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就是大宋在北方的中心城市,也是汴梁在北方的最後一道防線。

高越先是送走了沈安率領的前鋒,接著又送走了富弼率領的主力……

“沈安是名將,不會錯,但富弼……”

在私下時,他和親近的人表達了自己的擔憂:“最怕的就是富相剛愎自用,如此此戰勝負難說。”

“隻是知府……”他的幕僚笑吟吟的道:“您想想沈安的性子。”

“他的性子啊!”

高越想了想,越想越神色古怪,“他的性子不是那等循規蹈矩的。若是關鍵時刻富相想胡來,某覺著沈安會直接打暈他。”

幕僚笑道:“富相是文官,您想想……當初包相和韓相,還有曾相,他們都是掌總。何為掌總?就是掌控大軍,可指揮呢?他們卻很聰明的聽從沈安的安排,這便是有自知之明。富相若是聰明的話,自然會蕭規曹隨,所以您無需擔心。”

高越搖搖頭,“這個倒是。不過……富相的性子,當年他可是以敢言著稱。若是他那個……某當然要彈劾他。”

“您……那是相公呢!”幕僚覺得自己的東主有些癡,就笑道:“您在大名府好好的,犯不著和他較勁。”

“此戰關係到大宋的國運,若是因為他富弼而敗,某……”高越正色道:“某弄死他!”

幕僚心中一凜,仔細看去時,發現高越並非玩笑。再聯想一下大名府官員最近幾天的焦躁不安,幕僚知道,這是在期盼著好消息,但更擔心壞消息。

這股子力量之強大,富弼怕是扛不住啊!

“去打探打探。”高越的嘴裏起了個泡,很難受。

“知府,晚飯吃什麽?”這時有人來問。

“吃吃吃,敗了還吃什麽?”高越惱火的舔舔那個泡,說道:“不吃了。”

“哦。”

隨後消息傳去後廚,大家都知道知府不高興,晚飯都不吃了。

廚子指指那一大塊羊肉,得意的道:“知府不吃,正好咱們弄壇好酒來如何?”

好啊!

於是廚房一幹人,加上一個小吏,圍著個小爐子就把高越的晚飯給吃了。

“羊肉真是美味啊!”

吃完後,眾人心滿意足的收拾了。

城門緩緩關閉,城頭突然有人喊道:“有人來了,別關,停住!”

數騎一人雙馬疾馳而來,背上的小旗被風吹的獵獵作響。

近前後,城門的軍士喝問道:“哪裏來的?何事?”

那些騎兵並未減速,當先一個喊道:“大捷……唐縣大捷!”

“閃開!”

擋在路中間的軍士被拉到了邊上,幾個騎兵衝了進去。

“別擋報捷的軍士,否則撞死你都是活該。”

眾人一陣那個啥……接著麵麵相覷,喜意漸漸洋溢起來。

“大捷了?”

“大捷!”

騎兵在城中減緩了速度,奮力嘶吼著。

“富相和沈縣公領軍於唐縣和遼皇大軍激戰,我軍獲勝!”

“大捷……”

暮色中,那些百姓都站在邊上,聽到這話時,許多人都蹦了起來。

“勝了!竟然勝了!”

“某聽聞是遼皇領軍前來,還擔心敗了,竟然勝了?”

有人喜極而泣,“大宋勝了呀!”

這次傳言很多,但不管是官方還是民間都是一個調子,那就是遼皇耶律洪基親率精銳大軍來襲,這便是宋遼之間的決戰。

這一戰的意義和當年的澶淵之盟前的大戰相差仿佛。

那一戰大宋扛住了,雖然簽訂了盟約,雖然每年都得給歲幣,可卻贏得了長久的和平。

而這一戰同樣是如此。

大宋一戰逆襲,從此宋遼兩國才是真正的肩並肩。

哥不怕你了!

漸漸的,那些百姓往府衙跑去。

正在煎熬的高越聽到了喊聲,幾乎是飛也似的衝出了府衙,半點矜持都無。

幾個騎兵衝到府衙前,有人把他們扶下馬來。

“快,換馬,準備吃食!”

府衙裏有經驗豐富的小吏去安排,軍士喊道:“誰是知府……”

“某是。”

高越走了上前,“說清楚。”

他的心跳速度開始直線上升。

騎兵喘息了一下,接過溫水喝了一口,說道:“遼皇夜襲唐縣,我軍早有準備,隨後淩晨我軍出城和遼軍決戰……此戰曆時一個時辰不到,遼軍死傷慘重,最後遼皇收兵敗退,當日就撤離了大宋境內……”

“這是……這是大捷啊!”

神經一直緊繃的高越忍不住熱淚盈眶,“竟然擊敗了遼皇親領的大軍……沈縣公……果然無愧大宋名將啊!”

他的幕僚也激動不已,往日智囊的那種形象**然無存。

“竟然勝了嗎?知府,趕緊……上奏疏啊!”

你剛才可還在抱怨富弼來著,現在趕緊上個奏疏,為富弼美言幾句,這就是人情啊!

為官為官,不就是為人嗎?

宦途宦途,不就是旅途嗎?

咱想早日進京,那就得抓緊宰輔們的大腿啊!

