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館還算是不錯,沈安帶著酒意回來,先去洗了個澡。

木桶是新的,這讓沈安很欣慰。

他沒有和別人共享一個浴桶的習慣,若是不行,他寧可拿著勺子舀水衝澡。

泡在熱水裏,他仔細回想著今日的高麗君臣。

王徽在高麗有明君之稱,在登基後一係列的手段彰顯了不凡。

而對於遼人,王徽的態度是忌憚。

早些年時,高麗有人建議建造大船出航,直接走海路去單獨和大宋聯係。

以往高麗人想去大宋,隻能通過陸路,從遼國境內過去,很尷尬。

但後來還是因為忌憚遼人,這事兒黃了。

後續就是陸路和大宋溝通,最後大宋擊敗了遼人的水軍之後,高麗和大宋的聯係才全麵恢複。

但王徽顯然是在騎牆,想看看宋遼之間最後的結局再做決斷。

若是遼人獲勝,沈安敢打賭,王徽會毫不猶豫的站在遼人的那一邊。

若是大宋獲勝呢?

沈安想到了遼人的東京道,不禁就笑了起來,很是得意。

他準備挖一個坑,足以埋葬一個國家的大坑,就等著高麗跳下去。

想到得意處,沈安不禁笑出聲來。

吱呀!

身後突然有了動靜。

沈安隻覺得毛骨悚然,他緩緩起身,臉頰顫抖著。

這是啥意思?

後麵傳來了細微的聲音,像是老鼠爬行。

沈安的腦海裏閃過無數畫麵,最後定格在一個女子在地上一拱一拱爬行的場景。

那女子抬頭一笑,麵色慘白,七竅流血……

沈安的呼吸一緊,然後猛地回身。

馬丹!

他隻是恐懼了一瞬,隨即就恢複了正常。

一個女子低頭緩緩走了過來。

臥槽!

沈安忍不住喊道:“來人!”

呯!

房門被踢開了,嚴寶玉衝了進來。

那女子抬頭,一臉愕然,“沈國公……”

操蛋!

那女子穿著薄紗,若隱若現的。

沈安鬆了一口氣,然後罵道:“出去!”

女子委屈的道:“奴來伺候您沐浴。”

“不需要,出去!”

女子被帶了出去,沈安也沒心思洗澡了,三兩下弄好,然後回去。

一進臥室,他先四處搜尋了一番,嚴寶玉說道:“郎君,這裏兄弟們已經查驗過了。”

“那浴室為何不查?”

“兄弟們看到是個女人……都檢查過了。”

一群蠢貨!

沈安走了進去,黃春如蒙大赦,覺得逃過一劫。

先前那個女子被送來時,說了是來服侍沈安的,所以鄉兵們檢查過後就讓她進去了。

“回到汴梁之後,操練加倍半個月。”

第二天,沈安醒來後,金成俊已經來了。

“見過國公。”金成俊的稱呼越發的親熱了,臉上還帶著諂笑。

這個帶路黨不錯。

沈安知曉此人已經無路可走了,若是不想辦法,楊朝能弄死他。

所以他就隨意說了幾句和氣的話,感動的金成俊都落淚了。

可憐的!

當聽到楊朝來訪時,金成俊的眼中全是淚水和可憐。

“你放心。”沈安丟下了一句話,“某會讓你如願。”

金成俊告退,稍後楊朝來了,麵色看著不大好看。

“沈國公,那金成俊乃是個佞臣,大王已經說了,要準備處置他。”

難怪金成俊今日看著像是一條小狗似的乖巧,原來如此啊!

沈安淡淡的道:“沈某要和誰說話,難道還得要你允許?”

呃!

楊朝沒想到一直很親切的沈安突然翻臉了,一時間竟然有些無措。

這時候他才深深的相信了金成俊的話:那沈安倨傲,而且刻薄!

這不,一句話就讓他下不來台。

楊朝在翻臉和當做此事沒發生之間做選擇題。

稍後他坐下,決定唾麵自幹,笑道:“沈國公說能賣兵器……老夫想問問是怎麽一個賣法。”

沈安淡淡的道:“有價格,高麗照著價格下單,大宋負責把貨物送到岸邊,剩下的你等自行搬運。”

好!

果然是信人啊!

楊朝心中歡喜,然後和沈安討價還價。

一番砍價後,楊朝滿意的拿著冊子回去了。

“棒槌!”

沈安懶洋洋的在院子裏踱步,蘇軾早上出去溜達,此刻才回來。

“安北,楊朝來作甚?”

“買兵器。”

蘇軾問道:“什麽都賣?火器不能吧?”

“當然不能。”

火器大宋不可能出售,至於刀槍劍戟,那當真是隨便賣。

“價錢如何?”蘇軾活動了一下腳腕。

“韓絳會感激我。”沈安很是矜持。

“是了,你做生意的本事無人能及。”蘇軾不屑的道:“先前見楊朝喜滋滋的出去,卻不知道自己被你給坑了。”

楊朝一路進宮求見,等見到王徽時,歡喜的道:“大王,臣已經和沈安說好了價錢。”

王徽接過冊子看了一眼,“貴了。”

他很是惆悵的看著楊朝,“去之前……你就沒去尋人問個價錢?”

