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論?”

沈安得了這個消息後,不禁捧腹大笑,“子純果然犀利,就像是一柄利劍,一下刺穿了那些人心。痛快啊痛快!”

弟子有出息了,沈安心情大好,“全家每人五十貫。”

仆役們來道謝時,沈安正帶著兩個兒子在溜達。

沈安走在前方,芋頭在後麵牽著弟弟,兩兄弟雞同鴨講的嘀咕著。

“多謝郎君。”

莊老實帶頭行禮,沈安笑道:“好好幹,沈家好,你等就跟著好。”

“是。”

莊老實抬頭道:“不怕郎君笑話,如今小人出去,京城裏不管哪家,就算是宰輔家的管家見到小人也得羨慕。在咱們家,每月的工錢都是白給,還沒郎君和娘子給的賞賜多,這京城哪家能如此?”

沈家的仆役少的可憐,甚至還沒有一般的商人家多,可沈家的仆役卻格外的得意。大夥兒在外麵遇到了,作為仆役界的同行,定然要聊一聊彼此的待遇,主家的態度等等。

一說到待遇,沈家的仆役直接碾壓了無數人家,堪稱是無敵了。

說到主家的態度,沈安隨和,楊卓雪也不差,小娘子也是仁慈,這不身邊就跟著一隻忠犬聞小種。

“隻是小人想著,這不能把賞賜當做是理所當然,今日就在此,某要給你等說說……”

莊老實回身對陳洛等人說道:“家裏每月的工錢都是按時給了,從未短少,這是你等該得的。至於賞賜,那是郎君和娘子的慈心,此刻有,這便是你等的福分,若是以後沒有,也是應該,你等莫要覺著沒有就是虧欠,那是不知足,這等不知足的,老夫定然要稟告郎君和娘子,趕了出去!”

“是。”

眾人應了。

沈安微微點頭,覺得莊老實的這番話說的很及時。

沈家太有錢了,遇到點高興的事兒就喜歡砸錢賞賜。一次兩次無數次,次數多了,仆役們都覺得理所當然。

這就是升米恩,鬥米仇。

“安北!”

蘇軾來了,就像是龍卷風。

“芋頭!哈哈哈哈!”

“毛豆!”

這貨一來,先是捏捏芋頭的臉頰,然後抱起了毛豆,逗弄的差不多要嚎哭了才放下來,這才眉飛色舞的道:“安北,外麵都在說王韶乃是一柄絕世利劍,這一家夥就把樞密院上下給捅怕了。”

“為何這般說?”

王韶去了樞密院,沈安就在後麵準備給他兜底,好歹也要讓他站穩腳跟。

“從未有人這般弄過官吏,一一考核啊!”蘇軾讚道:“你可知道,樞密院今日有二十餘人告假在家?”

臥槽!

沈安也傻眼了。

蘇軾見他傻眼,不禁心有戚戚焉的道:“你想想,他王韶竟然逼得那些官吏躲在家中,安北,這些年誰幹過這等事?”

“國公可在?”

正在籌辦報紙的章惇來了,他一臉興奮的道:“國公,某聽聞那位王韶在樞密院好生厲害,手段淩厲,殺伐果斷,讓某好生佩服。國公,聽聞他乃是你的弟子,某可能與他一見?”

王韶此舉堪稱是震動了汴梁,膽大包天。而章惇也是個膽大的,於是就覺得找到了知己。

“去吧去吧。”

沈安覺得自己怕是不得安寧了。

果然,沒多久就有人來拜訪。

“郎君,還是用薄紗蒙麵來的,嘖嘖!這風又不大,一個男人用薄紗蒙麵作甚?”

莊老實覺得來訪的客人有些古怪,“小人已經讓聞小種他們盯住了那人。”

沈安也覺得奇怪,等到了前院後,那人突然跪下嚎哭,“沈國公,救命啊!”

這是啥意思?

沈安起身避開,皺眉道:“起來說話。”

這人抬頭,涕淚橫流的道:“國公,您的弟子在樞密院把下官逼得走投無路了,還請國公給他說說,放過小人吧。”

這人竟然是樞密院的官員!

沈安有些風中淩亂。

王韶究竟在樞密院幹了些啥,把這些人都逼瘋了。

“某是兵房主事,您那弟子把兵房的事一一拿出來問,下官哪裏知道那麽多,於是……於是下官就暈了。”

這特麽竟然裝暈來逃避考核,有才!

“隻是您那弟子放話了,給下官兩日,不管下官在家做什麽,兩日後答非所問,那就是瀆職。小人在家裏沒有卷宗,沒法複習啊!”

這人竟然被逼的想在家裏複習了,這讓沈安不禁想到了後世的高考。

王韶竟然淩厲如斯,把這些官吏逼瘋了。

幹得漂亮!

沈安心中暗爽,卻一臉惆悵的道:“此事吧,整頓吏治是必然,你等好生去,該是什麽就是什麽。”

“國公!”這人抬頭就想膝行過來抱大腿,沈安冷冷的道:“送客!”

外麵衝進來陳洛和姚鏈,一人一邊,把男子架了出去。

“國公……”

男子雙腿掙紮著,不住的呼喊。

“哎!”沈安歎息一聲,莊老實低聲道:“郎君,要不讓王郎君低調些?”

“低調個屁!”沈安笑道:“某這是高興!”

