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船隊緩緩朝著遠方的陸地駛去。

幾隻海鳥鳴叫著從側舷飛過,船上的蘇晏站在甲板上,盯住了漸漸靠近的陸地,說道:“占城乃是大宋牽製交趾的一枚重要棋子,此行務必要讓占城低頭,主動襲擾交趾。”

他緩緩回身,身後就是隨行的官吏和軍士。

副使張遲須發都斑白了,這一路航行讓他吃盡了苦頭,此刻看著神色委頓。

蘇晏太年輕了,哪怕沈安打包票說他能行,可朝中依舊派了穩重的張遲來,就是擔心蘇晏犯錯。

“要好生說。”這一路張遲幾乎吐掉了半條命,但此刻他依舊強打精神,站直了身體,“占城和交趾乃是死仇,他們不可能交好,所以咱們要有耐心。”

這是普遍認知,而且朝中也不喜歡和占城交惡,那樣就相當於給交趾人鬆綁。

“耐心某有。”

蘇晏看著後麵的戰船,說道:“當年占城答應給咱們的水軍提供港口和補給,如今咱們來了,看看他們怎麽說。”

船隊緩緩靠岸,岸上的人先是慌亂了一陣,接著一隊軍士簇擁著幾個官員來了。

此行他們專門帶了幾艘大戰船,當大戰船靠岸時,岸上的那些苦力不禁虔誠的行禮。

“我們代表著大宋!”

在靠岸之前,蘇晏最後交代了這句話。

“是,我等代表著大宋!”

船隊靠岸,船板搭上,幾個占城官員笑吟吟的走來。

蘇晏當先踩上了船板。

吱呀……

船板看似堅實,可踩上去後竟然往下彎曲。

若是換一個人,此刻大抵就會慌的手舞足蹈的,甚至有可能跌落下去。

可蘇晏的身體隨著下沉,然後在船板穩住後,他輕盈的上了岸。

那幾個占城官員明顯的楞了一下。

“好身手啊!”

大宋這邊也在讚美著蘇晏的身手。

可他們不知道蘇晏當年就是在碼頭扛活的。

有時候他們必須要上船去卸貨,扛著袋子,踩著船板上岸。

和那些相比,這個隻是小意思罷了。

但這個船板顯然有問題!

瞬間碧藍的天空在大宋使團眾人的眼中就像是多了陰霾。

張遲的眼中多了怒色,但旋即隱沒,他低聲道:“別發火,先看看再說。”

上岸之後,在通譯的陪同下,蘇晏和當地官員交談。

“貴使遠來,我們已經派人去通知國主,還請貴使歇息歇息,隨後一起去麵見國主。”

這個禮節無可挑剔。

蘇晏的眼中卻多了怒色,張遲低聲道:“淡定。”

大宋使者前來,按理國主該派重臣來迎接,可按照這人的說法就沒有,稍後他們會帶著大宋使團去見占城國主。

蘇晏微笑道:“如此也好。”

這一歇息就歇息到了第二天,張遲來找到了蘇晏,麵色凝重的道:“占城人冷漠,此次怕是要白來了。”

此行他們肩負重任,要讓占城人答應對交趾發動襲擾,可事兒還沒說,占城人的態度卻不對頭。

很冷漠啊!

蘇晏一覺睡到自然醒,很是精神,笑道:“不管這個,吃早飯吧。”

年輕人不錯,至少穩得住。

張遲想起了這位正使的履曆,不禁覺得造化神奇。

碼頭扛活的苦力,通過科舉考中了進士,然後一路宦途順暢,堪稱是人生贏家。

吃了早飯後,占城人來請出發,蘇晏讓他們等等。

“某要睡一會兒。”

他很堅定的道:“這一路太辛苦,某要多睡一會兒。”

占城人沒法,隻能等著。

這一覺睡到了下午,自然沒辦法出發了。

於是又磋磨了一天。

第二天早飯後,蘇晏打個哈欠,依舊去睡覺。

我去!

這使者是來休養的吧?占城人覺得很古怪。

碼頭上,大宋的船隻在檢修,並不斷補充飲水和食物,那些軍士在操練,喊殺聲震天。

占城人覺得這樣不妥當,於是在第三天時,就一通苦勸,總算是把蘇晏拉了出來。

一路緩緩而行,等見過王宮時,外麵多了一隊軍士。

“是他們的精銳。”

隨行的有經驗豐富的將領,低聲說著。

蘇晏笑眯眯的走過去,大門外,一個占城文官拱手行禮,用流利的大宋話說道:“貴使遠來,國主不勝歡喜,已經在內等候了,請進。”

蘇晏頷首,然後跟著進去。

稍後見到國主,國主戴金帽,看著頗為威嚴。

“見過國主。”

蘇晏行禮,國主點頭,“坐。”

通譯在旁,大家紛紛坐下,氣氛漸漸融洽起來。

“貴使遠來,何事?”

國主說話很是冷漠。

蘇晏說道:“外臣來此有兩件事,第一,上次占城使者說是國主答應大宋水軍常駐,並提供補給,外臣此次帶來了戰船,還望國主履行諾言。”

國主的臉頰動了一下,目光看向臣子。

接他們進來的文官舉杯,蘇晏也舉杯,嗅了一下,覺得杯子裏的酒液很香。

“這是椰子酒,還請貴使品嚐。”

蘇晏喝了一口,覺得還不錯。

那文官放下杯子,看了看使團,“交趾和大宋在交戰,交趾人敗北,如今很是惱火,就衝著占城咆哮,說占城和大宋勾結,幾次越境襲擾,就差大舉進攻了。若是大宋水軍駐在占城,這便給了交趾人借口,他們會傾國而來……”

他笑了笑,一臉堅毅的道:“占城不怕交趾,可需要大宋的支持,大宋若是能駐軍十萬在此,占城馬上就對交趾發動進攻。”

使團裏有人不滿了,但在壓著。

這話分明就是在推脫!

