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馬靜雲父子。”

章惇在裏麵發號施令。

那兩個嫌犯已經開始交代了,他們正是受了仙雲樓管事的指使,和其他人一起去仰天山截殺了王秋雲一家子。

管事也招架不住,說是背後指使的就是馬靜雲父子。

可證據呢?

沒有!

馬靜雲父子被帶來了,老馬年歲大了,有小吏弄了凳子給他坐下。

至於馬靜雲卻隻能站著。

“說吧,為何要殺了王秋雲一家子?”

章惇依舊精神抖擻。

馬靜雲愕然道:“並無此事啊!”

章惇笑了笑,“老夫問過話了,你等都聽到了?”

眾人不知道他想幹什麽,於是都點頭表示聽到了。

“本官問話之後,此人依舊冥頑不靈。”章惇厲聲道:“你以為某懸賞是為何?某懸賞就是要逼走那些凶手,此二人定然是被人看到了,所以心虛遁逃。隻要他們逃走了,此案自然就是無頭案。

可偏生他們被抓了。他們一旦被抓,那些凶手就擔心自己被供出來,於是紛紛逃竄,馬員外!”

章惇走過來,淡淡的問道:“此案你的家人定然涉足其中,如此,那些人可逃了?”

馬靜雲微笑道:“章判官說什麽呢?”

他是官宦之後,更是青州的慈善人,章惇也不能動刑。

“打!”

章惇回身,幾個衙役猶豫了一下。

沒辦法,這位可是大善人,要是動手了……章惇最多是罷官,可他們卻要倒血黴。

“若是有事,全是某的!”

章惇豪氣幹雲的把責任全部攬在了身上。

那有啥說的,動手就是了。

幾個衙役不顧馬靜雲的掙紮,按倒了他,隨即啪啪啪的打板子。

“大郎!”

老馬在邊上坐不住了,起身喊道:“知州!呂知州,你來看看這等草菅人命的庸官……”

“慢著!”

呂欽進來了,他是知州,自然最大。

“打!”

章惇卻不買賬,幾個衙役坐蠟了。

繼續打就得罪了馬家人,還得罪了知州呂欽。

不打就得罪了章惇。

怎麽辦?

章惇見了就冷哼一聲,“隻管打,出了事,你等的後路某來管!”

這話霸氣!

關鍵是老章認識不少人,安排幾個衙役……說句難聽的,那都不是事。

於是板子又揮動了起來,馬靜雲的慘叫聲聽的呂欽頭皮發麻,就過去罵道:“還不住手!”

馬靜雲在極力忍耐著,聞言不禁麵露喜色。

“打!”

章惇走了過來,站在了呂欽的身前。

呂欽冷冷的道:“某是知州!”

“某是判官!”章惇搖頭道:“這都不是大事,唯一讓某不滿的是……你是個庸官!”

“放肆!”呂欽的眼睛都紅了,一腳就踹了打板子的衙役一個跟鬥,接著想踹第二個,就見一個拳頭飛來。

呯!

世界安靜了。

所有人都安靜了。

連打板子的衙役都目瞪口呆的看著倒下的呂欽。

章惇竟然一拳就撂倒了呂欽,然後很是自然的道:“案子出來了,你不說琢磨一番,卻隻知道限期破案,可這等無頭案怎麽破?你可知道?”

呂欽什麽都不知道,他被一拳打在了臉上,現在覺得暈沉。

“你不知道,你隻知道把罪責推卸給下官,這等沒擔當,也配做章某的上官?呸!”

章惇真心的瞧不起呂欽這等人,做事沒本事,平庸,這些也就罷了,可你不能添亂吧?

你不添亂某就忍著,否則……

章惇隻覺得格外的暢快,然後想起了那位沈國公的匪號沈斷腿。

國公打斷他人的腿時,是否也這般的猖狂呢?

定然如此吧。

此刻章惇覺得自己和沈安的心是相通的。他想起了朝中的黨爭,覺得唯有沈國公這等人才能壓製那些舊黨。

這年頭,不狠……就站不穩呐!

事情鬧大了啊!

有人悄然往外走,大概是去通風報信給誰

章惇過去一把揪起馬靜雲,“你可是覺著有了倚仗?忘了告訴你,就在先前,某已經令人去搜查馬家,那些參與動手的仆役何在?你父子此次死定了!”

那邊的呂欽已經清醒了些,他罵道:“章蠻子,某要讓你身敗名裂!”

“你為何要阻攔對馬靜雲動刑?”章惇冷笑道:“馬靜雲給了你多少好處?”

“一派胡言!”呂欽罵道:“來人,準備快馬!某要去汴梁!”

章惇一把揪住他,“想去汴梁!先等此案水落石出了再說,否則你哪都別想去!”

李集被嚇得魂飛魄散,“判官,這是犯上啊!”

以下犯上,這事兒就算是章惇有禮,回頭也得被處置了。

“這等庸官,某今日不把他的皮給揭開,青州還得被他禍害多久?”

呯!

章惇一拳,再度撂翻了呂欽。

他的眼珠子都紅了,李集不禁退後了一步。

呂欽和青州的士紳交情不錯,為此經常給他們開個小後門什麽的,而章惇卻見不得這個,前陣子和呂欽有過爭執,可呂欽隻是不理。

小後門而已,你告上去某也無事。

呂欽就是這麽自信。

然後今日就被一頓暴打給打清醒了。

他倒在地上喘息著,看著神色嚴厲的章惇,這才發現自己看錯了這個副手。

原先他以為章惇是個世家子弟,跋扈就跋扈吧,但底線得有。而且經曆了嘉佑二年扔掉敕誥回家的事兒,他應當成熟了。

可沒想到章惇依舊如故,甚至脾氣比以前還差,這不就對他飽以老拳。

天下哪有被下官暴打的官員?

