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而自私,生而帶著掠奪性。

作為食物鏈頂端的人類,哪怕是裝作溫文爾雅的模樣,可骨子裏的叢林氣息卻無處不在。

誰搶占了我的好處,誰壓製了我,我就弄死誰!

這是心中最真實的想法,有的人能壓住,偶爾讓這些想法冒個泡。

有人壓不住,於是眼中凶光畢露。

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別擋我的道。

沈安就擋住了郭謙的道。

所以大家都認為他聞訊而來是準備捅沈安一刀。

“……問問自己此刻為何而讀書,是為了高官厚祿,還是為了大宋的振興……”

郭謙在重複著沈安的那些話,殿內的氣氛漸漸沉凝。

那些權貴們都有些意外。

什麽狗屁的大宋振興。

大宋振興和我有一文錢的關係嗎?

我隻在乎自家能有多少好處。

能給我好處的大宋才是好大宋。

這是他們的真實想法,在慶曆年間;在王安石執政期間,他們的這些想法‘熠熠生輝’,生生扼殺了這兩次革新。

你革新你的,但是別觸碰到我的利益,否則弄死你!

千古以來的權貴莫不如此,這不是什麽覺悟就能改變的,而是赤果果的人性在‘閃光’。

“……天下興亡,太學有責……”

好!

趙禎想叫一聲好,可卻在看到權貴們的臉色後止住了。

這人竟然不是為自己攬功?

挾大勝交趾的威勢歸來,晉封開國子,這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在這等時候,別說是年輕人,那些中年人也穩不住啊!

不趁機拉攏一番,為自己弄些心腹和黨羽,那還是人嗎?

一個人的眼光決定了他的未來。

一個人的三觀定型後,他會用這種三觀去審視這個世界,遇到不符合自己三觀的人和事,他就會覺得很驚訝。

你莫不是腦子壞掉了?

他們不適應這種以天下為己任的三觀,覺得這種人是傻子。

郭謙繼續說道:“沈待詔最後留下了楹聯,臣見之欣喜,已令人拓印,隨後鐫刻在太學的門外。”

“什麽楹聯?”

沈安主動出擊,號召太學的學生們以振興大宋為己任,緩和了所謂太學黨的彈劾。

但這還不夠!

他看向了郭謙。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

上聯不錯,趙禎微微點頭。

沈安的文學造詣誰也摸不準。你說他沒啥文化吧,這人偏生做出來的幾首詩詞讓人驚豔。

可你要說他大材斑斑的話,卻看不到他寫出幾篇好文章。

如今這上聯就不錯,至少意境有了。

在場的重臣幾乎都是文學大家,所以聽了這個上聯後不禁頻頻點頭,覺得很不錯。

在歐陽修大力打擊所謂的‘太學體’之後,文章詩詞不再追求華麗的詞藻,以及生僻的字眼。

所以這種由簡單的文字構成的意境才讓人讚美。

但這並沒有什麽特別出色之處。

“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郭謙念完就拱手告退。

剩下的事……沒事了!

那些權貴傻眼了。

這年頭講究個文由心生,你心中想了啥,寫出來的就是啥。

結果沈安的一幅楹聯直接就打臉了。

他的話裏還提到了三冗問題,而三冗裏,權貴們占據了兩樣。

冗官和冗費。

他竟然敢重提三冗?

範仲淹之後也有人提過,但也僅僅隻是提過。

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去鼓舞太學的學生們去解決此事?

這是作死啊!

而且還大言不慚的弄了個楹聯,郭謙也跟著去捧臭腳,說是要鐫刻在太學的大門兩側。

不要臉的老東西!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

趙禎最近有些懶,此時卻難得的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群臣,吟誦道:“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朕心中感慨萬千,若是天下學子皆是如此,朕擔心什麽外敵,朕還擔心什麽國事?”

若說沈安的話是打臉,那麽趙禎此刻的肯定就是再次抽打。

權貴們的臉上就像是開了胭脂鋪,五顏六色的。

包拯出來說道:“陛下,沈安那孩子臣是知道的,最是忠心耿耿的一個,不說旁的,在府州他親自衝陣,西南亦是如此,還差點就回不來了,這樣的臣子……”

“什麽?”

趙禎卻不知道這個,就問道:“差點回不來了?怎麽回事?”

包拯歎道:“當時有交趾悍將突入長槍陣列,沈安親自前去斬殺此人,雙方相對劈砍,沈安僥幸斬殺了對手,可肩部也有受創,若非是運氣,怕是就回不來了……”

趙禎震驚的道:“此事朕為何不知?怎麽從未有人告訴過朕?!”

包拯一臉欣慰的道:“臣本也不知,後來見沈安動左臂時麵露痛苦之色,就逼問了他的隨從,這才知道此事……”

他看著那些權貴,咆哮道:“這般漠視名利的臣子,這等為了大宋,為了官家不顧生死的臣子……誰敢說他結黨?”

“誰?”

這一刻包拯須發賁張,怒不可遏。

他向前一步,那些權貴不禁就退後了一步。

無人回答。

那個瘋子竟然在生死之間走了一遭嗎?

