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太後突然問道:“老身怎麽聽到有人說什麽……大郎學問不夠?”

高滔滔賠笑道:“那些人胡言亂語罷了。”

曹太後皺眉道:“哪些人?”

這個您也要問嗎?

曹太後沒有孩子,難免把有些熱情都用在了高滔滔的幾個孩子身上,所以真要發怒了,高滔滔擔心她會動手。

“就是那些所謂的學問大家。”高滔滔含糊回答道。

說這些話的人都是所謂的學問大家,以後被稱作大儒的大才。

“學問大家啊!”曹太後淡淡的道:“他們可知道百姓疾苦?”

高滔滔搖頭。

知道毛線!

知道了都當不知道。

曹太後沒用她回答,自言自語的道:“他們自然是知道的,隻是百姓在他們的眼中和豬狗差不多罷了,豬狗過的好不好,和他們可有半文錢的關係?”

呯!

邊上的趙曙一拍案幾,“娘娘這話說的對,那些人就是這樣。滿口仁義道德,說到百姓疾苦,當場能聲淚俱下,可轉眼又是高朋滿座,看著那些受苦的百姓無動於衷,偽君子罷了。”

他是偏激的性子,所以對這等官員深惡痛絕。

“那些人能做成什麽事?什麽事都做不成,唯一能做的……”他冷笑道:“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別人做事。”

他這段時日冷眼旁觀,算是看清了那些人的秉性。

“大郎為了百姓說話,說的有條有理,讓老身都覺著有道理。”曹太後很是欣慰的道:“這樣的孩子,那些所謂的學問大家可比得過?老身覺著他們也不配教他。”

她看了高滔滔一眼,“你是做娘的,聽到這等話就該出去嗬斥他們,什麽叫做學問不夠?老身看學問不夠的是他們!他們學來問去,都學了一肚子書本,可用呢?可有用處?老身看百無一用,還不如一個軍士對大宋有用。這樣的人,就該趕出去。”

這個姨母太凶了啊!

高滔滔覺得後宮之中蹲著這麽一尊大佛讓她倍感壓力,隻得點頭應了。

曹太後起身道:“此事老身自然管不著,不過上次廢除歲幣之事就是大郎弄的吧?”

趙曙一臉黑線……

那事兒趙頊是建言,趙曙才是拍板人啊!

“是。”

但他唯有點頭。

“老身覺著官家對大郎太過嚴苛了些,少了些誇讚。”

曹太後點點頭,然後走了。

“站住!”

趙曙夫妻送她出去,剛出門就見到幾個內侍在相互追打。

“官家聖人在此,還不站住!”陳忠珩怒吼一聲,後麵的幾個內侍喊道:“他偷東西!”

原來是抓賊啊!

陳忠珩看著跑在前麵的那個肥胖內侍,躍躍欲試的想出手。

那人慌不擇路的跑了過來,後麵的內侍驚呼道:“快止步!”

可那人卻慌得一批,壓根沒聽到。

“保護官家聖人!”陳忠珩擋在了趙曙和高滔滔的身前,一臉的忠心耿耿。

人影閃動間,曹太後已經上去了。

內侍來勢很猛,曹太後單手按住他的肩膀,身體旋轉,順著他的前衝之勢,隻是使了個巧勁,內侍就身不由己的轉了過來。

呯!

好死不死的,這人正好撞到了陳忠珩。

哎喲!

陳忠珩被撞翻在地上,一摸嘴唇,竟然腫起老高。

內侍被人按住了,陳忠珩起身看去,隻見曹太後負手緩步而去,身姿從容。

剛才某好像隻說保護官家聖人,忘記了太後啊!

難道太後是故意的?

……

俗話說嚴父慈母,這是千年來的習俗。

帝王也不能免俗,所以在對待孩子的學業上,趙曙總是喜歡借機下狠手。

這是大家所喜聞樂見的,有人甚至巴不得趙頊整日被關在宮中。

這些人大抵是覺得趙頊的政治態度過於偏激了,走了範仲淹的老路,想弄新政。

新政是要不得的,誰要弄新政,咱們就弄他。

這是許多人的心聲。

可那個午後,汴梁城中突然爆出一個消息。

“大王建言行免役法……”

“什麽免役法?”

司馬光有些不解,但覺得這不是好詞。

來人說道:“就是改差役為招募……”

“錢呢?”司馬光的第一反應依舊如此。

來人說道:“大王建言從富戶收取免役錢,大概是越有錢的就收的越多。”

“荒謬!”

司馬光麵色鐵青的道:“老夫去尋相公們說話,此事……不妥!”

“司馬諫院果真是我輩楷模。”

司馬光一路進了皇城,剛走到樞密院大門外時,沈安正好從裏麵出來,身邊竟然是富弼。

“司馬諫院這是去哪呢?”

富弼衝著沈安拱拱手,示意他趕緊滾蛋。

司馬光木然道:“聽聞大王建言行免役法,下官以為不妥,想尋相公們說話。”

“哪裏不妥?”沈安不走了,近前問道。

“當然不妥。”司馬光說道:“免役錢一出,富戶如何界定?老夫怕到時候無數富戶會勾結官吏,把自家變成貧戶,而貧戶會被列為富戶,到時候就成了害民之法。”

這廝看來對地方官吏的節操沒什麽信心啊!

