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兄弟站在金銀鋪的外麵,裏麵依舊在忙碌,但比之中午時好多了。

“大哥,對麵還是冷冷清清的,就來了兩對人借貸。”

兩對人,一對就是兩口子。

這是錢莊的新規矩。

於是大宋錢莊來存錢的人依舊絡繹不絕,但來借貸的人卻屈指可數。

“每日他們都要給利錢,大哥,沈安再有錢也頂不住!”

“他當然頂不住。”夏進冷笑道:“沈安的信譽卓著,加之大宋錢莊有三司作保,所以許多人都喜歡把錢存進去,少說有上百萬貫的數目。每日的利錢有多少?嚇死人數目。”

夏青歡喜的道:“大哥,你看,那對夫婦出來了,男子罵罵咧咧的。”

有一對夫婦從大宋錢莊出來了,那男子罵罵咧咧的,婦人低著頭不停的說話。

男子往這邊來了,婦人拉著他,喊道:“來人呐,我家官人要借貸去賭錢了!”

這事兒真的很惡心人啊!

夏進淡淡的道:“借給他!”

“咱們是商人,有錢自然要掙,否則那不是傻子嗎?至於旁人如何,和咱們沒半文錢的關係。”夏青在笑,得意的笑。

“沈安來了。”

長街的一頭傳來了喊聲。

這個喊聲傳來,那一對爭執的夫婦止步回身。

夏進兄弟,包括門外迎客的夥計都看向了那一邊。

大宋錢莊無人來借貸,沈安卻不現身,這是要把家產賠光的節奏啊!

“他有錢。”這是夏青第一次看到自家大哥流露出了幸災樂禍之意。

“他的那些產業值錢,不過若是要拿來抵押,他的娘子也得出麵來簽字畫押,此事何其有趣啊!”

夏進的眼中全是仇恨之色,“咱們本來弄了個金銀鋪能掙大錢,可他沈安把利息往下一壓,這借貸還比不過做生意掙錢多,咱們是吃飽撐的嗎?”

夏青也很難受,“如今那些人的錢都砸在了咱們這裏,咱們夏家退也不能退,隻能守著金銀鋪過活,真是憋屈啊!”

“沈安來了!”

夥計一聲歡呼,就像是後世人見到了大明星般的歡喜。

一條長街上,兩側全是人流,都在看著沈安。

大宋錢莊陷入了困境,幕後的大佬終於出麵了啊!

大家都想看看他怎麽力挽狂瀾。

而原先放高利貸的人已經慶祝許久了,聽到沈安出現,把筷子一扔,都跑了來。

“很客氣啊!”

沈安喜歡這樣的熱情,他覺得這些人都是韭菜,若是他願意,每年都能割一茬。

身後是周信一行人,周信的身側有個中年女子,薄紗蒙麵。

這個女子是他們北上跟來的仆婦,開始被告知要讓她裝周信的娘子時,被嚇得魂不附體,後來給了十貫錢才答應。

再後麵就是馬車,幾十輛馬車排成了很長的隊伍,聲勢浩大。

“那些馬車都是空車!”

有人驚呼道:“這是來借錢的!”

“大哥!”夏青麵色發青,“沈安找了人來借錢了。”

夏進沉穩的道:“別著急,數萬貫的小買賣罷了,不值一提。”

唐仁已經迎了出來,沈安徑直進去,剩下的事兒不準備繼續摻和。

“弄了熱茶來。”

他坐在櫃台後麵,那些來存錢的人紛紛看著這位大宋首富,有人問道:“郡公,這沒人借錢,是不是要虧本了?虧本了錢莊還能開下去嗎?”

這是無數人想問的問題。

沈安喝了一口熱茶,舒坦的道:“某若是想,就能把沈家的那些產業弄大了,在大宋敞開了賣。可那需要本錢,某聯手許多豪商一起來做,從錢莊裏借貸百萬貫,你們說某和那些人一年能掙到多少錢?”

眾人不禁一怔,有人說道:“郡公家的許多東西都隻在外藩賣,香露在大宋少見,水晶鏡更少,還有大力丸,還有水晶窗戶,若是這些敞開了賣,怕是要富可敵國了。”

眾人不禁愕然,旋即心中的擔憂都消散了。

沈安從不覺得沒人來借錢是個問題,他甚至可以和皇室聯手,大家一起做生意吧,然後從錢莊借貸,擴大規模,外加出海貿易……

幾年折騰下來,他能把大宋錢莊變成大宋對外擴張的一個機構。

到時候每年那點利錢算是什麽?

小意思罷了。

這些想法他沒說,也不敢說。

若是說出這些規劃,趙曙會發狂般的把宮中的所有錢財都拿出來入股,會瘋狂的利用皇室的信譽來錢莊借貸,然後投入到海外去。

可時機不到啊!

航線沒找到,若是走大食這條路,得派大軍去掃**這一線的對手,等打下來,估摸著戰船已經掃平了目的地,商船隊帶著西方無數金銀珍寶正在歸國的路上。

他甚至還能鼓動打下交趾,隨後借貸來投資交趾。

交趾有礦,大致位置他有印象,什麽生意比開礦更掙錢?

所以他壓根就不急,反而不少人急不可耐。

“三十萬貫?”

