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在回京之前就想過自己敷衍了事招降嵬名山兄弟的事兒會被抨擊。

那近乎於逼迫的舉措,讓嵬名山兄弟隻有兩個選擇。

要麽低頭徹底向大宋臣服,要麽就拿起刀槍,和他沈某人拚了。

結果他們選擇了火並,最後成為了大宋崛起的炮灰。

可趙曙卻意外的歡喜,這讓他有些明悟。

這位官家終究是病人,多少有些戾氣,那些戾氣需要發泄,而他把嵬名山兄弟一掃而空,這便是發泄。

好事啊!

沈安笑了笑,繼續說道:“嵬名山兄弟夜襲,臣早有準備,一戰滅敵……”

“隨後臣就派人去清掃綏州……”

“後續臣派出遊騎,果然發現梁氏統領大軍前來。”

那個女人啊!

趙曙有些頭痛。

“綏州不過是西夏管不著的地方,她竟然也要出手嗎?”

趙曙覺得這樣的梁氏真是太小氣了。

“是,那女人睚眥必報,但凡覺著不高興就會出手。”

這是給大宋君臣普及梁太後秉性的好機會。

“女人垂簾,她必須要有手段鎮住那些臣子,鎮住各方勢力。而最有力的手段就是征伐,不斷通過征伐收攏軍隊,消磨對頭,到了最後自己的實力最強大,那自然無人敢反抗……”

韓琦突然說道:“老夫怎地想起了什麽……”

歐陽修毫不猶豫的說道:“垂簾本朝也有……”

劉娥!

咳咳咳!

趙曙幹咳了幾聲。

劉娥可是差點就效仿了武則天的存在啊!

若是沈安這番話是在劉娥時期說出來,大宋會不會變成……

劉娥會弄個什麽新國號?

可怕!

趙曙想到那個結果,不禁悚然。

當年不少人在蠱惑劉娥行武則天之事,而當時的先帝趙禎對此卻無能為力。

這個話題比較作死,沈安趕緊說道:“梁氏率軍攻城,被我軍連連擊退,最後無計可施,就派了使者,說是想和臣在城外相見……”

他知道這個事兒會引發些群嘲。

趙曙的嘴角微微翹起,鬆開了握緊的雙手。

韓琦在笑,幸災樂禍的笑著。

包拯板著臉,但身體微微顫動。

這是老情人見麵了啊!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哎!

沈安就知道會是這樣。

“臣和那梁氏在城外相見,她果然是下了黑手,可臣早有準備……兩邊同時落空,隨即各自撤離……”

眾人想了一下那個畫麵。

一男一女相對而視,緩緩說話,氣氛有些那個啥……

就在此刻,這對男女突然大喊動手,然後身邊的人各自出手。

可他們都有準備,於是出手落空。

趙曙搖頭,不知道用什麽詞來形容這個局麵。

若是後世人,大抵會戲謔的說一句相愛相殺。

但這等話自然說不得,趙曙緩緩說道:“如此……梁氏並未留兵駐守綏州?”

韓琦說道:“那嵬名山兄弟在李諒祚時就成了藩鎮,大宋滅了他們對梁氏而言是好事,反而能得了綏州那個地方……”

“她拿什麽守?”

沈安說道:“梁氏是有這個想法,她領軍緩緩退往綏州,臣隨即領軍出城,緩緩跟隨……”

“這很大膽!”韓琦有些後怕的道:“若是梁氏再度回首怎麽辦?”

“那就打。”

沈安從容的道:“守城並非是畏懼,而是挫敵鋒芒。梁氏若是回頭,臣自然會退後,然後在城外和她決戰……”

韓琦問道:“以青澗城的實力,你以為能勝?”

“加上萬勝軍,至少不會敗!”

韓琦看著他,想看看這話的真假。

沈安很自信的道:“某自認不會輸給梁氏。”

這一刻他目光銳利,身姿挺拔。

韓琦深吸一口氣,“是。”

這是沈安的擔保。

你信不信?

韓琦點頭,趙曙點頭。

“那時援兵已到,隻是臣有交代,讓他們在青澗城左右迂回……一旦梁氏回師,臣正麵阻敵,左右援兵包抄……梁氏不敗何為?”

他站在那裏侃侃而談,神色從容,仿佛梁氏隻是個符號罷了。

這便是名將氣度嗎?

韓琦捫心自問,若是援軍到了,他會讓援軍進城,然後逼迫梁氏退軍。

可沈安竟然是讓援軍不現身,而是讓他們在兩翼迂回,等待時機動手。

這便是老夫和名將的區別嗎?

韓琦有些失落。

“好!”

趙曙歡喜的道:“你用兵果然讓朕歡喜,隻是可惜梁氏並未追擊,否則……否則西夏就要大亂了,大宋正好順勢出擊,一舉滅了他們。”

梁氏帶來了不少權貴,若是他們團滅在青澗城附近,沈安絕對會緊急傳令河東等地,大軍頃刻出擊,滅了西夏。

沈安也有些遺憾,“梁氏引軍緩緩退去,陛下,此人不可小視。”

趙曙點頭,“知進退,這便是本事。”

“還有。”沈安說道:“綏州那邊準備築城,不知朝中可批了嗎?”

批不批的,在沈安走之前,種諤已經開始往綏州運送築城的材料了。

韓琦點頭,“已經答應了,錢糧都撥了過去。”

那麽大事就定了。

綏州一旦建城,將會成為大宋擋在河東路之前的一條屏障。它的身後是青澗城,易守難攻……

這便是最新的態勢,對大宋極為有利。

“陛下,臣告退……”

沈安看了趙曙一眼,心想封賞什麽的你得給我個交代啊!

