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墨,覆蓋紙張,滾壓……

一個個銅板裏裝滿了泥字,然後一一印製。

最後一頁,沈安說道:“某來。”

“是。”

工匠們閃開,沈安親自操作。

第一次總是很新鮮,沈安想起了以後那些單位裏的老式印刷機,就是用的活字,然後刷油墨印製。每當進去後,就能嗅到一股子油墨的味道。

午後的他最喜歡坐在那裏,看著一個女人一遍遍的重複著這些動作。

現在他自己上手了。

很輕鬆啊!

他完成了一次印刷。

這是封麵!

一本書就這麽被印製出來了。

——育兒記!

隨後就是裝訂。

沈安拿著這本還散發著墨香的書去了後院。

“哥哥,給我看看。”

果果喜歡看書,這是從小被哥哥養成的習慣。

沈安拿給她,“別弄壞了。”

果果翻開看了一眼,歡呼道:“嫂子,你看哥哥寫的是什麽!”

楊卓雪偏頭過來看了一眼,頓時就移不開目光了。

這是沈安寫的一本雜記,裏麵都是他和楊卓雪撫養兩個孩子的一些趣事,寫得清新有趣,讓人不知不覺的想往下看。

這種類似於散文的雜記最是吸引人,楊卓雪和果果頭並頭的看了開頭,毛豆大爺就嚎哭了起來。

楊卓雪抱起毛豆哄著,毛豆抓住了那本書,用力的撕扯著。

哦謔!

一本新書就這麽被弄的皺皺巴巴的,還被撕裂了幾頁。

楊卓雪對沈安歉然一笑。

“小事情。”

沈安去了前院,半個時辰後回來時,手中帶著兩本書。

“你們一人一本。”

“那麽快?”

果果翻到最後一頁,甚至能摸花一些字。

“當然。”

沈安心中得意,楊卓雪卻覺得不對,“官人,雕版可是很麻煩,咱們家也沒買木料,哪來的雕版?”

“你們隻管看就是了。”

沈安在等待時機。

果果悄然出去,帶著芋頭一溜煙去了前院。

聞小種奉命看守那些泥活字,可在見到是果果後,他很沒有原則的去了茅廁。

果果一進去就看到了那些排好的銅板,她拿起銅板,仔細看著上麵的字,不禁驚訝的道:“這不是雕版啊!”

當然不是雕版。

那幾個匠人在不停的燒製泥字,以至於要專門騰出一個房間來裝這些泥字,還有打造好的銅板。

朝中。

韓琦很是糾結的來和大家商議,是不是去請個罪。

“都說好了兩個月,如今校閱結束了,工匠們說要完成雕版得許久,大概要晚七八日。”

曾公亮沒好氣的道:“當初老夫說三個月,你韓琦偏生說兩個月,好了,如今完不成算誰的?”

韓琦瞪著眼,“算老夫的!”

沒有擔當的人做不了首相,做了也沒有威信。

包拯說道:“此事也就是被斥責一番,罷了。”

可宰輔被斥責很丟人的好不好。

那威信何在?

韓琦咬牙切齒的道:“沈安呢?那小子不是說他有辦法嗎?”

“叫他來。”

稍後沈安來了。

“你的辦法呢?”

這次沈安太壞了,宰輔們想趁機收拾他一次。

“還請把編好的書給下官。”

沈安很平靜的提出了要求。

“你要書作甚?”曾公亮說道:“難道你去招募雕版工匠?”

沈安微笑道:“下官就一個要求,若是此事下官完成了,還請諸位相公答應下官。”

“何事?”

“下官知道有個人,他弄出了一個當光耀千古的東西,可卻默默無名。下官請諸位相公向官家進言,追封此人。”

“你沈安竟然會為了別人謀求封賞?”韓琦狐疑的道:“那人是誰?”

“一個工匠。”

“工匠?”

韓琦和宰輔們不禁皺眉,“你莫不是要弄你的雜學嗎?”

曾公亮直截了當的道:“你可是想為你的雜學張目?”

沈安並未回答。

他覺得人類從蠻荒中走出來,一步步的成為這個星球的主宰,有無數無名英雄在其中起了大作用。

而這些人不該默默無名。

“那人有大功於大宋,當標榜千古的大功。”

韓琦擺手,“罷了,若是能成,此事老夫應下了。”

包拯看了他一眼,“此事還是讓老夫來吧。”

他是習慣性的為沈安背鍋,可韓琦卻斜睨著他道;“老夫是首相,你包希仁隻是末相,何時輪到你來指手畫腳了?”

包拯不禁為之氣結。

這人就算是想出手幫你,也要說的硬邦邦的,梗得你想吐血。

隨後就是交割,韓琦很嚴肅的道:“一位帝王三卷書,大宋開國至今百年,有帝王五位,此次收錄四位帝王的詩詞文章,不能出錯。”

“是。”

沈安微笑著去領書,十二卷書竟然用了一輛馬車來拉,隨行的有九名身材高大,很是英俊的親事官跟著,他們將會看守這四套書。

太嚴肅了吧?

沈安回家,當即從書院裏找來了二十餘名學生,讓他們排版。

“這是……”

驚呼聲不斷傳來,學生們第一時間就領悟了這個活字印刷的妙處。

歡喜啊!

