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趾使者?”

沈安正在看賬本,邊上的王天德在解釋那些數據。

莊老實說道:“看著黑瘦黑瘦的,叫做什麽李柏。”

“有趣!”

沈安把賬本合上,說道:“稍後再看,你那邊……話說交趾那邊也能買些香露吧?”

王天德挺著大肚子,眼中精光一閃,說道:“他們新敗,若是挾勢要他們買……”

這活脫脫的就是帝國主義的臉嘴啊!

以後的那些帝國主義可不就是這模樣嗎:哥有貨物要賣給你,你買不買?

我不買!

不買?

好得很,兄弟們,捶他!

稍後沈安就去了前院。

李柏一直在揣摩著沈安這個人。

從敗軍的口中,他得知那人是個文官,但卻親自衝殺。

從收買的土人口中,他得知沈安令人築了京觀。

大宋的文官當然不會如此!

所以在見到沈安後,他第一反應就是好年輕。

“見過待詔。”

他覺得沈安會冷著臉,所以做好了迎接嗬斥的準備。

“這是……茶呢?”

沈安指著空****的小幾,憤怒的道:“茶水呢?”

莊老實馬上就出現了,低眉順眼的道:“郎君,家裏的水還沒燒開呢!”

“廢物!”

沈安嗬斥道:“這是貴客!為何不趕緊準備?”

莊老實趕緊請罪,然後說親自去燒火。

“家裏窮啊!”

沈安坐下來,歎道:“某這個待詔,每年的俸祿就那麽點,可為了體麵,家中還養著些廢物,哎!日子艱難啊!”

這是……

李柏從出發到現在,心中已經對今日的氣氛做出了無數種預測,可這樣的沈安卻不在他的預測之內。

“待詔……”

他覺得沈安是在索賄,可想想又覺得不可能,於是就試探著說道:“某此行帶了些禮物……”

沈安目光轉動,隻是看著空****的地麵。

禮物呢?

他……他竟然索賄?

李柏瞪大了眼睛,覺得自己的前半生都活到了狗身上。

這就是傳聞中的魔王?

那個殺氣騰騰的魔王他在向我索賄?

扯尼瑪淡啊!

是某看錯了,還是那些人謊報軍情?

沈安沒有得到回應,就嗯了一聲。

李柏發誓,沈安的眸子裏全是貪婪和憤怒。

他下意識的喊道:“把東西拿進來。”

上門自然要帶禮物,可他覺得沈安不會收,所以就丟在了外麵。

稍後陳洛帶著兩個交趾人進來。

一個包袱被放在桌子上,李柏親自打開,裏麵是一些寶石之類的玩意兒。

沈安淡淡的道:“收了吧。”

陳洛順手把包袱收了去,等他出去後,沈安突然問道:“李日尊是什麽意思?”

李柏肅然道:“那是我朝皇帝陛下!”

“沐猴而冠!”

沈安驟然翻臉,仿佛剛才收走的不是賄賂,而是一堆糞肥。

李柏沒想到他竟然翻臉如翻書,一時間不禁有些失措,就問道:“沈待詔這是什麽意思?”

“交趾入侵廣南西路,可確鑿?”

李柏的眼中多了怒色,說道:“那是誤入……是有逆賊假傳陛下的旨意……”

沈安微微一笑,“那逆賊呢?”

我隻是找個借口,你竟然還真問?

不按常理出牌的沈安讓李柏亂了陣腳,他強笑道:“已經扣押了,回頭就殺了他。”

他心中哀鳴著:回頭還得趕緊去信國中,讓他們找個替罪羊宰了。

沈安歎息一聲,“這就好,這就好啊!”

他神色黯然的道:“大宋一直和交趾親如兄弟,可這次卻發生了讓人不忍言之事,大宋損失慘重……”

你在吹牛筆!

這次是我們交趾損失慘重好不好?

李柏想起當初信使衝進宮殿時所引發的震驚,等得知兩萬多精兵一朝盡喪後,李日尊一口氣差點就沒接上來,幸而邊上有人出手灌了熱茶,這才好了些。

“是,那逆賊罪不可赦!”

李柏咬牙切齒的說道。

“是啊!”

沈安看似漫不經心的說道:“朝中有人建言……說占城恭謹,可卻弱小,若是方便,可以走水路和占城……比如說賣點兵器給他們……或是派些軍隊過去……你知道的,大宋的兵太多了,冗兵啊!朝中就頭痛這事,想來占城人會樂意幫大宋養些兵。”

自從李朝成立以來,占城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堪稱是三生不幸,攤上了交趾這個惡鄰。

若是大宋願意出兵相助,就該輪到交趾頭痛了。

李柏麵色不變,說道:“海路耗費不小啊!”

沈安笑道:“廣南西路經此一役,有人建言就在本地練兵,練五萬精兵……海上,陸上……貴使以為如何?”

兩路夾擊,海上的那一路去爆你的菊如何?

李柏的心中一緊,沈安補刀道:“貴使若是不信,盡可去問問……西夏的權臣沒藏訛龐死了,李諒祚上台,他一心想和大宋交好……”

這是外部條件。

大宋在北方暫時沒有外患,集中精力去弄交趾如何?