他回到了書房裏,叫來了聞小種。

“你夜裏去一趟馮家……”

等到了晚上,聞小種悄然出現在了馮京的書房裏,嚇得他差點軟了。

“郎君說,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馮京明白了,點頭道:“某知道了。”

……

樞密院,王韶坐在值房裏,桌子上是官吏們的資料,還有一些各房的事務介紹。

他在看著這些資料,外麵進來一個官員,行禮後說道:“下官吏房主事鍾強,見過都承旨。”

王韶抬頭問道:“西北之戰後,萬勝軍中多少人有功?多少人該升遷?”

這是吏房該知道的數據。

可鍾強卻楞了一下,然後結結巴巴的道:“萬勝軍……萬勝軍中有……有……”

“有多少?”吏房主管副使以上的武官遷補名籍,這個是基本數據。

“西北之戰,共計有多少升遷的將領?”這個依舊是基本數據。

可鍾強卻滿頭大汗。

“京東路蝗災之後,有盜賊多少起?”吏房還管著這事兒,而京東路的蝗災就發生在不久之前,應當有記憶。

可鍾強卻汗出如漿,“下官……下官……”

王韶一拍桌子,“出去!”

“都承旨……”鍾強剛想跪,外麵衝進來兩個小吏架起了他。

王韶冷笑道:“你等為官懶散,這些事都交給了下麵的官吏去做,自己一問三不知。上官要據此上奏做事,問誰?難道還得去尋做事的小吏?那還要你等作甚?架出去!”

說得好啊!

那兩個小吏一邊送上敬佩的目光,一邊把鍾強架了出去。

“王韶你這般行事,某詛咒你不得好死!”

鍾強的喊聲漸漸遠去,王韶坐下,冷冷的道:“某做事隻求本心,旁的管它作甚?”

晚些彈劾王韶的奏疏就進宮了。

“都承旨,好些人彈劾您呢!”

王韶一到樞密院,就按照沈安的交代,先收攏了幾個小吏為己所用,這才消息靈通。

“不管!”王韶繼續琢磨著此事。

他是都承旨,樞密院屬官之首,自然有權利去考核那些官吏。

隻是樞密院多年來從未有過這等大手筆的考核,也沒人那麽嚴厲過。

外麵的彈劾風浪一波接著一波,可王韶卻無動於衷。

樞密院裏暗流湧動。

“這個都承旨就是來找茬的,回頭咱們別應承他,讓他寸步難行!”

在不少地方,有些官吏在嘀咕,目光陰冷。

當他們的好處被人奪去之後,反擊自然不可避免。

“別擔心,法不責眾,他這次犯了眾怒,咱們弄他天經地義。”

文彥博也接到了這些消息,隻是沉默。

馮京來尋他,“相公,下麵暗流湧動啊!”

“老夫與人為善,可那沈安卻唆使自己的弟子在樞密院裏攪風攪雨,那剩下的事,就讓他沈安來收拾吧。”

在文彥博看來,這事兒絕對是沈安那個缺德的家夥弄出來的,一脈相承的新政手法。

吏治是新政的核心要素,所謂治國先治吏,這是千古真理。

所以那些不斷出來的新法裏,都或多或少的能看到對官吏的整頓。

但沒王韶這麽弄的,太特麽狠辣了。

馮京出了值房,吩咐心腹道:“去傳消息,就說文相要對王韶下狠手。”

心腹說道:“那些人豈不是要借機鬧起來?”

文彥博要對王韶下狠手,那些不滿王韶的官吏不趁機鬧事才怪,也算是打太平拳。

馮京淡淡的道:“某欠了沈安的人情……鬧起來王韶才能死中求活。”

樞密院沉默了,晚些的時候,那些官吏竟然全數停下了手中的活計。

“罷工了?”沈安得了消息,而來通告的是陳忠珩,“大宋百年來何曾有過這等事,你還小,回頭王韶倒黴,你也沒好。”

“老陳,淡定!”沈安把毛豆抱起來,很是平靜的道:“吏治不清誰最倒黴?”

“你的意思是說……官家和宰輔們會出手?”陳忠珩是出宮辦事,接著又要去看看自己的晏月,所以急匆匆的走了。

而在宮中,趙曙已經怒了。

“都不幹了?”他陰沉著臉,覺著後腦勺那裏在發麻、發燙。

這是發病的前兆。

沈安一直覺著所謂的緊箍咒就是能讓人發病的咒語,一念咒語,孫悟空就會頭痛欲裂。

沒錯,焦慮症和抑鬱症發作就是這個模樣。

趙曙的麵色鐵青,“不幹活、不稱職還有理了?清理一番,考成一番,這竟然就變成了暴君?”

外麵有人在喊暴君,這是帶節奏,把王韶的事兒拉到趙曙的身上去,暗示是他指使的。

新政得了無數人的歡迎,也讓不少人恨之入骨,這些人都是帶節奏的高手。

可他們不知道自己麵對的是誰。

普通的帝王,他們麵對這等逼宮多半會妥協,然後不了了之。

多年後,鐵血明太祖麵對北方考生鬧事,也隻能殺幾個考官,然後把科舉弄成南北榜。這裏麵固然有南方官僚士大夫借機作死的原因,也有明太祖借勢拉攏北方文人的因素……但歸根結底,帝王不自由。

所以帝王真心難。

但趙曙不同啊!

這位帝王一旦犯病了……

“放肆之極!”

垂拱殿裏,咆哮聲讓宰輔們低下了頭。

趙曙麵色漲紅,“他們怎敢如此?怎麽敢?朕要去看看,看看那些人怎敢如此。”

隨即官家帶著宰輔們就一路往樞密院去了。。

……

感謝書友“看書玩唄”打賞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