交趾和占城打了多年了,不管占城和大宋如何,都不可能會影響到他們之間的關係。

一句話,都是死仇了,還怕多結仇?

蘇晏垂眸,微笑說道:“還有一事,大宋已經壓迫交趾低頭,可終究需要他們暴起,最好是主動和大宋開戰,但大宋的襲擾他們忍了,所以,大宋希望占城對交趾發動襲擾,兩邊一起動手,交趾必然忍無可忍,最後隻能出手。”

“除非十萬大軍入駐占城。”那官員再次打斷了蘇晏的話,微笑道:“某有個漢名,叫做韓德,某去過大宋,看過大宋的繁華,想來大宋出兵十萬不是事吧?”

他還是用這個借口來搪塞!

蘇晏微微昂首,說道:“十萬大軍,水路運送補給不易,占城能提供嗎?”

韓德一臉誇張的驚惶,“我國小國寡民,怎麽出得起錢糧!”

蘇晏淡淡的道:“那就是說,兩件事國主都不答應嗎?”

他的目光轉向了國主。

國主就像是在打盹般的緩緩抬起頭,“聽,這是交趾人的戰馬馬蹄聲,我們的先王曾經戰死,我們的國都曾經被他們洗劫一空,鮮血浸染透了大地。我們不是對手。”

這是很直接的拒絕。

蘇晏起身,“如此某就去歇息了。”

他打個哈欠,很失禮的走了。

使團走後,裏麵一陣沉寂。

“不能答應。”

韓德沉聲道:“上次使者去了汴梁,那個沈安賣了兵器給咱們,然後要了水軍駐紮的權利,咱們竟然答應了,這便是愚蠢。”

國主喝了一口椰子酒,淡淡的道:“一旦宋人進來,占城就危險了,所以,好生招待他們,但這兩件事我們都不答應。”

有臣子擔心的道:“他們若是翻臉呢?宋人的水軍龐大,若是發動進攻,咱們怕是不敵啊!”

另一個臣子也同意這個意見,“上次他們的水軍在真臘,一戰覆滅了真臘水軍,真臘國主嚇得趕緊出迎。”

國主看著他們,淡淡的道:“水軍是水軍,水軍厲害,但要想打擊咱們,他們得給戰船裝上象腿,可大象是占城的,宋人沒有。”

“哈哈哈哈!”

眾人不禁都笑了起來,氣氛很是輕鬆。

大象在西南地區有很多,不管是交趾還占城,包括真臘,大象都不罕見,漸漸的馴服後,甚至能為人所用。

韓德看來地位頗高,他看著眾人,傲然道:“占城和真臘是對手,和交趾是對手,要想擴張,唯有利用大宋。”

占城真的很厲害,先前是和交趾打,主動打,然後又和真臘打,也就是說,他們是一挑二。雖然失敗多次,但卻一直堅持了下來。

他舉杯,眾人都喝了,然後他才說道:“宋人要對交趾下手,可他們卻不知道瘴癘的厲害,咱們可以口頭附和,但萬萬不能跟著一起動手,否則那就是在為宋人火中取栗。最好的辦法是什麽?就是坐視宋人和交趾打,打他個數十年,咱們再趁勢出擊,到了那時,交趾虛弱,正好一鼓而下!”

眾人的眼中都露出了激動之色,有人問道:“可當初咱們答應了要給宋人的水軍停駐的,如今拒絕,這不好吧?”

韓德不悅的道:“此一時彼一時,此時不方便,以後宋人問就這麽答複他們。”

“若是他們真的來報複呢?”

氣氛馬上就有些沉鬱了。

韓德和國主相對一笑,說道:“宋人在北方有遼國這個大對頭,在西北有西夏,在咱們的前麵有交趾,咱們算什麽?他們瘋了才會派出無數大船來攻打咱們。”

國主點頭,“不過要小心宋使的手段。”

韓德笑道:“國主放心,臣在大宋買了不少書,看到了一些例子。”

他緩緩說道:“在中原的漢唐時,他們的使者跋扈,昂首挺胸,若是有反抗的,數十人他們就敢發動傾覆之戰,還往往得手。甚至是一人就敢顛覆對手。”

眾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中原竟然這般厲害嗎?”

韓德笑道:“那是以前,如今的宋人卻沒有漢唐的血性,也沒有他們的豪邁和膽略,放心好了。”

國主愜意的道:“他們會回去請示宋皇,等有結果時,估摸著都得一兩年,可交趾能忍一兩年?李日尊胸懷大誌,定然會出手,到時候咱們隻管看他們打就是了。”

眾人舉杯暢飲,直至午時。

而在使團駐地,蘇晏又睡了一覺。

睡醒後,他召集了使團議事。

“占城已經靠不住了。”

蘇晏的第一句話就讓大家沮喪不已。

張遲歎道:“國主的態度很曖昧,確實是靠不住了。此事還是回去請朝中示下吧。”

蘇晏看著他,“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他神色堅毅,說道:“漢唐時,那些前輩們縱橫異域,讓敵人膽寒。如今大宋承襲了中原,怎能懦弱?”

張遲問道:“那你要如何?”

蘇晏說道:“效仿漢唐舊事罷了!”

張遲震驚道:“你想動手?”

蘇晏的眼睛微微眯著,點頭道:“不行嗎?”

……。

‘鵬傑機電’是倉庫的老盟主,驟然現身,讓人歡喜。

五天更新二十五章,完成的此刻,爵士隻覺得如釋重負,不敢相信自己能堅持下來,現在我需要去好好睡一覺。大家晚安!明天還有加更……新盟主的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