趙曙笑罵道:“你自歸家去看,莫要來煩朕。”

一想起這廝過往的劣跡斑斑,趙曙就很是頭痛。

沈安滿頭霧水的出去,曹佾卻要去後宮見自家大姐,就留了下來。

趙曙臨了才叫住他。

終於想起某了嗎?

曹佾不禁熱淚盈眶,可趙曙隻是一句話,“國舅此戰不錯。”

什麽衣錦還鄉瞬間都沒了。

……

沈安一路出宮,到了榆林巷時,街坊們依舊出來歡迎。

氣氛很是熱烈,沈安一一拱手還禮,好不容易到了家門口,卻見隻有芋頭一人來迎。

芋頭是長子,這個也行,但他怎麽穿著官服呢?

小小的官服穿在芋頭的身上看著很是可愛,他一本正經的道:“爹爹辛苦。”

長輩遠行歸來道辛苦,這是規矩。

沈安笑嗬嗬的過去,問道:“誰給你做的官服?”

旁的都能穿,但穿官服……這個好像不行吧。

不過管他的。

沈安笑眯眯的牽著芋頭進去,芋頭突然說了一句,“孩兒是郎……”

儒林二字他忘記了,就記得一個郎。

沈安覺得好笑,問道:“什麽狼?”

“恭迎郎君。”

“恭迎官人。”

“恭迎哥哥……”

一進家沈安就被圍住了,各人都在道賀。

一時間沈家喜氣洋洋的。

“毛豆來,給爹抱抱。”

沈安接過毛豆,果果喜滋滋的道:“哥哥,芋頭是儒林郎了。”

啥?

沈安這才知道趙曙讓自己回家看的意思,原來是加封了芋頭啊!

儒林郎……

“不夠。”

沈安篤定的道:“官家這個封賞不夠。”

楊卓雪心中一喜,問道:“還差幾條腿?”

呃!

沈安說道:“還沒細算。”

楊卓雪說道:“你走後,有人挖了作坊的二十多個女工,大部分女工都沒答應過去。”

“哦!”

沈安隻是哦了一聲。

人心也是肉長的,那二十多個女工被高薪**了去,這是人性。但絕大部分女工麵對金錢的**不為所動,這同樣是人性。

“留下的女工說沈家對她們不錯,若是走了,那就是忘恩負義,豬狗不如。”

仗義每從屠狗輩啊!

沈安笑了笑。

“當時爹爹病了,妾身就去了娘家,果果在家,帶著人去砸了那家……”

沈安看著果果,笑道:“很好。”

某的妹妹就該這般,被欺負了不能忍氣吞聲。

至於那人,竟然敢挖沈家的牆角,嗬嗬!

“後來打官司,開封府推官楊堅還想拿了果果……”

楊堅!

沈安記住了。

“包公鎮住了他,嚇得他裝病回家躲了。”

沈安笑了笑,很是和煦的那種,芋頭見了就歡喜,覺得爹爹真親切。

可熟悉他的楊卓雪知道,那位楊堅大抵是躲不過自家夫君的報複了。

“開封府判了那家人每人賠了咱們十五貫錢……”

“某知道了。”

千頭萬緒,得分輕重,沈安問道:“丈人的病情如何了?”

楊卓雪搖頭,“一直纏綿,幾個禦醫輪番診治,都說是熬過這個冬天就好了。”

沈安瞬間想起了石頭記裏的秦可卿,那位郎中也是這般說的,結果秦可卿香消玉殞。

他霍然起身,“你們在家,某去一趟丈人那裏。”

他才將回來,連澡都沒洗,衣裳都沒換,就記著去看丈人,這份情義讓楊卓雪安心之餘,備受感動。

沈安一路到了楊家,李氏看著瘦了一圈,見他來了不禁哽咽道:“你總算是回來了。”

沈安心中一驚,心想難道是丈人不行了?

楊繼年雖然看著古板,可行事卻不古板,極為不錯。

沈安一邊進去一邊問情況,得知楊繼年還在臥床後,就說道:“總得有個說法吧。”

李氏搖頭,等進去後,有兩個禦醫在,見他來了就起身行禮。

這位可是邙山神醫的傳人,得尊敬些。

“家嶽如何了?”

沈安感謝了他們,然後問病情。

“棘手!”

一個禦醫說道:“脈象……”

一連串術語脫口而出,沈安也聽的有些懵逼,大抵就是這病情一會好一會壞的,很難搞定。

“這樣啊!”

沈安琢磨了一會兒,覺得好像是個慢性病,但病因難說。

這個我也沒招啊!

他很頭痛,但必須要裝出專家的模樣來安定人心。

“安北無需擔憂,生死有命。”

楊繼年醒來了,第一句話就是安慰。

老丈人真是不錯啊!

沈安覺得自己很沒用,正準備承認自己束手無策時,楊繼年突然說道:“哎!感覺有力氣了。”

兩個禦醫歎道:“往日就是這樣,說是有力氣了,不過片刻又虛弱了。”

這是怪病啊!

沈安心中一緊,然後看著楊繼年,默默數著。

這個片刻咋算?

片刻後,楊繼年看著精神不錯。

兩個禦醫納悶了,“該躺下了呀!”

又過了片刻,楊繼年說道:“好像有些餓了。”

這陣子他整日喝藥,直接把胃口都喝沒了,就沒說過餓這個字。

李氏歡喜的道:“你病了那麽久,飯都不肯吃,這女婿一回來,你怎麽就好了?”

兩個禦醫一臉懵逼,是啊!他怎麽就好了呢?

等楊繼年風卷殘雲般的吃了一碗湯餅後,禦醫問:“可還有精神?”

楊繼年說道:“想出去走動走動。”

兩個禦醫看著沈安,拱手,“沈縣公好手段。”

沈安懵逼。

我真的什麽都沒做啊!

……

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