人一歡喜,速度就快。

泥活字不斷被燒製出來,銅板不斷被弄出來。

銅是貴重金屬,沈安拿著政事堂的批條,大搖大擺的拉了幾馬車去了出雲觀,讓他們打造銅板。

一個人念誦,一個人排版,排好了還有專人來複查。這樣的工作很辛苦,考眼力,所以半個時辰就輪換一次。

排好的銅板不斷在增加,以至於沈安又弄了幾個房間出來擺放。

一頁就是一個銅板,最後銅板太多,沈安又找人來專門排列順序。

整個沈家的前院都成了工坊,莊老實就蹲在門內,帶著周都督一起監督那些工匠和學生。

“郎君說是一個叫做畢昇的人弄出來的寶貝,隻是那些窮措大覺著雕版的才好看,活字的字呆板無趣,所以就被埋沒了。”莊老實歎息道:“可雕版貴啊!”

周都督在長身體,看著有些瘦削,他一邊看著手中的書,一邊說道:“百姓隻求有書,至於字好不好那值當什麽?”

邊上蹲守的親事官想過來聽聽他們在說什麽,莊老實馬上就冷著臉趕人。

等人趕走後,他對周都督說道:“郎君立功太多了些,那些人嫉妒呢,這不連密諜都進家了,弄不好就是官家不放心郎君,哎!從來都是忠臣難做啊!”

他覺得背後有些冷,一回頭就看到了張八年。

操蛋的莊老實,竟然在背後詆毀官家和某嗎?

張八年是翻牆進來的,花花已經來了,衝著他在咆哮。

“見過都知!”

那些親事官看著很恭謹,可他們不是密諜,而是護衛官家的精銳力量。

張八年點頭,“如何?”

眾人麵麵相覷。

他們是官家的人,張八年也不能指揮他們。

就在這個尷尬的時候,沈安出來了。

“張都知可是稀客啊!”

沈安看看牆頭,“怎麽有破布?”

張八年的老臉難得紅了一下。

沈安這個缺德帶冒煙的混蛋,竟然在牆頭埋下了水晶渣,他剛才翻進來時,一時沒注意,衣裳就被扯破了。

“那水晶何等珍貴,你竟然弄來埋在牆頭上,當真是奢靡。”

張八年覺得沈安越發的有暴發戶氣息了。

嗬嗬!

沈安想笑。

玻璃渣珍貴?

珍貴毛線!

製造玻璃的原料滿地球都是,張八年還真以為是寶貝呢!

“韓琦他們說你家在印刷那四本書,官家十分關切,就讓某來問問,下個月的月初有祭祀,需要這四本書,你可能弄好?”

沈安這才知道為啥要趕工期的原因了。

大宋的祭祀有許多種,托真宗皇帝的福氣,大宋皇室變成了祭祀活動最多的皇室,耗費無數錢糧,隻是為了祭祀神靈和先祖。

“能!”

“果真能?”張八年問道:“可某為何沒聞到雕版的味道?反而是有些鬆脂的香味,還有蠟燭……”

製作雕版會有木材的味道,所以張八年隻是吸吸鼻子就有些疑惑。

這人是屬狗的吧?

沈安打個哈哈,“這是大宋的秘密,乃是無價之寶。”

你張八年想看就看嗎?

沒門!

張八年看了一眼那些親事官,可無人搭理他。

從那十二卷書進了沈家開始,這九名親事官吃喝拉撒都在沈家,不許任何人出門。

這是政治任務,不如此不能凸顯重要性。

張八年回宮稟告,趙曙聽了不禁大笑道:“那就是個促狹的,他先是騙了所有人,隨後就想用此事來賠罪。雕版十二卷書花費不菲,關鍵是耗神,罷了,既然這樣,上次之事就放過他。”

“官家,就怕趕不上。”

老趙家祭天祭祖宗是從真宗時傳承的規模,無比的隆重,若是到時候沒有那四本書,趙曙都要頭痛。

有句話叫做什麽來著……

“給亡者許諾,必須要完成,否則就是不敬。”

這個道理從皇室到百姓家都知道。

“所以嘴一張倒是簡單,可後麵卻麻煩了。”

趙曙笑道:“如今這個麻煩丟給了沈安,我高興了,宰輔們也高興了,哈哈哈哈!”

沈安閉門不出!

距離截止日期還有十二天時,沈安求見。

君臣正在討論各地春耕的情況,趙曙因為有地方官員在這等農忙時節攜妓出遊而大怒,說是要把他貶為庶民。

這個官家越發的暴躁了啊!

“陛下,沈安求見。”

“讓他來!”

趙曙突然一怔,“他不是不能出門嗎?”

為了懲罰沈安,趙曙令他在印製完那十二卷書之前不得出門,親事官們作為監督。

“有人瀆職!”

趙曙的臉上馬上就多了冷意。

親事官就是他的親兵,親兵丟棄了自己的職責,讓他馬上就聯想到了忠心。

沈安來了。

他抱著十二卷書走了進來。

行禮後,趙曙問道:“可是印製好了嗎?”

他本是隨口的問的,用來發泄怒火。

沈安點頭,“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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