這個想法很可怕!

李柏強笑道:“我國對大宋一向恭謹……此次某來此也是解釋此次誤會……”

沈安搖搖頭道:“解釋不夠,大宋此次出兵一萬餘人,耗費不小……”

這是赤果果的要賠償。

這事兒是在交趾君臣的預料之中。

他們本不想賠償,可等得知大宋竟然隻是出兵一萬餘人,就把他們的兩萬餘精兵給幹掉了後,君臣都呆滯了。

大宋在儂智高作亂時表現出來的戰鬥力讓人沮喪,同時也激發了交趾的野心。

無數曆史證明,外敵入侵的原因有許多,但歸根結底就一個:你太弱小了,不打你哥不爽。

鄰居家有錢,但是打架不行,那我去狂毆他一頓,然後搶了他的錢行不行?

肯定行!

這就是強盜邏輯,被無數國家奉為圭臬。

李柏想通了這個道理,但依舊有些心存僥幸,就說道:“多謝待詔撥冗一見,某回頭就請見大宋陛下。”

這是覺得趙禎那邊會仁慈的免掉他們的賠償。

沈安不以為忤的道:“如此也好。”

李柏前腳才出門,皇城司的人就從正堂的後麵出來了。

“多謝待詔給了方便。”

從李柏進城開始,他就在皇城司的關注之下,一舉一動都會被人盯著。

“把那些賄賂帶回去。”

那些寶石價值不菲,可沈安卻棄之如敝履,密探不禁問道:“待詔既然不屑這些東西,那為何先前要收下呢?”

這話很是客氣,按理他應當問你為何要索賄。

沈安負手看著外麵,說道:“這隻是談判的手段而已,先讓他放鬆、輕視,隨後再聲色俱厲的聲討交趾的罪行,一鬆一緊,李柏自然手足無措……”

“竟然是這般?”

密探拱手,一臉欽佩的道:“小人今日算是學到了本事,待詔高明!”

他一路回到皇城司,稟告了剛才的所見所聞。

“他哪裏會受賄!”

張八年自然不相信沈安會受賄,所以一琢磨,就點頭道:“這等手段非得把人心琢磨透了不可……當初他讓趙仲鍼去琢磨人心人性,這是有先見之明呐!”

身邊有人問道:“都知,官家看著像是要同意接了宗室子進宮,估摸著會是誰?”

張八年搖搖頭道:“咱們是官家的人,這等事莫要去猜……還有,韓琦和曾公亮打賭交趾使者之事,把消息放過去。”

……

韓琦最近堪稱是春風得意,加之今日得了頭一杯酒,所以精神的不行。

他處置完了公事,就出來走走。

曾公亮和歐陽修在外麵散步溜達,見他出來就微微頷首。

三人走在一起,低聲說著今年的收成,不知不覺就轉到了左邊。

“……那交趾使者出來時笑容滿麵的,看著就像是遇到了好事……”

曾公亮微微側臉看了韓琦一眼。

你說交趾使者會被沈安激怒……

韓琦的麵色鐵青,喝道:“誰在說話?”

嗖的一下,那邊馬上就空無一人。

韓琦回身,惱火的道:“沈安和交趾使者說了些什麽?他可沒資格許諾……明日那使者若是要好處……那老夫可就不客氣了!”

曾公亮勝了一次,心中暗自得意,就假惺惺的道:“韓相何必擔心這等小事。”

小個屁!

韓琦眼中凶光閃過,心想等傳出去後,大家都該要看老夫的笑話了。

想做首相你得有本事,分析交趾使者的來意和態度就是一種本事。

可韓琦的分析卻錯了,有些丟人。

他負手道;“交趾使者定然會叫苦,順帶要好處,明日諸位要和老夫堅守底線,最多重新許了他們貿易……”

貿易戰是大宋最拿手的武器,一旦使出來,那效果杠杠的,堪稱是大規模殺傷武器。

曾公亮點頭應了,西南始終不是大宋的主要方向,安寧就好。

……

第二天早朝,交趾使者果然求見。

趁著李柏還沒來的機會,韓琦正色道:“陛下,此次交趾損失慘重,臣以為最近幾年他們必然不敢再去襲擾西南,如此今日至少要讓他們低頭認錯……若是不肯……那就斷絕貿易。”

趙禎點點頭,但神色卻有些淡淡的,看似底氣十足。

韓琦心中好奇,可此刻不是詢問的場合,他隻得壓下了心中的好奇。

稍後李柏進來,先是解釋了‘逆賊’率領‘叛軍’越境襲擾大宋的事,然後就是請求重開貿易。

昨夜他和隨從們商議了很久,覺得沈安不過是個小小的翰林待詔,無法影響到朝局,所以昨日的話大抵都是威脅。

宋皇最多是嗬斥了事,咱們再請個罪,帶來的貨物還能賣個好價錢!

這些算盤他都打的很清楚,隻要能成功,回去他就會受到封賞。

所以他很是自信的抬頭……

趙禎淡淡的道:“占城對大宋甚是忠心……”

群臣訝然,不知道官家說這個幹啥。

可李柏卻麵色大變,失態的道:“陛下,占城跋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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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更送上,今天更新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