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仁不是普通的文官,他經曆過戰陣,在西北,在西南,他經曆過許多艱難。

“我們要解救這個兄弟。”

他轉身就走,使團有官員麵色大變,跟上說道:“鈐轄,我等也想解救那個兄弟,可使團不能卷入這等事裏,否則宋遼兩國的局勢馬上就會大變。”

使團卷進去,還是使者親自出手,這大抵就是後世的某國使者親自出手去拯救自家的間諜,還被當場抓獲。

這個臉丟不得啊!

而且遼人還能據此向大宋咆哮,不管是開戰還是索賠,他們將理直氣壯。

所以聽到唐仁這話,使團的人都覺得他瘋了。

“記得某當年去西北之前,沈縣公說過,戰陣之上,不要拋下任何一個兄弟。”

“可這不是戰陣啊!”

眾人都覺得他大抵是瘋了。

“不,這就是戰陣。”唐仁的腳步很快,“隻不過他們持刀,我等持筆罷了。都是在為了大宋爭奪利益。”

“某不是一個好的使者。”

好的使者會忍著,眼睜睜的看著大宋的密諜被處死。

張五郎已經被圍住了,周圍的遼人在圍觀,在大聲叫好。

“棄刀跪地!”

一隊遼軍圍住了他,得意洋洋的在展示自己的功勞。

張五郎靠著圍牆喘息著,長時間的奔跑讓他精疲力竭。他突然笑了起來。

“他定然是宋人!”

有人大聲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這個判斷應該沒人質疑。

這個世間大遼的敵人就兩個,西夏現在正和大遼談判,無需派人去刺探談判的結果。

隻有宋人。

“宋狗,跪地請降!”

遼軍開始列陣,準備逼近。

“唯死而已!”

張五郎的臉上被抹了些黑灰,此刻笑起來,有婦人見了不禁驚呼道:“好俊俏的郎君。”

“鈐轄!”

就在外圍,唐仁已經抓狂了。

“鈐轄,不能啊!”

手下的官員滿頭大汗的在勸說著。

“某從不拋下兄弟!”唐仁回身,很認真的道:“在戰陣之上,我們會盡力把每一個兄弟都帶回家,不管是活著的,還是死去的。”

隨行的都是文官,聞言不禁一怔,有人問道:“值當嗎?”

唐仁看到了邊上停著的一輛馬車,馬車的主人和周圍的人都在前方看熱鬧,此刻這裏空****的。

“這不是值不值的問題。”

唐仁摸出了小刀子。

“當年沈縣公在雄州的界橋上說過一番話……大宋當有大丈夫!如今某就想做個大丈夫!”

“你等站住!”唐仁喝住了手下,然後飛快的衝進了邊上的一個巷子裏,再出現時,卻變了個模樣。

他走到了馬車邊上,熟練的解開韁繩,然後把馬車對準了前方。他緩緩呼吸,拿出小刀子,用力的往馬屁股裏插去。

在廣南西路的時候,他坑了兩次上思州的知州楊泉,那楊泉倒黴催的兩次戰馬都被射中了。

據那些軍士事後的稟告,唐仁發現馬匹的屁股一旦被捅,那就是山崩地裂,什麽都不能阻攔它的前進。

而且馬匹會筆直前進。

前方就是圍住大宋密諜的遼軍,人數約二十餘。

他們正在逼近。

去死吧!

唐仁奮力把小刀捅進了馬匹的屁股裏,然後轉身就跑。

咿律律……

拉車的馬沒想到會遭此一劫,屁股劇痛之下,不禁長嘶出聲,然後撒腿就跑。

那些遼軍還在得意的逼近,卻不防身後一輛馬車衝殺過來。

呯!

人被撞飛了出去,遼軍驚訝之下,紛紛閃避。

張五郎懵了。

他自忖必死無疑,可沒想到斜刺裏卻殺出一輛馬車來,攪得遼軍大亂。

“五郎……”

外圍有人在大喊,旁人不知道是喊誰,張五郎卻異常清楚。

他迎著馬車衝了過去,一路無人阻攔。

馬車轟然而來,就像是千年前的戰車,無堅不摧。

現場頓時大亂,張五郎就趁著這股混亂的態勢,衝進了對麵的巷子裏。

兩個遼軍在混亂中牢記職責,覺得這是自己立功的機會到了。

他們緊緊跟在後麵,追進了巷子裏。

巷子幽深,他們追進去一段距離,就聽到邊上牆頭有人在說話。

“看這裏。”

兩個遼軍抬頭,一支弩箭飛來,一人倒地。

襲擊來的又快又狠,另一個遼軍剛想大喊,就覺得頭頂上有黑影籠罩了下來。

黑影雙手按住了他的頭部,借著身體墜落的強大力量,隻是輕輕的一撇,就撇斷了他的脖子。

前方的張五郎一直在奔跑,當衝出這個巷口時,他剛止步,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傳來。

“五郎,上車!”

