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大的船隊開始靠近,當先的戰船緩緩駛過,戰船上的將士們在歡呼著。

在這個時代,遠航就是冒險。莫測的大海仿佛是一個饕餮,能吞沒一切。安全歸來後,那種幸運感讓人興奮不已。

“是王軍主!”

有官員看到了水師的王馳,就笑著拱手。

王馳看著黑了不少,不過精神卻格外的好,他的身後站著一群外藩人,服飾不同。

“通判,那些多半是各國使者。”

蘇晏點頭,吩咐道:“叫人準備房間,稍後見麵就把他們帶進城去。”

戰船在上遊停住了,船帆林立,看著多了些煞氣。

而商船此刻才靠攏。

那些商人站在甲板上,衝著岸上的官員們拱手,笑的格外的開朗。

蘇晏在看著這些商船,嘴裏默默的數著,可卻怎麽都數不完。

“見過通判!”

李萍衝著蘇晏拱手,然後百感交集的道:“出海許久,本以為百死一生,誰知道卻能安然歸來……列祖列宗保佑……”

他跪下,衝著自家的方向虔誠的祈禱著。

華夏人總是認為祖宗們逝去後並沒有消失,而是在看著子孫們。

這些商人上岸後的表現各自不同,有人在狂喜,有人在發呆,有人在喃喃自語……

蘇晏帶著官員們過來了,商人們躬身行禮,“見過通判。”

蘇晏看著這些商人,腦海裏過了一道,然後訝然道:“一個都沒少?”

他這話問的有些突兀,但卻帶著歡喜。

商人們都喜滋滋的道:“可不是嗎,咱們此次出海順風順水,一路過往並無阻礙,一個都沒少。”

蘇晏心中一顆大石頭落地,問道:“此次貿易可還好?”

商人們相對一視,笑意就彌漫開來。

“通判,此次貿易……賺了許多啊!”

李萍激動的道:“海外那些小國蒙昧,咱們的貨物隨便售賣就能翻幾倍的利……”

“幾倍?”

蘇晏不禁訝然,“果真如此嗎?”

這是大宋第一次組織大規模的船隊出海貿易,統一售賣的效果如何,誰也不知道。

可看李萍等人那激動的模樣,這一趟怕是賺大發了。

“通判,某此次出海,掙了這個……”李萍伸出兩根手指頭,“差不多兩萬貫呐!”

臥槽!

碼頭上安靜下來了,所有人都在發呆。

兩萬貫啊!

這人出一次海竟然能賺那麽多,難怪以前那些商人冒死也要出海。

“想某李萍經商多年,走南闖北,什麽生意沒見識過?可一次貿易能掙那麽多錢,這真是沒見過啊!”

李萍激動的道:“記得當時某不願意出海,還是通判勸了又勸,說了許多出海貿易的好處,某這才想著去試試……不瞞諸位,某在臨走前還給家裏寫了遺書……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眾人不禁都笑了起來。

“兩萬貫呐!”

蘇晏低下頭,想起了沈安說過的話。

——毋庸置疑,大宋的貨物對外藩人有著天然的吸引力,能賣出高價。隻要咱們能壟斷了海外貿易,那麽定價權就在咱們的手中!

“定價權在手中,那想怎麽賣就怎麽賣,山長果然英明。”蘇晏此刻無比想念沈安,想著他對海外局勢的分析,此刻一一驗證,當真是讓人心生敬仰。

“兩萬貫……那麽多商人出海,豈不是掙了數十萬貫回來?”

一個官員歡喜的道:“十抽一,咱們杭州市舶司今年可算是立下大功了。”

蘇晏點點頭,有人建議道:“通判,這過幾日就是治平三年了,咱們是不是……下官建議把這批貨物算在明年,這樣明年咱們的日子可就好過多了。”

“是啊!咱們今年的收入都已經報去了汴梁,商船歸來的消息……”

眾人都默契的笑了笑,然後看向蘇晏。

蘇晏負手而立,想起了汴梁。

從他的本意來說,這一批抽解的貨物是準備算在今年的,但看看這些官吏吧,他們雙眼發亮,分明就是希望明年能努力一把,然後人人有功。

既然人心如此,那某也隻能順從。

蘇晏給人的感覺很強硬,所以大家都眼巴巴的看著他,祈禱他別反對。

“也好!”

蘇晏淡淡的一句話讓官吏們喜上眉梢,各種好話都倒了出來。

這便是人心嗎?

蘇晏還年輕,沈安經常有書信過來,會給他說一些官場的事兒,還有為人處世的道理。

——在許多時候你必須要學會妥協!

是了,看看這些官吏吧,他們的眼中都帶著歡喜,上去和商人們交接的態度都多了許多熱情。

這便是利之所在。

山長,您說的一點都沒錯。

各種貨物被清點出來,那些象牙、玳瑁等物一一被擺在碼頭上,市舶司的官吏在清點記錄,稍後會按照貨值來抽解。

碼頭上的貨物堆積如山,有人卸下了大米,蘇晏見了就笑道:“這個東西你們自己留著。”

大米這東西都要抽解,那他蘇晏豈不是成吸血蟲了?

