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錚正在慷慨激昂的講話,被打斷之後就不滿的看著聞小種,“你家郎君是誰?”

“沈龍圖!”

慷慨激昂瞬間就不見,剩下的隻是警惕。

“為何?”夏錚退到了同伴的中間,明顯的鬆了一口氣。

聞小種盯著他,“我家郎君剛得了官家的授命,來安置你等。”

掌櫃在後麵和娘子一起偷看,瞬間就發現有一半人的腿在顫抖。他低聲道:“這些人都怕沈龍圖呢!”

“速去!”

聞小種站在邊上,他期待著有人不去,如此就能殺雞儆猴。

可夏錚卻很清楚沈安的行事風格,毫不猶豫的道:“官家仁慈,我等自然從命,走。”

聞小種見大家都出去,卻無人結賬,就說道:“為何不給錢?”

掌櫃看了自家娘子一眼,那眼神驕傲。

看看,某說沈龍圖不錯吧。

他的娘子癟癟嘴,然後跟著出去算賬。

眾人一路到了錢莊時,沈安已經在等候了。

“看著都不錯,至少白白胖胖的。”

沈安的開場白並不友善,所以官吏們都默然,不給他動手的借口。

“你等的差事朝中在商議,畢竟人太多,不好安置,而在此之前,俸祿不會缺了你等的,可人不能拿錢不做事吧?”

沈安看著這些人,突然溫柔的道:“可否?”

眾人不禁點點頭,然後就後悔了。

這個沈斷腿的手段太狠,莫不是有什麽狠毒的事情在等著咱們去做吧?

“錢莊裏最近準備來一次盤點,需要有人去清點銅錢,此事不算複雜,也不算累,如此可否?”

沈安的眼神漸漸冰冷,他的身後站著一溜錢莊的夥計,個個精神抖擻,就等著他一聲令下動手。

“是。”

所謂拿錢辦事,拿了俸祿就得幹活。端了人的碗,就得服人的管。

這就是規矩,誰想違背這個規矩,嗬嗬!

“帶他們去後麵。”

沈安退到了一邊,有夥計喊道:“都跟某來。”

七十餘人魚貫而入。

王雱出現了,“某本以為你會尋機打斷幾條腿,震懾住他們,誰曾想你竟然心軟了。”

“他們做事時並無錯處,隻是不服從安置,所以某不會下狠手。”

王雱詫異的道:“你竟然還在遵循對錯?”

為政者看一件事從來都不會是去看這件事的對與錯,他們會看這件事對時局、對國家的影響,然後做出取舍。

所以王雱很詫異於沈安的選擇。

沈安正色道:“某是人,不是政客!”

王雱冷冷的道:“你寧可給自己找麻煩,也不肯狠下心來?”

“是。”

王雱搖搖頭,說道:“某去書院了,若是事有不諧,你隻管讓人去書院尋某,某來收拾這個殘局。”

“你不怕被影響?”沈安笑了笑。

王雱淡淡的道:“影響就影響吧,反正某本就厭惡官場上的那些蠢貨!不想為官。”

這廝……

沈安記得上次他還在說什麽時候去考個進士出來,不得前三名就不出仕,那時候的王雱自信滿滿。

可他突然改變了立場,不外乎就是想為沈安兜底罷了。

沈安心情愉悅,而他的處置方法傳到宮中後,趙曙有些納悶。

“讓那些人去數錢?”

“是,最近天氣不錯,錢莊準備把銅錢給打散了曬一曬,順帶把繩子給換了……”

趙曙納悶的道:“以前在郡王府時,有幾次朕見到管事坐在大樹下數錢,數的美滋滋的。沈安讓他們去數錢,難道是權宜之計?”

“大概是。”韓琦說道:“先穩住他們,緩一緩,再想辦法一一擊破。陛下,您可還記得沈安當時在西北征戰時的兵法嗎?快若閃電。”

“朕記得。”提及這個趙曙就興奮,“數日就打下了數座城池,讓人振奮。”

韓琦撫須,若是沈安在的話,定然會說這便是諸葛亮的造型,“這兵法之妙就妙在存乎一心,可快可慢,該快就快,該慢就慢,該快的時候不可慢,該慢的時候不可快……”

趙曙發呆。

曾公亮等人發呆。

內侍們發呆……

韓琦口沫橫飛的講完了自己對兵法的見解,最後說道:“顯然處置官吏不能快,所以沈安就用了緩兵之計,妙哉!”

殿內一陣輕鬆的籲氣聲,讓韓琦大感好奇。

趙曙擔心他繼續話嘮,趕緊說道:“此事關係到整頓吏治,很是要緊,諸卿要時刻關注,若有事隨時來報,朕這裏……陳忠珩。”

“陛下。”陳忠珩出來。

“你去皇城司,讓張八年盯著那些人,不可懈怠。”

“是。”

陳忠珩一路去了皇城司,轉告了趙曙的話。

“某知曉了。”

兩人都是都知,陳忠珩是趙曙的身邊人,看似權力大,可張八年卻自由自在,掌控著大宋密諜,算下來也不差。

大宋最牛的兩個內侍在冷冷對視。

“此事重大!”陳忠珩沉聲道:“沈安做事官家是信任的。”

張八年冷冷的道:“某沒心思去針對他,你盡可放心。”

“你想說某和沈安勾結嗎?”陳忠珩有些惱了。

“你們本來就在勾結。”張八年的眼中鬼火幽幽,“官家知曉,宰輔知曉,隻是看著你們折騰。隻是你莫要辜負了陛下的信重,否則某定然會讓你生死兩難。”

“某拭目以待。”

陳忠珩冷笑著走了。

張八年吩咐道:“盯著沈安。”

有密諜說道:“都知,不該是盯著那群人嗎?”