某竟然是第一個,以後定然是要青史留名了,臭名!

某的命好苦啊!

“某要弄死你!弄死你!”

他發誓一定要讓章惇好看,回頭就彈劾,發動自己所有的人脈一起彈劾。

“判官!”

這時來了幾個判官廳的小吏,他們一臉喜色的進來,“判官,在馬家的廚房邊上,咱們挖到了屍骸,新鮮的。”

“多少?”章惇問道。

“五具!”

“果然不出某的所料!”章惇厲聲問道:“為何殺人?”

馬靜雲麵如死灰,“那王秋雲握有馬家走私高麗的證據……”

炸了!

除去章惇之外,所有人都炸了。

青州著名的慈善人家竟然走私高麗,三觀被顛覆了啊!

“走私了什麽?”章惇看了呂欽一眼。

“是……”馬靜雲突然慘笑了起來,“是鐵!”

“為何走私鐵料?”

章惇追問道。

曆朝曆代的鹽鐵都是專賣,但凡玩走私的被發現了就是死。開了不得好死的頭,馬靜雲就知道無法幸免,於是也就徹底的放開了,“能掙錢。”

“就為了錢,你竟然……”章惇怒道:“你可知道這些鐵料會化為刀槍,最後刺入大宋將士的胸膛?你可知道那些鐵料能幫助高麗攻擊大宋?你隻知道掙錢!除去錢之外,你還知道些什麽?”

馬靜雲知道自己必死無疑,反而冷靜了下來,甚至還在微笑,“高麗哪裏敢攻打大宋?給他們一百個膽子都不可能!所以某隻是想掙錢罷了。”

“你在用自己那愚蠢的腦袋在為自己開脫。”章惇冷冷的道:“你這樣的人就該被處死!某將會上疏汴梁,要求嚴懲你一家!”

馬靜雲聽到一家就慌了,“就算是高麗入侵,大宋水軍天下無雙,難道還打不過嗎?”

“打得過打不過是一回事,有人資敵是另一回事。”章惇厲聲道:“若是不嚴懲了你,如何對得住那些為了大宋而流血的將士?他們在流血,你這等畜生卻在後麵捅他們的刀子,不弄死你,某就披發入山,就死在山裏!”

從未有官員為了嚴懲一個人犯而發下這等誓言,所有人都被鎮住了。

章瘋子啊!

這等人是何等的瘋狂,竟然拿自己的仕途不當回事。

李集感動的熱淚盈眶,恨不能以後就跟在章惇的身邊廝混,牽馬也好。

這便是強大的人格魅力。

而那些官吏都不禁對章惇刮目相看。

此人看似凶悍莽撞,可此次破案的手段卻堪稱是膽大心細,一步步的設局,最終把凶手逼了出來。

有這樣手段的人,若是能學了文彥博一半春風化雨的本事,未來的政事堂定然會有他的一個位置。

未來的宰輔啊!

眾人不禁目光灼熱。

呂欽目光陰冷的看著他,“此事你有功,但你毆打上官,逾越行事,某自然會向汴梁稟告。”

章惇,你就等著倒黴吧。

有人嘀咕到:“有階級之法的先例在呢!”

軍中的階級之法堪稱是殘酷,誰膽敢越級舉報上官,有功也是罪。

而文官係統雖然沒有武人那麽嚴厲,但多多少少也繼承了些這種傳統。

下克上,在任何時代都不會受歡迎。

加之章惇原先的黑材料,呂欽覺得這貨完蛋了。

至少得繼續在地方待十年!

章惇聞言大怒,揪住呂欽的衣領喝道:“你這等人,除卻在背後捅刀子,你還會些什麽?”

呂欽隻是笑,他巴不得章惇再打自己幾拳,如此就是罪加一等。

這人的脾氣真的不好,哪怕是同情他的官吏,也不喜歡和這樣的上官打交道。

隻是想到他才將破了這個滅門大案,順帶牽出了走私案子,最終卻要黯然收場,不少人都有些遺憾。

章惇鬆開手,突然笑了起來,“當年某棄官而去,人人都以為某是瘋子。如今某毆打庸官,將再度離去,也算是有始有終。甚好!”

一股子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氣息生了出來。

李集哀求道:“知州,您寬宏大量……”

有幾個官員也順勢為章惇求情。

這些人都覺得章惇雖然脾氣暴躁了些,但呂欽的錯處也不少。

呂欽整理了一下衣襟,又拍打了一下下擺,淡淡的道:“你若是不被懲處,某便辭官!”

瞬間許多人都變色了。

這是發誓要整治章惇!

現場很安靜,仿佛一根針落下都能被聽到。

呂欽又恢複了上官的儀態,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哎!問問,裏麵誰是章判官?”

一個男子站在外麵,拍著前方的官員肩膀,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猥瑣模樣。

官員回身,見此人眼生,就問道:“你是何人。”

男子笑道:“某家黃春,那個……奉我家郎君之命而來,尋章判官說話。”

“你家郎君是誰?”這官員繼續問道。。

正好呂欽走了出來,黃春看了他一眼:“我家郎君乃是燕國公!”

“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