那商人幹笑道:“卻是忘記了,哈哈哈哈!”

清點在繼續,直至下午。

喜氣洋洋的氣氛中,有人喊道:“出來了。”

瞬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盯住了一個拿著冊子的小吏。

那個小吏的手被凍的通紅,抬頭道:“此行商人們賺了有四十二萬貫!”

“四十二萬貫?那麽多?”

官吏們傻眼了,大家都想過商人們大賺,可出一趟海竟然能掙那麽多,真的是沒想到啊!

商人們各自賺了多少都清楚,但合在一起竟然這麽多,讓人震驚。

此刻碼頭上來了不少商人,他們上次因為各種原因沒出海,聽聞船隊歸來,就想來看看。

先前他們看著碼頭上堆積如山的貨物時就眼紅了,各種羨慕嫉妒恨,此刻聽到這個數字,一個商人嗝兒一聲,竟然就暈倒在地。

“某這個蠢貨,竟然不敢出海,某真是愚不可及啊!”

一個商人在那裏痛心疾首的後悔著,“當時蘇通判勸了某許久,說出海沒那麽可怕,海外能掙大錢,可某就是不信,如今……如今別人掙回了金山銀山,某卻隻能坐視後悔,某……啪!”

這人竟然給了自己一耳光,可見是後悔慘了。

那些出海的商人大多神色振奮,李萍感激的道:“若是沒有蘇通判,咱們上哪掙錢去?”

商人們齊齊拱手,“多謝蘇通判。”

這個年輕人來市舶司任職,剛開始大家是不認同的,總是覺得不靠譜。

後來他一步步的用自己的表現贏得了市舶司官吏的信任,贏得了這些商人的信任,漸漸打開了局麵。

如今商船隊凱旋,蘇晏的個人威望再上一個台階,未來不可限量。

蘇晏笑了笑,說道:“朝中支持海貿,某隻是順勢而為罷了。”

他想起了沈安。

作為海貿的堅定支持者,沈安從支持水軍重建到開放造船行業,這一步步的走來,讓大規模出海貿易成為了可能。

這樣的山長,真是讓人心服口服啊!

蘇晏心中感激,回身看著那些沒出海的商人,找到了先前質疑海貿利潤的商人,說道:“若是沈縣公願意,此行他的貨物至少能掙十萬貫,你等可信?”

那幾個商人已經把腸子都悔青了,此刻聽到這話,其中一個苦笑道:“蘇通判,我等錯了,可十萬貫……”

咱能不吹牛筆嗎?

一個商隊幾十號商人才掙了四十二萬貫,你沈安一家就想掙十萬貫,真當這錢是大風刮來的?

“十萬貫,不是事。”

蘇晏想起暗香和外藩商人的貿易,每年賺到了錢讓沈安成為了大宋首富,若是出海,那利潤估摸著能嚇死人。

可這些人竟然不信。

罷了,何必和他們較勁。

蘇晏微微一笑,正好水軍的指揮使王馳來了,他就迎過去,拱手道;“王軍主此行辛苦,隨後蘇某自然會有奏疏進京。”

王馳心中歡喜,拱手道:“多謝蘇通判,此行隻是遇到了幾次危險,不過算不得什麽。”

“說說。”蘇晏很想知道海外的情況,就和他去了邊上說話。

“在真臘時,我軍遭遇了真臘水軍的攔截,一擊而潰……”

“真臘水軍?”蘇晏皺眉道:“真臘和占城好像不怎麽和睦吧?竟然還敢招惹大宋嗎?”

“自大罷了。”王馳笑道:“我軍擊潰了真臘水軍之後,真臘國主就來了,很是謙遜,可見是被打怕了。隨後船隊靠岸貿易……”

“大食如何?”這是沈安最關心的事兒。

“大食……”王馳的眼中多了謹慎,“船隊一路過去,在靠近大食前,某派出一艘小船去查探,發現了戰船,隨即船隊返航。”

他看著蘇晏,認真的道:“某不怕廝殺,卻擔心一戰不能覆滅大食水軍,讓對方有了防備,以後就麻煩了。”

“打草驚蛇不好。”蘇晏讚道:“你做的不錯,這算是有功。”

“此行船隊掙錢不少,回頭消息進京,你也跟著去吧。”蘇晏很愜意的道:“到時候三司那邊怕是會抱著你親,哈哈哈哈!”

這是沈安的說法,蘇晏想起來不禁就笑了。

王馳幹笑道:“某卻不喜歡男人。”

呃!

蘇晏看著他,然後大笑了起來。

王馳見他歡喜,就說道:“此行沈縣公給了一個寶貝,某帶著去了真臘販賣,賣了……三千兩黃金。”

蘇晏頓時就被驚住了。

“三千兩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