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使來了。

遼使在京城瘋狂的叫囂,說是一旦大宋敢對西夏下手,大遼就會傾國南下,把大宋變成牧馬地。

“諸卿如何看?”

戰爭的腳步在漸漸逼近。

朝堂上也能感受到些氣氛。

韓琦抬頭道:“陛下,瘋狗狂吠罷了,北方咱們守住就是,無需管。”

曾公亮點頭,“臣也認為北方守住即可。”

“若是耶律洪基傾國而來呢?”趙曙擔心的就是這個。

“若是傾國而來,季節不對。”

今日群臣集結,殿前司都指揮使陳宏出班道:“如今是初冬,開戰當是春季,遼國必然糧草不濟。”

“不對。”司馬光出班道:“遼國應當有糧草儲備吧?”

遼國不是西夏,打到哪算哪,那是一個被中原文化影響很深的國家,應該有儲存的習慣。

“原先有不少,可今年遼國歉收。”張八年也有幸出席了此次議事,出班解釋了陳宏那話的依據。

司馬光的眼中多了一抹亮色,“不對吧?老夫怎麽聽聞今年遼國風調雨順呢?風調雨順怎地會歉收?”

此次征討西夏,大宋內部並非是鐵板一塊,反對者不少,其中保守派人數最多。

保守派,也就是新政的反對派,他們反對征伐西夏。

——大宋的日子越來越好了,咱們蹲家裏每日兩頓飽飯多爽,沒事玩玩四方來朝的遊戲,這樣的日子多愜意啊!

——而更多的人是知道此戰太關鍵了,一旦大宋獲勝,革新派的威望將會直線上升,此消彼長之下,新政怕是會不斷推進。

所以戰爭從來都不是單純的攻伐,這裏麵蘊含著無數因素。有時候看似愚蠢的戰爭動機,可背後的起因卻無比正確。而有時候看似正確的戰爭動機,國內會有無數人想捅刀子。

這便是黨爭,從不講對錯,隻論小團體的利益。

張八年看了他一眼,說道:“此事要問著沈郡公了。”

“和某沒關係。”

沈安在老位置上靠著柱子,覺得日子真舒坦。

包拯看了他一眼,沈安這才不情不願的出來說道:“遼國今年是風調雨順,可架不住那些人沒心思種地啊!”

“什麽意思?”

司馬光覺得腦子裏有東西在繃緊。

“沒什麽意思。”沈安嗬嗬笑道:“吃了大力丸,精神好了,身體好了,一口氣從南門走到北門都不喘氣,吃啥啥香……”

“大力丸?”司馬光這才知道自己先前為何那麽繃緊。

“你……你果真用大力丸攪亂了遼國?”

大力丸在遼國肆虐的消息大夥兒都知道,當初不少‘君子’還說沈安的手段下作。可誰都不敢想象一個大力丸能讓遼國變成這樣。

如今呢?

沈安想起了當初自己被圍攻的事兒,不禁心情大好,“遼國上下被大力丸弄的神魂顛倒,到處都是想借著大力丸不勞而獲的人,還種什麽地?經什麽商?”

王安石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竟然能讓遼國如此嗎?這便是不戰而屈人之兵,所謂上上之策啊!”

作為新紮開封府知府,老王最近很是春風得意,這不連這等議事都能來。

他來了,自然是要給沈安撐腰子的。

“陛下,當初臣說過對敵不隻是征伐,還有許多手段,比如說大力丸,比如說貨幣,資本……無數手段可以打擊大宋的敵人。”

眾人看著沈安,一個聲音傳來,“臣怎麽覺著沈安滿腦袋都是陰謀詭計呢?”

“哈哈哈哈!”

君臣不禁大笑。

趙曙說道:“滿腦袋陰謀詭計也不錯,隻是別在大宋用,否則朕會頭疼。”

眾人又笑了起來。

官家才將犯病,一茶杯差點就把曾公亮給砸致仕了。如今看來精神還不錯,可見病情還好。

這就是好消息啊!

於是臣子們個個麵帶微笑,隻有沈安看著冷冰冰的。

“臣那時賣出了大力丸,記得當時許多人叫囂,說什麽此舉手段下作,隻有小人才能幹出這等事來。”

呃!

這是秋後算賬了。

當時的事兒都過去那麽久了,這人竟然還在記仇?

沈安看著司馬光等人,說道:“當年天下混亂,太祖皇帝帶著無數將士一路艱難走來,篳路藍縷,一刀一槍重聚了中原江山,多難?那是用無數鮮血染紅的江山,無數先輩的屍骸堆積出來的江山。這樣的江山要怎麽去守護它?靠那些所謂的君子嗎?”

啪!

這是第一巴掌。

趙曙想起了自己看到的那些記載,裏麵有曆代皇帝對大宋的各種思考。

其中提及開國時的篇幅不小。

那真是屍骸堆積如山啊!

