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希仁!”

政事堂裏,韓琦怒吼道:“沈安有這等手段在,你為何不說?”

包拯木然。

他真的不知道啊!

“文彥博在船廠弄了個什麽重新分解和目標,日日蹲在船廠裏,就據此說自己支持新政,把老夫的臉打的啪啪響。人人都說文彥博此次幹得漂亮,最後還是王雱讓他沒臉……可文彥博的名聲卻起來了……”

韓琦真的是氣啊!

“老夫還真以為他文彥博弄出了多大的動靜,今日一看,和海船那邊一比,竟然就是個空架子。若是早知如此,老夫就敢當眾喝問他文彥博,而不是憋屈了這些時日!”

曾公亮也很是難受,“今日老夫見文彥博在笑,可比哭還難看。哎!大好機會啊!若是提早說一聲,今日就能讓文彥博下不來台。”

連富弼都忍不住抱怨道:“看那模樣,沈安分明早有準備,可為何不說……”

他突然楞了一下。

韓琦也是如此,然後獰笑道:“好一個小子!他這是在給文彥博挖坑呢!你等想想,文彥博掛著個新政支持者的名號招搖過市,風光一時無兩。可先有王雱當街讓他沒臉,接著沈安把他倚仗的東西一巴掌拍的稀爛,這兩手下來,舊黨就成了臭狗屎,而咱們……卻是隱忍為國的典範,好小子!好小子!希仁!”

韓琦盯著包拯,“沈安有兩個兒子,他們的親事你可能做主?”

嗬嗬!

包拯淡淡的道:“沈安對兩個兒子的未來有自己的想法,不說老夫,楊繼年都無法幹涉……”

“那小子挖坑的本事真是讓人歎為觀止,這等手段……”韓琦仔細回憶起了這段時日裏沈安的表現,“他先是弄了個什麽分解和目標讓官家和文彥博生出了興趣,隨後官家重視,文彥博見機而上,蹲在船廠裏高喊老夫支持新政……他以為這是良機,可沈安給的卻是坑……一個足以讓文彥博吃大虧的坑!”

包拯淡淡的道:“那孩子最是純良不過了。文彥博若是不吭不響的做事,他自然會把那一套教給水軍船廠。可文彥博卻據此打出了支持新政的旗號,沈安挖的坑就正好埋了他。”

“這些你可知道?”曾公亮問包拯。

包拯搖頭,眾人愕然。

“那小子,此次竟然誰都不說?”

……

樞密院的值房裏,文彥博在寫字。

他神色從容,握筆的手格外的穩定。

邊上就站著司馬光,他見文彥博不停筆,就幹咳了一聲。

“無需說。”文彥博一邊寫一邊說道:“此事老夫是上了沈安的當。當初他先是敝履自珍,不肯把解決的法子告訴老夫,老夫自然知道這是黨爭的緣故。後來他告訴了官家,官家又告訴了宰輔,於是老夫就據此去了船廠,大張旗鼓,隻想讓眾人知道,老夫支持新政……”

“一開始沒有問題,王雱的手段大家一看就知道是陷害,老夫丟了臉麵而已,那有什麽?為政者就該把臉麵丟棄掉,永不俯身再把它拾起來,否則你將會死無葬身之地。可……”

文彥博苦笑道:“這是個坑。老夫在船廠四處巡查,盯著他們把各處都改了,船廠上下煥然一新,老夫以為這便是成功,可誰曾想沈安給的隻是個空架子,一個空架子裏麵沒有血肉,隻是看著好看,內裏卻沒變。

今日去了高越的船廠,君實,你可知道老夫看到了什麽?”

司馬光搖頭。

“老夫曾聽聞,前秦兵器天下無雙,他們打造的兵器鋒利無匹,要緊的是他們打造兵器快的嚇人,有人說是得了神仙傳授的法子……君實……”

文彥博看著司馬光,眼中多了些痛苦之色,“老夫以為……沈安弄出來的這個東西,就是先秦的法子。”

司馬光博覽群書,聞言不禁詫異的道:“那隻是傳言。”

“可老夫今日見到了。”文彥博用那種肯定的姿態說道:“何為分解?老夫以為把一件事分解開來就是了。可後麵更要緊。分解開來之後如何掌控?老夫不知,沈安卻用了一個法子,每一步都有規矩,工匠照著規矩做。

最關鍵的是,他還把那些工匠重新排班,一人隻管一件事……打造一艘船有多少事?他全都分解了出來,一人隻管一件事,中間用了什麽……工藝標準?還是什麽公差,快的嚇人!”

文彥博放下毛筆,“分解之後還得要有手段讓工匠們各司其職,老夫不懂這個,於是就成了葉公好龍,就成了誇誇其談……如今外麵定然說老夫是搶功可對?”