這是司馬光第一次噴新法,攻擊力度不算大,而且有禮有節。

他看著沈安,認真的道:“你和大王親近,要告訴他國事不可輕忽,要謹慎。免役法一出,天下震動……後果難料啊!”

“有地方試過了。”

沈安的話讓司馬光心中一涼,“哪裏?”

“祥符縣,先帝時就試過了,如今很是妥當,官民各自相安。”

擦!

司馬光現在可是保守派的大佬,此刻身後聚攏了一群人,都是樞密院和政事堂的官吏。

這便是陣營。

哪怕樞密使富弼在此,他們也要表達自己的政治態度。

這樣固然有被打壓的風險,可收獲也很大啊!

一個陣營的支持,想想就爽的不行。

可沈安的話卻恍如天雷滾滾,讓他們心中一涼。

竟然試過了?

還是先帝在時就試過了,這是挖坑啊!

幾年前挖的坑,現在才來埋,這份隱忍讓人不禁屁股發冷。

“官吏上下其手,如何弄?”

司馬光反對新法的一個套路就是官吏上下其手,陽奉陰違。

後來王安石的新法被他批駁的體無完膚,一句話,下麵的官吏利用你王安石的新法在虐民,在吸血!

沈安猛地想起了這個態度,然後問道:“您知道官吏上下其手,那為何不想想怎麽去製止他們上下其手呢?”

司馬光愕然。

這些人專門挑刺,挑刺的背景起因不談,但他們隻挑刺,從不想想怎麽去把這根刺給弄斷了。

這是什麽?

禦史?

尼瑪禦史也會建言怎麽處置問題的好不好?

沈安的問題一下問住了司馬光。

你一天就嗶嗶這樣不行,那樣不好,可你做了什麽?

別人做事你就隻知道挑刺,可你為何不想辦法把那些刺給撇斷了?

你不想著去解決問題,誰想去解決問題,你們就要解決他。

這特麽是哪家的道理?

司馬光一說到國事,定然就會提及農事,也就是農戶的艱難。

他說到農戶的艱難時,當真是真情流露。

可問題解決了嗎?

沒有!

毛都沒有一根給那些農戶!

他一再提及儲存糧食的重要性,遇到災害就慷慨陳詞,要求馬上賑災……

可建設性的意見呢?

身為大宋重臣,你建設性的意見呢?

沈安覺得王安石和司馬光就像是一個家庭的老大和老二。

老大說外麵有人想謀奪咱們的家業,咱們家要收拾他們。

好吧,收拾他們要錢糧,要操練,咱們要掙錢。

可老二卻覺得咱們蹲家裏守著就是了,外人來就防禦。至於什麽掙錢……還是存錢吧,每個月把省下來的錢存起來,家裏差錢的時候好用。

一個進取,一個保守。

這一刻沈安突然為王安石感到了悲哀。

他的對手竟然是這麽一群人,這群人不想著去拾遺補漏,不想著去幫他彌補新政的錯漏,而是攻擊,不間斷的攻擊。

你特麽停不停?

不停就讓你遺臭萬年!

而根子在哪裏?

沈安突然明悟了。

根子就在於他們壓根就不想改變現狀!

他們隻想維持現狀,誰想來改變就弄死誰。

他看著司馬光,覺得是在看著一個龐大的保守團體。

這個團體是大宋目前體製的既得利益者,他們希望這個大宋就按照目前的軌跡運轉下去,至於以後……

以後關我鳥事!

我死之後哪管什麽洪水滔天!

沈安搖搖頭,說道:“大王建言增加禦史人數,每個府放兩名禦史……每年輪換地方任職……”

臥槽!

司馬光的臉頰顫動了一下。

這是給大家上箍子啊!

關鍵是……

關鍵是大王好像是借著免役法為由頭,直接用增加禦史為手段,想打破目前吏治困境的局麵。

尼瑪!

好大一盤棋!

沈安問道:“司馬諫院可還有疑惑嗎?某非常樂意為您解惑。”

司馬光木然搖頭。

你還能問什麽?

從富戶身上收錢,這是明晃晃的劫富濟貧。你若是反對,那你的屁股就坐歪了,此後你說什麽百姓可憐,別人就會噴你假仁假義,偽君子。

你說官吏會趁機下黑手,大王提出用禦史來監控天下。

他甚至想到了禦史會被收買,所以提出了一年一輪換的建議。

你還能做些什麽?

司馬光回身。

身後眾人默然。

他們竟然被一個年輕皇子給弄的啞口無言。

富弼站在邊上看著這一幕,不禁歡喜異常,喊道:“中午老夫要飲酒,去買了好酒來。”

操蛋啊!

中午喝酒,這是明晃晃的瀆職!

可無人反對,富弼衝著沈安說道:“聽聞你妹妹可愛,回頭老夫好好寫幾幅字,你拿去給她做字帖。”

沈安用果果為借口到處要字畫的事兒京城人都知道,但這是雅事,所以一笑了之。

沈安大喜,拱手道:“多謝富相了。”。

……

倉庫的老盟主打賞了大丈夫一個盟主,晚點加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