“那群人……某有一種感覺,從沈安接手此事之後,那群人就成了豬,隻等著何時被沈安給賣了,估摸著還得幫他數錢。”

……

陳忠珩卻不是那麽認為了。

“官家,那些人的背後有人,沈安怕是獨立難支啊!”

他冒險為好基友說了好話,換來的卻是懲罰。

“娘娘說想出宮一趟,你去,想法子勸阻了她。”

啥?

去勸阻太後娘娘?

陳忠珩隻覺得五雷轟頂。

他行屍走肉般的去了慈壽宮。

任守忠站在台階上,“喲!這不是陳都知嗎?來給娘娘請安?”

陳忠珩冷笑道:“娘娘為何出宮?”

任守忠淡淡的道:“娘娘想念國舅,想去看看。”

他說著側身,得意的道:“官家是令你來勸阻的吧?請。”

陳忠珩進去,稍後見到了在練刀的曹太後。

“娘娘,外間有危險。”

曹太後一邊揮刀一邊問道:“有何危險?”

刀光閃爍,陳忠珩覺得有些腿軟。

“沈安和大王捅了大簍子,外麵的官吏說他們準備清理冗官,好些人在鬧騰,甚至有人說要捅死沈安。”

“那和老身有何關聯?”

曹太後以腰為軸,輕靈的轉動著身體,借力揮刀。

這才是有傳承的刀法。

當年父親說過,用蠻力揮刀的是蠢貨,把全身的力氣匯集在一起的才是好手。

她練了許久才掌握住了這個要訣,隻覺得揮刀越發的輕鬆了。

什麽刺客,在她的眼中全是土雞瓦狗。

“娘娘,那些賊子說大王在結黨呢!有沈安、王雱、蘇軾、折克行……還有國舅。臣就怕到時那些人牽連您……若是如此,官家怕是會震怒,天下就要動**不安了。”

“嗯!”

曹太後止步盯住了陳忠珩,“你這般說,老身倒是想出宮去見識一番……”

“娘娘!”陳忠珩熱淚滾滾,“國舅才將去了殿前司任職,您若是出去,那些人會鼓噪,會彈劾國舅,說……”

“說什麽?”曹太後冷冷的問道。

“他們會說這是宮裏宮外在勾結……臣萬死!”

周圍都安靜了下來。

曹佾能去殿前司有趙曙的考量,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宮中的曹太後給了他不少幫助。

投桃報李不是帝王該幹的事兒,帝王就該視這一切付出為理所當然。

但趙曙卻不同,這位在宮外多年,加之精神上有些問題,所以很是看重情義。

於是曹太後和曹佾就得了好處。

而曹太後也是個知道恩怨分明的奇女子,所以聽到這話後就冷哼一聲,“罷了!”

“娘娘英明!”陳忠珩鬆了一口氣。

任守忠把他送出去,突然問道:“若是沈安被捅刀子了怎麽辦?”

陳忠珩看了他一眼,不屑的道:“不可能!”

……

錢莊的後麵,吳迅在搬運著銅錢。

領了一箱子銅錢後,他坐下來解開繩子,然後一枚枚的開始清理。

這個活看似輕鬆,可實際上很累。

他彎著腰檢查著,發現銅鏽嚴重的需要分離出來,稍後有人拿去處理。

每一枚銅錢都需要用刷子刷一道,然後用布巾擦拭,最後用新繩子串起來。

隻是弄了十串錢,吳迅就覺得腰杆要斷了。

“沈安弄這個小把戲以為能難住咱們,做夢!”

夏錚一邊清理銅錢一邊在給大家打氣。

他漸漸挺直了腰,身體甚至有些後仰。

“咱們要……哎喲!某的腰!”

“某的腰酸的厲害。”

“這日子什麽時候才是頭啊!”

“說是每日每人要清理出一百貫才算數,完不成的累加到第二天,一直累加……”杜林反手捶打著腰,苦笑道:“本來某以為是個輕鬆的,可如今算是知道了厲害。”

“一百貫,這是在坑咱們呢!”

有人鼓噪了起來。

“誰在坑你們?”

外麵進來了沈安,他指指另一邊,那裏有十餘人在清理銅錢,“他們一日要清理出兩百貫,怎地?你等就要尊貴些?”

眾人噤聲。

“好生幹。”

沈安微笑道:“官家在看著你等,百官在看著你等,還有些心懷叵測之人也在看著你等,就想尋摸個錯處來彈劾沈某。沈某等著呢,你等若是覺著累,盡可尋繩子吊死在這裏,罪責都是沈某的。”

呃!

有人想鬧騰,聽到這話馬上就偃旗息鼓了。

這個沈斷腿,竟然威脅要吊死我等啊!

“知進退的,好處數之不盡。”沈安丟下這句話就出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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