一輛馬車緩緩駛過,張五郎放慢腳步,不引人注目的上去,隨後馬車遠去。

他躺在馬車裏,隻覺得四肢百骸無處不酸痛,但死裏逃生的幸運讓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趕車的是陳吉生,不過是短短的時間內,他就換了一身衣裳,人也變了個模樣。

“出城之後有人在等著你,一路向南,你解脫了。”

陳吉生難得這等輕鬆的時候,心情也大好,“小崽子們總是想回去,可咱們是密諜啊!回不去嘍……你小子的運氣不錯,此次立下大功,回去之後,張都知定然會為你請功,小子,你要升官了。”

張五郎躺在車裏笑著,“嗯,要升官了,還能娶了娘子。”

“托你的福,某這次也算是小有功勞,回頭積功再多些,某就能回京了,回京啊!某夢裏都在想著汴梁。”

陳吉生悠然神往,張五郎爬起來,認真的道:“此次某能逃脫,多虧了您……”

“和某無關。”陳吉生笑了笑,“你大概也想不到是誰出手救了你……”

“誰?”

“使者。”

“使者?”張五郎覺得這個有些好笑。

“對,就是使者。”陳吉生很是佩服的道:“使者弄了輛馬車,一刀捅了拉車的馬……否則你以為那馬車為何會發狂?”

張五郎不禁訝然,良久讚道:“某和馬車錯過時看到了那把小刀,他捅的真準,正好捅在裏麵……”

陳吉生不禁磨了磨屁股,“使者此次出手夠義氣,回頭你回京記得告訴張都知,咱們是密諜,密諜生死不由人,但凡遇到了貴人,要記得感恩……不知感恩的人……那是畜生呢……”

那一片區域已經被封鎖了,無數遼軍雲集,隨後有人建議封鎖全城,被一巴掌打成了呆子。

這裏是中京城,耶律洪基如今就在城中,封鎖全城,這得多腦殘才會有這種想法啊!

一旦封鎖中京城,姑且不論這種大海撈針的方法能否抓到逃脫的密諜,耶律洪基的怒火誰能承受?

當夜色降臨時,街道上依舊有許多軍士在尋索。他們挨家挨戶的進去搜查,可最終卻一無所獲。

中京城的某位負責遼國密諜的大人物怒了,派出了手下的全部人馬,開始在城中重要地點搜尋。

“是誰的人?”

黑暗中,大人物問道,聲音很冷。

“那人是來打探咱們和西夏人談判的結果,朝鮮人不可能,那麽就隻有宋人。”

“宋人……他們一旦獲得了消息,以後西北方向就能減少布置,減少了布置就減少了錢糧人手……這個消息價值連城。一旦陛下得知了此事,某定然會被處罰,而你們……在某被處罰之前,都滾出去,抓不到逃走的密諜,你等就不用回來了。”

下麵的幾個男子滿頭冷汗,有人說道:“宋使正好在城中,而且好像正好經過那裏,那逃走的密諜會不會去了那裏?”

“查!”

於是密諜們蜂擁而出。

很快他們就鎖定了宋使唐仁現在所處的地方。

“喝酒喝酒!”

蕭迭衣舉杯,滿麵紅光的一飲而盡。

唐仁心情大好,亮了杯底之後就說道:“大力丸即將到達,某在此提前恭賀蕭兄發財了。”

“彼此彼此。”

蕭迭衣又勸了幾杯酒,然後一臉神秘的道:“晚些時候……唐兄就能看到什麽叫做錢財。”

嗬嗬!

你這個棒槌。

唐仁笑了笑,稍後兩人喝的微醺,外麵傳來了一陣嘈雜。

緊接著有人敲門,但旋即房門就被人從外麵撞開了。

嘭!

幾個密諜衝了進來,就看到蕭迭衣舉杯,唐仁舉杯,兩人言笑晏晏的。

然後他們一起偏頭看過來。

“什麽意思?”

唐仁很是好奇的說道:“若是在大宋,沒人敢這麽衝進來,否則某會讓他知道什麽叫做規矩。”

這是激將法。

某隻是一個修起居注而已,就敢這樣放話,你呢?

蕭迭衣的麵色微冷,“滾!”

幾個密諜認得蕭迭衣,其中一人拱手道:“對不住了林牙……”

“搜!”

幾個密諜馬上就開始了搜索。

唐仁含笑看著,歎道:“人生在世總有難處,某懂。”

蕭迭衣知道這幾人是密諜,他本不想招惹,可被唐仁這麽一擠兌,羞刀難入鞘啊!真是太難受了。

一個密諜打開窗戶,探頭出去左右看看,然後回身關閉窗戶,走過來盯著唐仁問道:“敢問貴使,今日下午你在何處?”

嗬嗬!

唐仁真的還了一個嗬嗬。

從古今中外開始算起,嗬嗬這種態度大抵是最讓人覺得被怠慢的。

密諜的臉色一青,喝道:“若是不說……”

“嗬嗬!”

麵對威脅,唐仁依舊是還以嗬嗬。

這次就是明晃晃的羞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