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時,魏明甚至還迷迷糊糊的打了個盹,再次睜開眼睛,他就看到了一條狗。

這條狗緩緩走過來,途中還拉了一次胯,伸了個懶腰,打個哈欠。

花花走到了樹下,饒有興趣的看著魏明。

魏明衝著它笑了笑,很溫柔。

遇到狗不能躲避,甚至都不能避開視線。

你必須要表現的比它們更凶狠。

可魏明此刻卻隻能表現出和善的一麵,希望這條狗不要太嘚瑟。

花花猛地跳了起來,魏明的心中一緊,就喊道:“救命……”

這不是他膽小,而是被狗撕咬的結局很悲慘。

隻要見血之後,狗就會興奮,然後會持續撕咬。

狗爪子在他的頭頂抓了一下,帶下了幾根頭發。

花花落地,然後歪頭看著魏明,身體再次躍起。

“救命……”

幾次三番後,魏明才知道這狗是在戲耍自己。

他不在躲避,而是喊道:“來個人!”

陳洛從暗處走了出來,魏明見他拎著棍子,就趕緊解釋道:“某是皇城司的人……”

稍後他被帶到了前院。

沈安剛吃完早飯,見到他後就說道:“挖個坑,埋了。”

魏明見他神色淡然,想起他在府州弄的京觀,一時間就慌了,急忙說道:“小人是奉命而來。”

“誰?”

沈安在看著一張清單。

魏明覺得自己真是倒黴催的,就苦笑道:“小人來試試沈家的陷阱……直說了吧,皇城司監察汴梁之事您也該知道,小人來此就是想看看沈家是個什麽意思……”

“沒啥意思。”

沈安把清單收好,然後起身道:“沈家上次把潛入進來的賊人交給了你們,張八年沒有動手?”

上次抓到的那人身份很清晰,就是某位權貴的人。

潛入沈家的原因也很簡單,就是想恐嚇一番。

魏明搖頭道:“皇城司並不能私自動手,那是犯忌諱。”

“是不想摻和吧?”

沈安說道:“張八年看似凶狠,可骨子裏還是保守。還有,你一夜未歸,竟然沒人來查問?”

魏明無奈的道:“汴梁城內被抓無事,皇城司丟不起這個人。”

“都是毛病!”

……

常朝這邊今日多了些人。

趙允良來了,正在和自己的兄弟趙允初說話。

“你怎麽天天都來?你看看那些宗室,一年就來幾次,就你傻,每日風雨無阻……”

趙允初就是宗室的一朵奇葩!

這朝會就是個擺設,每日站到了時候就放回去。

也就是說,來這裏就是在耗費生命,順帶讓你每日要早睡早起。

趙允初虔誠的道:“南無阿彌陀佛……小弟卻覺得如此最好。”

趙允初不貪財,不好名,卻喜歡誦讀佛經。

趙允良無語,拍拍他的肩膀道:“如此也好。”

不貪財,不好名,誦讀佛經,自然就不沾染因果,可以平靜度日。

趙允初抬頭,那雙眼睛裏看不到一點雜色,純真的讓人以為是孩童。

“二哥在名利場裏廝混,從驚怖到期冀,大起大落……要平常心才是。”

趙允良原先擔心自家老爹趙元儼以前太奔放了些,怕被趙禎清算,所以才裝瘋賣傻。

趙禎是有些這意思,可一想到若是沒有趙元儼,自己生母的消息就會被人蒙著,他就下不去手。

於是八大王的後裔也算是逃過一劫。

再後來趙禎突然給了趙宗絳做備胎的機會,於是老八家就徹底翻身了。

這樣的機會自然不能放過,趙允良含笑道;“若是能成,以後你……”

趙宗絳若是能成功上位,你作為他的叔父,自然會水漲船高。

趙允初搖頭道:“二哥,做人,最重要的是順其自然。如水,水利萬物而不爭……所以給黃河改道就是錯,幸而那沈安勸阻了,否則更大的災禍就在眼前。”

趙允良的臉上多了黑線,說道:“你……那是咱們家的對頭。”

你怎麽為了對頭說好話。

趙允初微笑道:“所謂的對頭和朋友……頃刻間就會換個模樣。二哥,世間萬物皆有靈性,不可強求,當順其自然……”

“說得好!”

一聲大喝傳來,不用回頭,趙允良就知道是誰。

趙允讓看著趙允初,讚賞的道:“這一家子都不怎麽樣,卻出了你這麽一個明白人,這就是天意,老天覺著老八家不該滅……”

趙允良冷笑道:“我家滅不滅不知道,可你家卻不遠了。那沈安收取賄賂,此刻奏疏如雪片般的到了禦前,他倒下了,你家也好不了!”

