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一進來就感覺到了些沮喪的氣息。

等到了趙允讓那裏時,地上的雜物都被清掃幹淨了,壓根就看不出先前的淩亂。

趙允讓依舊是很豪邁的問了他的近況,然後又問果果最近怎麽沒來郡王府找她的小夥伴玩耍了。

“舍妹最近和那個……有些親近。”

楊卓雪經常邀請果果去家裏玩耍,這等行徑自然是不妥當的,可楊繼年不管,李氏也不管,外人自然無法置喙。

和未來的小姑子交好,以後會省掉許多麻煩,楊卓雪既然有這個意願,沈安也樂見其成。

隻是趙允讓卻認為這是兩家關係出現問題的征兆。

“未來的妻子?”

沈安點頭,趙允讓釋然了,“來得正好……”

他把剛發生的事告訴了沈安,最後總結道:“此事目前看來是有預謀的,趙允弼發瘋了,老夫想了許久也想不到他為何要幫趙允良。”

沈安心中有些猜測,但卻不好說。

“此事目前不好動。”

趙允讓讚許的道:“對。現在動了就是招人厭,不過老夫的請罪奏疏已經進宮了,稍後老夫也會進宮去求見官家,為……”

他的眼神多了滄桑,然後笑道:“去和官家說說話。”

一個老人為了子孫去低頭,去求人,這種感覺但凡是子女都受不了。

“爹爹,此事還是靜觀其變吧。”

趙宗實不忍老父去進宮低頭,就分析道:“此事被彈劾是肯定的,官家也壓不住,至於定下誰是皇子,此事能幹涉的僅僅是幾人而已。”

“官家,宰輔。”

趙允讓起身道:“此事刻不容緩,好歹要讓官家釋然,否則再無機會。”

趙宗實想勸阻,可趙允讓隻是瞪了他一眼,然後帶著人就走了。

他一路進了宮,但還是等了大半個時辰才見到趙禎。

兩個堂兄弟的會麵很是沉默。

趙禎在看奏疏,趙允讓站在下方,突然苦笑道:“不甘心。”

趙禎沒抬頭,趙允讓繼續說道:“沒兒子,所以覺著不該便宜了別人。將心比己,老夫也會這般想。可是帝王,帝王無私情,大宋需要一個皇子,遲遲未決讓那些人都生出了野心。今日是老夫的孫兒被坑,明日會是誰?是十三郎嗎?”

趙禎放下奏疏,抬頭皺眉看著他,說道:“不管如何,趙仲懿跋扈是實,辯解什麽?”

趙允讓怒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騙局,從頭到尾都是騙局。”

趙禎冷冷的道:“我不知,且去!”

這是個冷冰冰的帝王,趙允讓突然失笑道:“既然如此,就給個地方吧,讓老夫一家子過去,免得以後被那些小人清算。”

趙禎搖搖頭:“大宋不分封。”

“那要怎麽樣?”

趙允讓咆哮道;“是要逼死老夫嗎?若是想要老夫的命,隻管令人去傳句話,老夫若是苟且一日……死後當暴屍郊野,魂魄不得安寧,永世煎熬!”

這個誓言讓陳忠珩都不禁一顫,覺得太狠了。

他看了趙允讓一眼,看到的全是暴怒。

這是一個為了兒孫而咆哮的老人。

他的誓言讓人不寒而栗,但趙禎卻沒有動容。

“且去,此事朕自有打算。”

他自稱朕,這就是公事。

稍後趙允讓出了皇城,有人見他一臉怒容,接近後還能聽到他在罵人。

“……他在罵官家,罵官家是老糊塗了,遲早會被人騙……”

趙允弼聽著稟告,嘴角不可抑製的翹了起來。

“老夫一直在隱忍著,在隱忍啊……”

角落的一個香爐上香霧渺渺,趙允弼定定的看著香爐,室外的淡白陽光斜照在香爐上方,香霧在那白光中上升扭曲,仿佛是在痛苦的煎熬著。

那一雙眉緊緊的皺著,眼中多了些滄桑之色。

他的目光漸漸呆滯,喃喃的道:“當年為何要讓老夫備受尊崇?然後又打入凡塵,看著那人坐在上麵,老夫備受煎熬,這是命嗎?”

他突然笑了起來,笑的猖獗:“屁的命!若是命,老夫也能忍到這命翻身!”

他側著臉,當外麵傳來腳步聲時,他止住笑聲,緩緩轉過臉來。

本來隱入背光處的臉對正了大門,那臉上笑容漸收,可兩行淚痕卻依舊殘留。

他伸手摸了一把臉,沉聲道:“進來。”

外麵進來的是一臉歡喜的幕僚:“郡王,華原郡王來了。”

趙允弼閉上眼睛,可笑意卻在嘴角漸漸溢開。

“這是沉不住氣了?覺著自己穩妥了?讓他來。”

趙允良的腳步匆匆,等看到趙允弼時,先是一個躬身,然後說道:“此事多謝了。”

多謝什麽他沒說,趙允弼也沒問,兩人相對一視,不禁大笑起來。

“此事……官家已經差不多點頭了。”

趙允弼欣慰的道:“要讓宗絳多留心,最近謹慎些才好,到時候一旦選了人出來,切記老夫要香露的配方。”

趙允良點頭應了,說道:“此事但請放心,隻是老夫此刻卻不好多留,一切……”

他看著趙允弼,含笑道:“一切都在以後,咱們的好日子都在以後,保重。”

——放心,以後我家宗絳上去了,自然不會忘記出的力,讓子子孫孫榮華富貴……

“是說沈安?”