楊朝不解的道:“臣問過兵部侍郎,沈安給的價錢就比兵部自己采買的貴兩成。可大宋的兵器鋒利耐用啊!大王!”

在他看來,貴兩成是可以接受的,所以覺得大王最近是不是……

是了,大王據聞最近火氣有些大。

王徽在沉思。

楊朝站在那裏,等了許久試探著說道:“大王,此事……”

“兵部無恥!”王徽怒道:“去拿人!”

楊朝不禁愕然,想到兵部侍郎被自己牽連,難免心中不忍,就說道:“大王,這個價錢……難道有問題?”

“我不知。”王徽冷冷的道:“我唯一知曉的一件事就是……那沈安乃是大宋首富,做生意的本事天下無人可及。他第一次給的價錢……絕不可信!”

“來人!”

有侍衛上前,王徽吩咐道:“拿下兵部上下,嚴刑拷打。”

隨後就是一陣血雨腥風,不過是兩個時辰後,兵部貪腐的證據就拿到手了。

“駭人聽聞!”

王徽揮動著口供,憤怒的說道:“兵部在采買兵器中欺上瞞下,中飽私囊!無恥!”

一番懲治之後,群臣不禁懾服。

“大王隻是憑著沈安的出價就能算出兵部有人貪腐,英明啊!”

王徽的心情好了許多,“沈安那邊的價錢還得去說說,誰去?”

楊朝知道自己犯錯了,就說道:“臣願去。”

王徽目光深邃,“李卿有把握?”

楊朝咬牙道:“臣定然全力以赴。”

老東西!

竟然玩文字遊戲,什麽全力以赴,我要的是結果!

他點點頭,楊朝就一臉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模樣出去了。

王徽心中歎息,覺著自己的手下少了能幹的臣子,真的讓人鬱鬱。

他無意間見金成俊若有所思,就問道:“金卿有話要說?”

金成俊說道:“臣在想如何與沈安打交道。”

“哦!那你說說。”金成俊剛被王徽抹去了兩級官職,明日就沒資格再來這裏議事了。

他覺得金成俊是想死中求活,就笑了笑。

君王高高在上,隨手操縱風雲,就能讓臣子變成獵犬,這等成就真是讓人心情愉悅。

“臣覺著沈安此人喜怒無常,要想說動他,必須要投其所好。”

王徽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那沈安狂妄自大,最喜有人吹捧,臣這兩日吹捧了他,他果然就歡喜了。”

金成俊說完就告退。

王徽等他走後,就冷冷的道:“投機鑽營之輩,我卻是看不上這等人。”

這話一出,金成俊的仕途就算是完蛋了。

而此刻的楊朝也見到了沈安。

“這個價錢卻是貴了些,沈國公可否看在兩國守望相助的份上,再少些呢?”

楊朝覺得此事還是又希望的,所以笑的很是親切。

沈安抬頭看著他,淡淡的道:“不二價!”

楊朝覺得這是套話,就繼續說道:“此事……”

“不二價!”

沈安還是那個表情。

“沈國公……”

“不二價!”

……

楊朝狼狽回到宮中,“大王,那沈安很是堅決的拒絕了降價的要求。”

王徽皺眉道:“他如何說的?”

“不二價!”楊朝想起這個就覺得憋得慌。

“別的呢?”王徽有些不滿。

“不二價!”楊朝很糾結。

“就這個?”王徽覺得楊朝怕不是腦子有些昏沉了。

“是啊!他一直說三個字,不二價。”

王徽不悅的道:“你是如何說的?”

說客需要的是三寸不爛的口條,楊朝的口才不算特別好,但卻是王徽的心腹,所以才得以去主持和沈安談判的事兒。

楊朝說道:“臣說價錢高了些……”

“還有呢?”王徽覺得楊朝打一棍子說一句話,這樣很不好。

楊朝尷尬的道:“……大王,沒了。”

王徽不禁捂額,心想你就說了這麽一句話,沈安答應了才是咄咄怪事。

他不知道沈安一冷著臉的氣勢,所以隻是責怪楊朝無用。

他目光轉動,下麵的臣子們都有些不自在的避過了他的目光。

看了一圈,竟然無人主動出來請纓,王徽不禁想罵人。

“咳咳!”

這時有人幹咳,王徽心中一喜,循聲看過去,說道:“馬卿可是願去嗎?”

那位馬卿滿臉漲紅的道:“大王,臣……臣偶感風寒,咳嗽。”

若是可以,王徽此刻就想砸個東西下去。

這些臣子顯然都沒把握說動沈安,又有楊朝因此而灰頭土臉的先例在,所以都不肯動窩。

王徽有些後悔先前對待楊朝的態度了,不是不應該,而是時機不對,把臣子們嚇到了。

想到這裏,他的腦海裏不禁浮現了一個臣子的容貌。

“讓金成俊來。”

晚些金成俊來了。

王徽說道:“高麗正在擴充軍隊,需要無數兵器,數量一多,耗費就越多。可沈安那邊不肯鬆口,讓我煩惱,你可願去一趟?”

金成俊沒有絲毫猶豫,抬頭毅然道:“臣若是不能說動沈安,臣……就一頭撞死在驛館裏!”

王徽不禁動容了。

好臣子啊!

我往日竟然忽略了這個臣子,真是不應該。

一時間他不禁感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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