所謂一損俱損,一榮俱榮,說的就是沈安和汝南郡王府的這種關係。

他要是倒黴了,汝南郡王府也好不到哪去。

趙允讓冷冷的道:“且看了再說。”

朝會開始了,一群人繼續在空耗著時間。

而在趙禎那裏,宰輔們都不知道該歡喜還是該憂愁。

幾個大木箱放在殿內,木箱已經打開了,裏麵全是奏疏。

趙禎看著宰輔們,說道:“有許多,都是彈劾沈安受賄的。”

終於有人來收拾那廝了!

趙禎聽到了一陣輕鬆的出氣聲。

“陛下,查吧。”

富弼覺得這事兒沒必要上綱上線,趙禎點點頭,心想沈安你可千萬別讓朕失望啊!

沈安不差錢,按理應當不會受賄,可人心啊!

趙禎做皇帝做久了,見過無數官員,見過無數案例。

那些家財萬貫的官員依舊會為了幾貫錢而伸手,這種例子比比皆是。

最後他總結出了經驗:貪腐和家產沒關係,隻和人的貪婪有關係。

他在想著沈安這個人。

看似很純良,可卻從不服輸,不吃虧。

這樣的人……

“叫了張八年來。”

要動用皇城司?

韓琦皺眉,想著最好就是讓沈安來自辯。

讓他來丟個臉也好啊!然後該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眾目睽睽之下,誰也沒法徇私啊!

可沈安和汝南郡王府交好,若是處置重了,難免會損及一個備胎的可能性。

所以還是公開的好啊!

不得不說,韓琦確實是猜到了些趙禎的意圖。

權貴們彈劾是沒辦法,要公開,但是我調查可以私下來啊!

比如說受賄十萬貫,我說受賄一萬貫,那些權貴若是敢嗶嗶,朕就敢揪住他們以往的問題上綱上線。

這就是皇帝的資源,他可以利用這些資源來置換利益,從而平衡朝局。

富弼側了側身,好像是眼睛不大舒服的揉了揉。

他借著這個機會看了韓琦一眼,眼中全是警告。

老實點!

最近朝中在醞釀著一些官職的變動,若是激怒了皇帝,到時候咱們可就麻爪了。

誰升職誰調職,這些事兒皇帝能做主,不過大多是君臣一起商議出來的。

這是他願意和臣子們一起商議。

若是不願意,那對不住了,這人朕不看好,那人朕覺得不錯。

你們說好的人朕覺得不行,咋滴?

大家難道要撕破臉來爭鬥一場?

這就是帝王的權柄!

若是這個權柄都沒了,那就是虛君,也就是傀儡。

縱觀曆史長河,但凡失去任命官員權力的皇帝,幾乎很難有所作為。一旦延續兩三代帝王不能振作起來,這個國家基本上就可以宣布完蛋了。

富弼的警告韓琦接受了,但他卻在想著別的主意。

“陛下,張八年來了。”

張八年飄忽的走路姿勢讓人有些害怕,不過宰輔們不在其中。

“沈安受賄之事,皇城司可有耳聞?”

趙禎希望是沒有。

張八年皺眉道:“當時那些權貴想送子弟去太學附學,沈安答應了,於是他們都送了東西。”

馬丹!

用附學的方式去太學搶解額,這個有些丟人啊!

但有權不用過期作廢,大夥兒的子侄不少也被萌蔭為官,這難道不是好處?

得了好處就要閉嘴,否則會被人詬病。

這些想法在宰輔們的腦海中一閃而逝,接著一股子**就湧動了上來。

竟然被皇城司給抓到了把柄?

沈安,你這算是自投羅網吧?

韓琦心中很爽,爽的飛起。

當他看到趙禎那嚴肅的麵色時,就內疚了。

老夫倒是高興了,可官家卻鬱鬱然。

這樣不好!

官家是好官家,值得大夥兒擁護,若是他氣壞了身體,下一位可不會那麽好說話了。

其實不管是趙宗絳還是趙宗實,這二位都沒法入宰輔們的眼。隻是矮子裏麵拔高個,將就而已。

韓琦說道:“陛下,沈安年少,汴梁乃是富貴之地,他又是來自於雄州那等地方,大開眼界之後,隨後就是貪婪……”

這就是土包子進城之後的貪婪……

他正色道;“貪婪誰都有,臣以前就一直想升官,想著升官後俸祿多,家裏的日子會好過些……隻是臣知道分寸,而沈安卻因為年少,加之家中無長輩照看,所以難免就會行差踏錯,臣請……從輕發落吧。”

韓琦和沈安多次有衝突,韓琦吃虧多次,按理該對沈安恨之入骨才是。

這時候你不該是落井下石的嗎?

富弼等人不禁失態的看著他。

趙禎也是有些不敢相信,他微微皺眉,覺得韓琦怕是在弄些什麽手段。

韓琦在這些目光之下有些惱火,就淡淡的道:“誰沒有年少之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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