趙允弼說道:“此刻他不敢亂來,否則就是破壞大局,宰輔們饒不了他,天下人都饒不了他。”

趙允良想想也是:“若是因此讓官家又拖一陣子,不肯收皇子,那沈安怕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

趙允讓灰頭土臉的回來了,沈安安慰幾句,就和趙仲鍼出去。

到了沈家,王雱竟然也在。

“事情不大好,我爹爹都麵色嚴峻,說此事弄不好連官家都沒法決斷……宰輔們會阻攔。”

趙仲鍼的心中惱火,但卻不好發作。

趙仲禦是他的堂兄,動手打人也是因為趙允弼的管家說了趙宗實的壞話,所以沒錯,唯一的錯處就是下手太狠。

暴戾!

這是彈劾的一個緣由,而另一個就是跋扈。

“他們說此刻還未決定是誰進宮就跋扈如此,若是被汝南郡王府得了這個皇子之位,整個汴梁怕是都得低頭屈膝,瑟瑟發抖……”

王雱歎道:“此刻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找到趙仲禦的那幾個朋友,威逼利誘,壓住他們。然後造勢,把自己擺在無辜者的位置上,如此方能死中求活。若是不行……”

他的眼中閃過厲色,說道:“那就派人潛入郡王府,弄死那個管家,然後說這是趙允弼殺人滅口,把水攪渾!”

趙仲鍼不禁看了他一眼,覺得這個主意太過陰狠。

可沈安卻沒有絲毫意外。

王雱這貨最喜歡用暴力去解決問題,稱之為征誅之術,但凡是對手,他就忍不住想來個人道毀滅。

王雱見趙仲鍼撇嘴,就說道:“非常時期就該行非常之事,束手束腳的能成什麽大事?”

趙仲鍼不滿的道:“官家不蠢,皇城司最近也在盯著城中,一旦被發現了,那就是滅頂之災。”

趙禎要做決斷了,皇城司也在到處監控。

王雱嗤笑道:“那說該怎麽辦?”

“下藥!”

趙仲鍼說完就發現沈安在瞪眼,就說道:“玩笑的,太悶了些。”

天氣是有些悶。

“要下雨了,各處收衣服了……”

莊老實的聲音很是高亢,接著仆役們笑嘻嘻的出來收衣服。

這就是生活。

沈安微笑道:“明年三月某就要成親了。”

“是啊!”

王雱和趙仲鍼不知道他說這個幹啥,隻能幹巴巴的回應著。

沈安抬頭看著趙仲鍼,說道:“若是趙宗絳上去,沈家最好的法子就是回雄州,其次便是去南方,避開汴梁,否則遲早會被人下手。”

趙仲鍼低下頭去,苦澀的道:“安北兄,都是小弟連累了。”

若是不和汝南郡王掛鉤,沈安這等青年才俊是每位帝王都看重的臣子,此後飛黃騰達自然不在話下。

可現在沈安站隊了,站在了趙仲鍼這邊。

他再次抬頭,“安北兄,後悔了嗎?”

沈安微微皺眉,趙仲鍼心中不安。

沈安突然一巴掌扇過來。

趙仲鍼想躲,可不知怎地就忘記了怎麽躲閃。

啪!

王雱愕然起身,以為沈安是要發怒或是什麽。

可沈安和趙仲鍼相對一視,一種熟悉的感覺回歸。

“是不是兄弟?”

“是!”

“那問個屁!”

沈安喊道:“遵道!”

折克行進來了,沈安問道:“吳釗怎麽說?”

“他答應了。”

折克行拿出一張紙遞給沈安。

沈安仔細看了看,然後問趙仲鍼:“那堂兄可確定是被趙允弼的管家給坑了?”

趙仲鍼點頭道:“某那堂兄不喜飲酒。”

“不喜飲酒卻大醉,然後趙允弼的管家正好在那裏吃飯……那麽巧?”

王雱無奈的道:“就是那麽巧,這邊是有口難辯。”

沈安微笑道:“可某這裏也給趙允弼他們準備了一個有口難辯,們說怎麽樣?”

他把那張紙遞給趙仲鍼。

“看看。”

趙仲鍼仔細看了,再抬頭時,眼中全是驚喜:“安北兄,這是在坑趙允弼他們呢!”

沈安嘚瑟的道:“當年某忽悠汴梁小販時,趙允良還在裝瘋呢!”

哥可是忽悠界的大佬,趙允弼算個屁!

……

第一更,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