他為何不死?

一股沮喪在彌漫著。

“你等為了自家的利益而蠅營狗苟,卻見不得一個忠心耿耿的臣子得了些誇讚,這是什麽?這是嫉妒,這是心胸狹隘。”

包拯憋了那麽久,終於得了開噴的機會,哪會簡單了事。

“沈安不肯來,這是為何?就是因為冤屈!”

包拯悲憤的道:“一個忠心耿耿的臣子沒有倒在交趾人的刀下,而是被自己人肆意汙蔑……誰來為他說話?誰來為他辯駁?誰?”

老包拯的身體顫抖著,緩緩看向趙禎。

官家,你今日不給個說法,老夫誓不罷休。

趙禎麵色冰冷,他也是惱火不已,若非是包拯出來開噴,他鐵定也會嗬斥這些人。

帝王會猜疑,不管是誰,隻要是帝王,多多少少都有這個毛病。

可當麵對一個不懼生死去殺敵的臣子時,那些猜疑都變成了煙雲,頃刻消散。

“你等還想要些什麽?”

趙禎冷冷的問道。

那些權貴麵色蒼白,紛紛行禮告罪。

剛說沈安下手太狠,廢掉了周行的三條腿,張八年就來打臉。

好吧,那咱們來說說沈安結黨的事兒。

這事兒有根有據吧,陛下,咱們弄他。

可這次卻是太學的頂頭上司郭謙來辟謠,讓他們無言以對。

沈安的言行,包括那幅楹聯,此後將成為見證今日這場鬧劇的證據,不斷被人聯想提及。

每一次提及都是對這些權貴的貶低。

而後包拯的補刀更像是絕殺,把這事蓋棺定論了。

趙禎的提問讓這些人無地自容,羞愧難當……

至於權貴有沒有這兩種情緒,大抵隻要他們自己知道。

他們一路灰溜溜的出宮,有人說道:“那沈安這是覺得委屈了吧?”

有人冷笑道:“最好不過了,若是能氣死他,那今日咱們就是功德無量。”

“他此刻肯定在垂淚……哈哈哈哈!”

沈安受委屈了啊!

周行被廢掉的事兒就這麽過去了,趙禎感性的歎道:“沈安這是覺著委屈了,所以朕也召喚不來……”

包拯趁機抱怨道:“陛下,那些權貴到處覓食,臣在禦史中丞時多有彈劾,可您這邊卻置之不理,如今他們算是原形畢露……陛下,該收拾他們了。”

趙禎捂額苦笑道:“若是動了就亂了……”

韓琦的眼中多了輕鬆。

他自己從當年的改革派,已經漸漸變成了反對派。

這態度的轉變看似很有顛覆性,可從韓琦的家族軌跡就能看出來一些端倪。

韓家已然漸漸變成了權貴,成為了既得利益者。

人最怕的就是割自己的肉,韓琦不是佛祖,自然不能割肉飼鷹。

再有就是他當年見識了那些反對者的力量,覺得改革在大宋沒有出路,不,是死路一條。

所以他在糾結著。

糾結很痛苦,幸而有沈安作伴。

沈安此刻定然是在家裏惱火吧……

……

沈安是有些惱火,不過卻不是為了此事,而是為了妹妹。

為了早飯吃不吃蔬菜的問題,果果和自家哥哥鬧別扭了。

小女娃的別扭很是傲嬌。

頭上頂著兩個早上哥哥梳的鬏鬏,果果把腦袋一偏,委屈的哭了。

“……哥哥……哥哥欺負人……不吃菜……”

小孩子到了一定的年紀後就不喜歡吃蔬菜,可不吃菜怎麽行?

沈安又是教導又是哄,好不容易把妹妹哄好了,答應以後每頓飯都吃些蔬菜,然後他才有時間去看看自己的底氣。

後院裏有一個大房間,這個大房間沒有窗戶,房門也很厚重,而且打造的很是精細。

因為裏麵沒有窗戶,所以拉開房門時需要點力氣。

房門拉開,光線照了進去。

沈安點了燈籠,進去後就關了房門。

燈籠的光溫柔散發出去,沈安看著那幾個大木桶,仔細檢查了一下木桶邊緣的封口。

“別給弄炸了啊!”

這些木桶裏全是火藥,是沈安親自精心製作的火藥。

若是點燃這幾大桶火藥,沈家估摸著就不複存在了。

所以沈安很謹慎,這個房間沒人能進來,門外的大鎖能保證好奇的果果也沒法實現自己的好奇心。

然後他的目光投向了邊上的幾十個陶罐。

那些陶罐裏裝滿了火藥,口子被死死的封住,一旦需要時,沈安就能用這些陶罐炸彈把汴梁炸的暈頭轉向。

不把火藥交出去的最大考量就是這個。

安全!

沈家的安全!

沈安不是聖人,所以他不可能在有絕對安全之前把火藥配方交出去。

還得等啊!

他不知道趙禎駕崩的日子,但誰也不能阻攔趙宗實的上位,為此他願意使出各種手段。

而他的終極目標就是趙仲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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