高越點頭,幕僚心中歡喜,說道:“某這裏有了些腹稿……”

這等文章不需要太多文采,幕僚自然能代勞,而高越最後抄一下即可。

“你不錯。”

高越歡喜的道:“去吧,趕緊。”

最好是讓報捷的信使一起帶回京去,這樣效果最好。

幕僚飛奔進去,而外麵的報捷軍士們正在狼吞虎咽的吃著肥肉。

這一路依舊寒冷,不喜歡吃肥肉的熬不過來。

肥肉加大餅,最後一碗溫水灌下去。

“來了來了。”

幕僚拿著奏疏來了,高越接過準備去抄,結果一看就傻眼了。

“你這個……錯了呀!”

“錯了?”幕僚一臉懵逼,高越歎道:“晚了晚了,罷了罷了,拿紙筆來。”

幕僚趕緊拿了紙筆來,那邊的軍士已經上馬了。

“高知府,我等告辭。”

這等關係到國運的捷報不能停,他們將會一路疾馳到汴梁。

“且等等。”

高越想了想,最後就寫了一行大字。

“沈安,大宋中興之名臣也!”

他飛快弄了封口,然後遞給軍士,“還請一起送進宮中,多謝了。”

馬蹄聲遠去,幕僚說道:“知府,不該是富相嗎?”

咱要拍馬屁也該拍富弼的馬屁啊!沈安的馬屁拍了有屁用!

高越搖頭,“沈安……此後注定將會成為大宋的名臣。”

“大宋名臣很多……”幕僚隨口就能說出幾十個來。

高越皺眉道:“那些大多是吹噓出來的,算什麽名臣?某上次得了沈安的開導,一朝頓悟,如今處置政事得心應手……此後某要和他多親近親近才是。”

幕僚不禁目瞪口呆。

他當然知道高越的大徹大悟,可感激就行了啊!

你竟然……這是什麽意思?

近乎於吹捧的讓信使帶去那句話。

沈安,大宋中興之名臣也!

這是在為沈安背書,順帶也是表態。

某高越,此後和沈安就是一夥兒的了。

“知府……”

幕僚苦笑道:“輕率了呀!”

這等站隊的事兒要謹慎,可高越卻頃刻就決斷了。

“此戰一勝,某告訴你,以後大宋就要開始看著北方了。當年沈安說北望江山,無數人嗤之以鼻,可今日呢?”

高越興奮的道:“此戰之後,大宋就在北望江山!”

他抬頭看著蒼茫的暮色,說道:“這等年輕人以後會做成什麽?他支持出海貿易,支持新政……某有預感,在以後的歲月裏,大宋將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而沈安,他將會是這些變化中不可或缺的人物,這樣的一個人物,某不親近他,難道要矜持的站在邊上看熱鬧?”

“不!”高越振奮的道:“這個大宋在不斷前進,某要跟上,而不是呆在原地,更不是成為反對者。某要和他並肩而行,哈哈哈哈!”

“瘋了!”

幕僚覺得踏踏實實升官最好,什麽新政,想想當年的範文正吧,很危險啊!

“大軍定然在凱旋,明日令人準備糧草,還有美酒,某要和沈縣公一醉方休!”

“是。”

“某的晚飯呢?”

後廚一陣沉默,牆邊有狗在啃羊骨頭,而那原先該是高越的晚飯……

“……”

……

報捷的軍士換馬不換人,每日歇息的時日很少,當衝進汴梁城時,樹頭的嫩綠正好。

“大捷!”

“宋遼在唐縣大戰,我軍大勝!”

騎兵衝進了內城,留下了一片歡呼。

“萬勝!”

一張張笑臉上都是自信,偶有幾個外藩人見了,不禁暗自嘀咕。

“宋人……十年前的宋人好像沒這麽自信吧?”

他的同伴點頭,“十年前的宋人有些怯弱,可如今卻不同了,你看看他們,連孩子都在歡呼,連婦人都在大笑,這個大宋變了。”

內城更繁華,捷報傳來,眾人站在街道兩邊歡呼著。

報捷的騎兵衝了過去,一直到了皇城外。

“大捷!”

守門的軍士趕緊衝上去,一邊一個把信使扶下來,然後驗證身份後,就架著往裏跑。

“捷報!”

他們一邊跑一邊歡呼,樞密院的人出來了。

“是哪裏的大捷?”

“是……是唐縣,富相和沈縣公領軍大勝耶律洪基!”

轟!

瞬間樞密院的人都炸了。

“是富相!”

富弼率領主力出發許久了,大家都在擔心,一旦敗了,樞密院上下將會灰頭土臉的。

政事堂的人也出來了,韓琦喊道:“可是大勝嗎?”

軍士止步,喘息道:“是,遼軍戰死一萬三千餘!”

包拯等人也出來了,眾人一邊跟著信使走,一邊問問題。

歐陽修老眼昏花的喊道:“來個人!來人呐!”

可此刻大夥兒都興奮不已,沒人顧上他,最後隻得尋了個內侍扶著自己跑進去。

趙曙已經得了消息,竟然站在殿外等候。

信使行禮,大聲的道:“陛下,富相和沈縣公領軍於七日前在唐縣遭遇遼皇耶律洪基親率的大軍,遼軍盡數是精銳……”

“遼皇親率大軍夜襲,我軍早有戒備……”

“好!”韓琦不禁歡喜的喊了一嗓子,被眾人皺眉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