁著大漢慘叫的機會,唐仁一腳踢在他的下身。

呯!

大漢跪了下來,隻覺得下身那裏已經變成了一團亂糟糟的東西。

“宋人動手打人了!”

有人在邊上叫喊。

怎麽辦?

使團的人看看左右,有些不知所措。

以前大宋裝孫子,自然不敢在遼國發生衝突,所以誰都沒經驗。

“不必擔心。”

唐仁很是淡定,但心中卻慌得一批。

打架不怕,可看看這個大漢吧,右邊臉頰被撕開了一個口子,看著就和怪物差不多。

而他的下身,從先前的腳感來看,唐仁覺得起碼爆掉了他的一個蛋。

這個會不會被遼人借題發揮?

唐仁想起了當年自己一個在大牢為官的朋友說的話。

——進了那裏麵,最好自帶油脂。

帶油脂去幹嘛?

以前他不懂,後來就懂了。

尼瑪,某不能進去啊!

他表麵鎮定自若,讓使團的人不禁讚歎不已。

“果然是豪邁啊!”

一隊軍士小跑著過來,手中的長刀閃爍著輝光。

這是來了嗎?

唐仁心中絕望。

“做什麽的?”

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在身後傳來。

唐仁不禁大喜。

蕭迭衣來了。

兄弟,趕緊拉某一把。

蕭迭衣看著紅光滿麵,不怒自威。

“這是宋使,為何要喊打喊殺的?”

有人說道:“宋使打人。”

蕭迭衣早就看到了大漢的慘狀,但他卻冷笑道:“為何動手?”

使團裏有人說道;“此人出言羞辱大宋。”

那又如何?

大遼羞辱宋人的次數多了去,多一次又怎地?

遼人義憤填膺,有人認出了蕭迭衣,說道:“林牙,把這些宋人弄進大牢裏去!”

“對,讓宋皇派人來領人。”

一片喊打聲中,蕭迭衣走了過去,問大漢:“可是如此?”

大漢抬頭,“隻是隨口說了些……”

“遼宋乃是兄弟之國,你竟然敢挑撥?”

蕭迭衣一拳就把大漢打翻在地,然後狂踩……

唐仁有些麻木的看著這一幕,看著有人過去勸。

“這人是怎麽了?”

使團內部有些議論。

“怎麽像是遼奸呢?”

唐仁差點一口老血就噴了出來。

但他仔細一想,覺得也沒錯。

蕭迭衣出手就說明他已經上鉤了,以後大宋說不得就會多一個內應。

內應也叫做奸細。

遼人的奸細,那可不就是叫做遼奸嗎?

蕭迭衣一陣暴打之後說道:“誰敢挑釁宋使,那就是破壞遼宋親如兄弟般的感情,那是找死。”

遼人們噤若寒蟬,蕭迭衣回身,衝著唐仁擠擠眼睛,說道:“貴使還沒吃早飯吧?一起。”

“是啊是啊!”

唐仁實際上已經吃了早飯,但有人請客不吃白不吃,多吃些好歹中午就節省了。

出使的經費不多,節約一點是一點啊!

這一刻唐仁想起了沈安。

那位沈縣公花錢從來不考慮後果,動輒上千貫,一個懸賞就是上萬貫,讓人隻能感慨有錢真好。

兩人走在前麵,稍後進了一家酒樓。

包間裏,蕭迭衣舉杯,“這一杯酒為了沈縣公。某……佩服的五體投地。”

這是什麽意思?

唐仁不解。

“沈縣公的那些話讓某知道以往自己的淺薄,如今某幡然醒悟,一定能要努力奮鬥。”

“是啊是啊!”

唐仁覺得這個棒槌大概是被沈縣公的那一套給洗腦了,但他一點都不意外。當年他自己被沈安一番話給說的熱血沸騰,然後一路去了西南。

沈縣公可真是大才啊!

唐仁想起自己在西南的那些手段,大多是沈安的教導,他按照那些教導去施行,果然就把西南土人給平定了,由此立下大功。

可那些大功起碼得有大半是沈縣公的吧?

哎!

唐仁想起此次出來沈安交代的不算多,不禁就有些心痛。

沈縣公這是對某不滿了嗎?還是說某做錯了什麽。

“……那個神藥才四百三十文一份,一份五丸,吃了大力丸,這人的身體就好,這世間就沒什麽是大力丸不能治的病……”

“真的那麽神奇?”

隔壁的聲音很響亮,唐仁心中一顫,覺得自己在造孽,然後再次讚了沈安。

沈縣公,果然如您說預言的那樣,遼人發狂了。

“當然神奇,知道邙山嗎?”

“好像聽說過,是宋人那邊的地方。”

“邙山一脈知道嗎?”

“不知道。”

“那裏住著神醫,神醫憐憫世人可憐,就傳下了這個方子,有病治病,無病健身……吃一顆強身健體,吃兩顆夫妻和睦,吃三顆精神抖索,敢讓天公抖一抖……”

這人真是個人才啊!

唐人的小心肝在顫抖,他壓根就沒預料到這股風會刮的那麽快。

某不會被耶律洪基弄死吧?

不過死就死吧,先把錢弄到手再說,否則沈縣公那邊可就虧本了。

“某要買兩份。”

“抱歉,目前神藥不多,隻能買一份,等過一陣子應該會有。”

這不是惜售嗎?

唐仁知道這手段,沈安用的最是得心應手。

可老大粗的遼人竟然也無師自通了?

他不知道這門騙術的神奇,洗腦似的把人整瘋了。

“好好好,某這就給錢,不過……某認識好些人……”

“對,就是要讓那些人來買,你……這藥值一貫錢,你……懂了嗎?”

“懂懂懂,某每一份加三十文,不多吧?”

“不多。”

“來來來,喝一杯,為了咱們的神藥……”

隔壁皆大歡喜。

唐仁看著蕭迭衣,舉杯道:“恭喜。”

蕭迭衣舉杯,“這是個全新的東西,某每天都覺著很舒暢。”

這個就是被洗腦了,覺得每一天這個世界都是新的,未來無限可能。

“錢你放心,回頭就送去。”

“好說好說。”

唐仁從未見過誰這麽主動給錢的。

真是個棒槌啊!

沈安說過,這門生意一旦在大遼的土地上生根發芽,以後大宋就隻管在邊上看笑話就是了。

現在他就等著看笑話。

兩天後的淩晨,唐仁還在沉睡之中,就覺得身體在劇烈的搖晃,仿佛是身處激流之中。

“救命……”

他下意識的喊了救命,然後睜開眼睛。

天蒙蒙亮,但屋裏卻是烏漆嘛黑的,他迷迷糊糊的看到了一個披頭散發之人。

“唐兄,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