司馬光點頭。

“老夫說此次沈安怎地那麽沉寂,沒想到從一開始他就在挖坑,而老夫卻心甘情願的跳了下去,不冤,哈哈哈哈!”

文彥博大笑了起來,隻是笑聲聽著有些苦澀。

“隻是他哪裏懂得先秦的手段?邙山一脈……不行,老夫要去尋沈安。”

文彥博起身就出去,司馬光跟在後麵,“文相,您千萬別衝動。”

文彥博的身體極好,腳下比司馬光還快。

“文相,您……您打不過他!”

司馬光憂心忡忡的道:“沈安那人最擅長的就是借勢,一旦得了勢,他怕是誰都敢動手……”

文彥博沒好氣的道:“老夫是要去問他那寶貝的來路,可是先秦。”

司馬光止步,神色悵然。

先秦一統天下,堪稱是華夏的開山老祖,至今留下了無數秘密。

先秦那麽強大的主要原因是什麽?

變法?

這個話題不能談,談了傷心。

那麽就是賞功製度?

這個有可能,但不全是。

最後就是秦國那強大的戰爭機器。

司馬光見過秦國的兵器,當真是鋒銳。

它們是怎麽被打造出來的?

文彥博一路到了沈家,進門就見到了虎視眈眈的花花。

“攔著你家狗,叫你家郎君出來。”

文彥博有些發怵。

陳洛叫走了花花,隨後沈安來了。

“文相……這是稀客啊!”

沈安看著一臉的歡喜,文彥博也是如此,二人就像是老友重逢般的親切。

莊老實在邊上教授周都督:“看到沒有?文彥博和郎君才將交手,此刻卻言笑晏晏,這就是做官的本事。你以後學著些,說不準以後能讓你爹娘得意一番。”

二人去了書房,文彥博迫不及待的問道:“你在船廠弄的那一套,可是先秦的手段?”

“先秦的手段?”沈安不解,旋即想起了後世看的紀錄片。

數量龐大的兵馬俑,出土的兵器依舊鋒利……

那個神秘的大秦,留下了無數秘密。

其中最大的秘密就是他們的怎麽給數量龐大的軍隊打造兵器。

要達到那等矛尖甲堅的地步,需要多少工匠?

沈安想起了當年看過的紀錄片,什麽複活的軍團。

可這個和什麽大秦沒關係啊!

“你在船廠裏弄了幾層,上麵是高越,下麵是老工匠核查,船台上還有人在現場督察……再下麵就是工匠……”文彥博目光炯炯的道:“而秦人也是如此,相幫、工師、丞,最後也是工匠,你這不是先秦的手段,老夫就挖了自己的眼睛!”

你趕緊挖吧!

沈安淡淡的道:“文相卻是錯了。”

“竟然不是?”文彥博怒道:“那這等手段來自於何處?何處需要這等手段?”

這是一個國家才能擁有的手段,可在後世卻滿大街都是。

沈安說道:“邙山上全是墳墓,帝王將相都有,興許是哪位托夢傳授了這等絕技。”

“可這是禍亂之源!”

老文就像是打了雞血般的興奮了起來,“這等手段若是被別有用心的人掌握了,會不會出來第二個秦?”

“隨後這等法子滿大街都是。”沈安做事哪裏會留把柄給人抓。

“你……你竟然舍得?”文彥博沉聲道:“這等手段於國有大用,若是得力,每年能多打造許多兵器戰船,你就沒想過據此為功?”

“最近找不到人去打斷腿。”沈安的回答讓文彥博想吐血。

看看這姿態,說雲淡風輕都是輕的,少說也得是個視名利為糞土。

文彥博覺得心中有些堵得慌,他默念了幾句佛經,然後說道:“這等手段真不是先秦來的?”

沈安搖頭,“真不是。”

這是來自於後世的企業管理。

工藝和質量,這個可以好好學學。

沈安看著文彥博,想著讓這個老漢去從頭學這些東西如何。

很難吧。

“好!”

文彥博突然拱手行禮,沈安趕緊還禮。

雖然是對頭,但尊老愛幼的作風不能丟。

文彥博目光炯炯的道:“你淡泊名利,可此物卻有大用,不可隨意。老夫這就去了。”

文彥博急匆匆的走了,晚些傳來消息,皇城司的人去了高越的船廠,隨即開始甄別工匠的身份。

“文彥博進諫官家,說這等手段乃是王霸之道,不可流入外藩。他奏請了官家,若是發現有人把這套法子傳於外藩人,誅三族!”

誅三族這等手段在大宋堪稱是暴戾,若是趙曙下令誅殺誰的三族,文彥博絕對會跪在朝堂上死諫。

可此次他竟然主動提出了這個要求,讓趙頊也有些吃驚。

“宰輔們都附和了,官家玩笑說,大宋宰輔從未這般齊心過。我說,你那個究竟是什麽東西?”

“強大國家的好東西!”

……

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