外麵的唐仁失態了。

“對,三十萬貫!”

“這是抵押證物,有官府背書。”

周信的手續在蘇晏的指點下很是整齊,唐仁仔細查看了,抬頭喊道:“準了,三十萬貫!”

沈安親自帶來的人,就算是沒文書也不會有問題。

這是大家的一直判斷。

可這人竟然要借貸三十萬貫。

臥槽!

這是大宋錢莊開業至今最大的一筆借貸。

唐仁走到門外,一臉糾結的道:“郡公說了錢莊要留準備金,幸而最近借貸少,否則這三十萬貫還真是借不出來。”

這是實話。

按照沈安定下的規矩,存款要預留三成作為準備金,誰都不許動。

這是用來應付危機時刻的。

眾人不理解,但沈安卻強壓了下來。

“三十萬貫!”

有厚本金銀鋪的夥計在旁聽,聽到了飛奔回去,“掌櫃,那人來借貸三十萬貫!”

夏青看了大哥一眼,“別是假的吧?”

夏進點頭,“哪有那麽巧的事,多半是假的。”

稍後又有消息來了,“開始搬運錢鈔了,那人要了大半紙鈔,其它的要了銅錢。”

“是去南方的。”

“那是南方的豪商!”

“確定了,那人叫做周信,是南方的豪商。”

厚本金銀鋪前,夏進突然笑了起來,笑容苦澀,“為何在這等危機之時,就有人上門來借貸,讓錢莊度過危機呢?”

他歎息一聲,目光茫然,“某已經定下了店鋪,準備開第二家金銀鋪,可他來這麽一下,還怎麽開?那店鋪沒給錢吧?”

夏青蹲在那裏,苦笑道:“大哥,昨日某就給了錢,都在官府那邊交割了。”

買賣店鋪房屋都需要在官府備案,這個是規矩。

汴梁的店鋪價格太美,真的太美。

“不是要後日才交割嗎?”夏進有些不解。

夏青捶打了一下腦袋,“那店鋪有三人都想要,某擔心誰會突然提價,就先下手了。”

這就是人倒黴來時,連喝口涼水都塞牙縫啊!

夏進苦笑著,然後彎下腰,劇烈的咳嗽起來。

你拿著店鋪不做生意的話,隻能租賃出去,可有那麽多的錢,他為啥不拿去幹點別的。

虧大發了呀!

夏進難受的想落淚。

“沈郡公,我們支持你!”

外麵傳來了喊聲,卻是女子的聲音。

十餘個婦人來到了大宋錢莊的門外,為首的女子說道:“以前男子在外不管是做什麽,女子都沒有置喙的餘地,賭錢,玩女人,大吃大喝……咱們女子在家帶孩子,孝順爹娘,隻能任憑著他們鬧騰。

男人借貸的多了去,以前是高利貸,破家無數。後來有了錢莊,利息才兩成,這才讓百姓鬆了一口氣。可有的男人就覺著利息少了方便,方便什麽?方便他們去借貸來吃喝嫖賭!

如今您說抵押家產必須要家裏娘子來簽字畫押才成,這便是為我等女子張目,為我等做主。”

她喊道:“多謝郡公。”

十餘個婦人莊嚴福身。

這些往日被輕視的女子,此刻卻一臉莊嚴肅穆,讓人不能直視。

一個男子喃喃的道:“原來女子也能做主的嗎?”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

這樣的規矩讓女子們成了男人的附庸。

而今沈安隻是用一條規矩,就讓女人們知道,原來我們也能做主的嗎?

希望的種子已經被播種下去,等社會高速發展時,這個種子就會茁壯成長。

沈安仿佛看到了女人能頂半邊天的時候,不禁笑了。

多少人會不適應吧!

“我等要借錢!”

外麵來了不少人,都是以夫妻為單位。

“這規矩看似讓人惱怒,可這何嚐不是郡公的一片好心?”

一個男子站在外麵侃侃而談,“若是沒有管轄的,那男人在外麵敗家怎麽辦?把家產都抵押花光了怎麽辦?你等仔細想想可是這個道理?”

“郡公的一番好意,主要是為了防止男人敗家,你等還罵罵咧咧的,某真是為郡公抱屈啊!”

“可某不敗家啊!”有人提出了疑問。

唐仁淡淡的道:“你不敗家,那怕什麽?”

那人不能答,唐仁接著說道:“你就當帶著娘子出門逛街不行嗎?”

是啊!

眾人一想可不是這樣嗎?

“帶娘子逛街麻煩。”

這人是來搗亂的!

沈安微微頷首,有鄉兵盯住了這個男子。

哥從來都是以德服人,不過那些都是斷腿的人。

他走出去,緩緩說道:“你若是說不耐煩經常帶著娘子逛街,難道你家每日都要借貸?”

一家人幾年能借貸一次就算是不錯了,也就是說,作為丈夫,你幾年帶妻子出門一趟很為難嗎?

那你算是什麽丈夫?

此話一出,男子掩麵而退。

“多謝郡公。”

進去的人中,女子都衝著沈安福身。

她們的感激實實在在的,讓人動容。

沈安微笑點頭,覺得這個大宋在朝著一個美好的方向不斷前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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