那個時候人命隻是個數字罷了,最後無數數字變組成了這個大宋。

沈安看著司馬光,“那些君子能做什麽?整日誇誇其談,談什麽道德,談什麽君子之道,可大宋如何了?”

“大宋越發的衰弱了!”

“大膽!”

司馬光抬頭,眼神淩厲。

這話犯忌諱了!

沈安卻不管不顧的道:“君子對大宋可有好處?看看韓相,看看曾相他們,看看這些宰輔,誰談什麽君子之道?為何不談?因為他們都知道,所謂的君子隻會禍國殃民!”

呯!

笏板落地。

幾個官員趕緊俯身撿起自己的笏板。

震驚!

這是宣戰書嗎?

沈安對那些所謂君子的宣戰書!

“而那些嘴裏的所謂小人,他們殫精竭慮,他們廢寢忘食,他們用盡了各種手段,隻是為了讓大宋強盛。就如同大力丸,被斥之為小人之道,可這個小人之道卻能讓大宋在征伐西夏時,不必擔心遼人傾國南下。”

沈安走過去幾步,禦史竟然忘記了嗬斥。

他也聽呆了。

從未有人這般大膽的談論君子和小人的區別。

沈安斬釘截鐵的道:“若使用這等手段的是小人,那沈某願意一生一世都做小人,做大宋的小人!”

死一般的寂靜。

“好!”

炸裂的呼喊驚破了寂靜。

韓琦做事不喜歡太婉轉,大開大合才是他的本性。可為此沒少受氣。那些人彈劾他跋扈都多年了,隔一陣子就來一次,讓他防不勝防。

沈安的這番話算是說到了他的心坎上,見那些‘君子’們被沈安說的啞口無言,他的心情大好。

“這樣的小人,老夫做了。”

韓琦微微點頭,這是聲援。

曾公亮微笑道:“小人君子……百年後自然有公論,百年後不能,那就千年後,總是有個公道在的。”

按照曆史走向,百年後革新派會被聲討,但千年後卻不同,至少人中楷模司馬光的麵目被揭穿了不少。

“哪有什麽君子小人?”

包拯出班,看著雲淡風輕的,“所謂君子,必然是德高望重,可做了重臣,做了宰輔,當知道君子於治國無半分好處,壞處倒是不少。”

司馬光依舊木然。

君子治國,把自己的‘君子’屬性強加於國家之上,這個國家不出問題才特麽見鬼了。

“可有人若是想用什麽君子之道來攪動風雨,那老夫倒要看看他那張臉皮下麵是何物,可真是君子!”

包拯的眉間全是冷色,“今日誰敢說自家是君子,可與老夫來辯駁一二,老夫當麵討教君子之道,可有嗎?”

他緩緩環視一周,“誰是君子?”

大宋第一噴子上線!

滿朝君子默然。

這樣的對立就是黨爭。

趙曙漠視了這些爭鬥,歡喜的道:“一個大力丸,不但掙錢不少,更是讓遼國今年無暇南顧,朕以為這才是兵法。兵法用於兵,戰無不勝。用於政,則是不戰而屈人之兵。沈安此舉於國大有益處,可為大功……”

才說完趙曙就有些後悔了。

沈安在封丘縣私下調查馮耀祖犯忌諱了,這便是出征前的犯錯,提前抵消了一部分功勞。

可眼下大力丸卻立下大功,哎!

怎麽辦?

趙曙痛並快樂著。

沈安一聽大功就歡喜,獨自在嘀咕著。

邊上有人聽到他在念叨誰誰誰,又是左腿右腿的,不禁離他遠了些。

司馬光看了呂誨一眼。

當初說沈安用大力丸禍害遼國西夏是小人手段的人裏就有他,如今怎麽說?

呂誨低頭,看著很是平靜。

這是修煉到家了啊!

官場需要的是不動聲色,被揭穿真麵目後也得穩如泰山,甚至是麵帶微笑。

這樣的人才走的遠。

呂誨以前動輒就嗬斥,動輒就言辭激烈。

如今看來這人是長進了啊!

可他是怎麽長進的?

司馬光想了想,愕然發現呂誨是被沈安打擊多了之後才有的長進。

“遼使在汴梁叫囂,這是叫喚的狗不咬人,征伐之事不可停,要更快些。”

趙曙看著群臣,真心想來個禦駕親征。

群臣應了。

趙曙撫須看看宰輔們,說道:“此戰浩大,須有宰輔重臣領軍。”

已經定下了三路大軍出征,三路大軍,必須有人從中協調,而此人要有威望,必須是高官重臣,否則壓不住那些驕兵悍將。

宰輔正合適。

宰輔們都低下頭,可沈安剛打賭,他們此刻的心跳如雷。

隻有歐陽修茫然看著虛空。

他的眼睛不好,去了隻怕會誤事。

上次沈安說了什麽……弄個能讓眼睛變好的東西,可時至今日還是沒見影子。

年輕人就是不靠譜啊!

沈安看著包拯,包拯的年歲大了,征戰跋涉太辛苦,他不希望包拯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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