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外春風吹拂,沈安站了許久。

他在想沈卞當年站在這裏的感覺。

是恨其不爭?

還是悲天憫人……

幾十年後,皇城就成了最低賤的地方,許多女人被拉扯出來,被大宋軍隊拖到城外,交給得意洋洋的金人為奴。

這其中有皇後,有嬪妃,有帝姬……

這些女人被自己人送了出去,隨後被一路**,金人甚至為了爭奪和她們的某種權利而發生爭鬥。

這是一條通往地獄之路。

那些女人在路上就懷孕了,許多人想盡辦法墮胎,不想生下那代表著恥辱的孩子。

到了地方後,金人舉行了獻俘大典。

除去徽欽二帝和皇後之外,其他女人都是袒胸露乳……

而趙佶那個畜生在這種情況下依舊有心思臨幸女人,在被俘期間還生了不少子女。

“這是個屈辱的時代,但這份屈辱應當是送給外敵,而非大宋。”

沈安低聲說著,不知道是對誰。

我來了,這一切自然不會再發生。而那些對手必須要祈禱自己的運氣足夠好,否則塞外廣闊,有無數地方可以築京觀。

沈安笑了笑,然後回身。

“那個種子果真這般重要?”

歐陽修打了個飽嗝,老家夥竟然在上班時間出來吃東西。

沈安在心中鄙夷了一番,說道:“非常重要。”

“有多重要?”

沈安覺得他是想偷懶,所以才拉住自己扯淡。

“能讓人暖和,能織布,便宜的布,讓百姓不再無衣遮體……”

若是能普及種植,這一幕都會出現。當然,若是赤貧的百姓,不管多便宜的布料他們都買不起。

現在的衣服有多貴?

以後的趙明誠和李清照休沐時去逛大相國寺,之前都會當一件衣服,價值四五百錢。

四五百錢……

這個數目能讓百姓望而興歎,所以衣不遮體並非是笑談,而是事實。

那些百姓隻能買最便宜的衣服,若是買不起,那就……

在許多時候,在做某些工作的時候,百姓不分男女都是赤身果體。這不是他們不知道羞恥,而是舍不得糟蹋衣裳。

歐陽修肅然道:“真的?”

沈安點頭道:“某從不虛言。”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

千金裘,啥意思?

價值不菲的皮衣!

這年月最保暖的就是皮衣。

可皮衣一般人他買不起啊!不然李白怎能牛皮哄哄的說把哥的皮衣拿去賣了換酒錢。

而棉花卻不同,它能普及,而且能填充做棉衣和被子,還能織布。

這是什麽?

這就是神器啊!

沈安覺得自己正在撕開一個時代的序幕,而棉花隻是一個開始。

他去莊子上見了那些新人,正好遇到太學的學生來和邙山軍交流。

“郎君,這一路小的都驗過了。”

這支隊伍不容許心思叵測者進入,至少在趙禎駕崩之前不能。

那位帝王和趙老二一個樣,對所有人都抱著懷疑。大宋的宰輔幹不長就是來自於這種猜疑。

幹幾年你就滾蛋吧,不滾蛋朕就讓你好看。

趙禎……怕是不長了。

沈安發現這些人都有些怯。

“他們怎麽看著有些膽小?”

黃春笑道:“大宋許久沒經曆過戰陣了,以前都是輸。郎君您在交趾和府州都勝了……您不知道在雄州,他們都說您繼承了老知州知兵的長處,以後定然能出將入相……”

麵對著這麽一位以後能出將入相的大人物,這些還算不得軍士的青壯當然會怯。

“大宋武力不彰,不,該說是羸弱不堪。”

沈安的話讓人心驚,可這裏是邙山軍,黃春的眼中全是威脅。

誰敢把郎君的話說出去,老子弄死他。

“雄州是邊境,那裏有榷場,也有遼騎。某去過界河,隔著一條白溝河,遼人的跋扈和得意曆曆在目,讓某時常在夢中驚醒。”

“你們該去看看史書……太學的學生在此,可以去問問他們,一個國家軟弱時,外敵可會尊重你?可會放過你嗎?”

“不會,漢末時,塞外異族就在蠢蠢欲動,隻是漢人雄烈,哪怕是自家打廢了,也沒給異族機會。及至司馬家時,他們的機會來了,於是鐵騎縱橫中原,漢兒淪為奴隸……”

“隋末時,異族依舊來了,唐太宗渭水之盟暫時換來了和平……”

“唐末時,中原亂紛紛,異族同樣在覬覦著……石敬瑭雙手奉上了燕雲之地,使中原再無屏障……”

沈安說道:“某說了這麽多,是想告訴你等,國家弱小了,外人、異族肯定會揍你,把你揍的生活不能自理,把你變成他們的奴隸……沒有誰能幸免……”

他指著北方說道:“大宋現在就是一塊肥肉,遼人在衝著這塊肥肉流口水,西夏人在流口水,連特麽的交趾人都在流口水……以後說不準連那些大食人都敢提著長刀宰殺大宋人……”

“這樣的大宋,你等睡覺可能安枕嗎?”

大食人的後裔……以後的大宋官員蒲壽庚。陸秀夫和文天祥帶著幼帝來到了泉州,卻被蒲壽庚拒之城外,隨即蒲壽庚捕殺南宋宗室……並一路追殺幼帝……

這就是末世景象。

“操練起來。”

沈安蠱惑道:“想不想去打草穀?”

“想!”

雄州青壯們齊齊高喊著,讓太學的師生一臉懵逼。

遼人的草穀……你在忽悠我們嗎?

沈安指著身邊的黃春介紹道:“此次邙山軍縱橫遼境,無人能敵……他們能,你等也能!”

“我們在府州大敗西夏人,李諒祚如今俯首稱臣。遼使和某對賭,躬身賠罪……”

沈安揮拳道:“大丈夫生於世間就當如此,下次某帶你們去打草穀!”

“……”

沈安一番鼓舞後,那些青壯就像是打了雞血般的興奮,算是消除了新到汴梁的忐忑。

太學的學生們卻有些不解,等沈安令他們自由活動後,就尋了青壯問話。

“打草穀?什麽意思?”

一群學生圍住了幾個青壯問話。

這些可是讀書人啊!

青壯們有些緊張,其中一人說道:“就是……劫掠。”

這尼瑪不就是搶劫嗎?隻是換了個稱呼而已。

“這不是強盜才劫掠嗎?”

大宋的讀書人都自視甚高,覺得自己以後會是出將入相的大人物,所以不肯躬身去了解那些底層事務。

青壯愕然道:“塞外異族都是這樣……祖輩說他們千百年來都是這樣。”

“遼人不給將士糧草,放任他們出來劫掠補給……這就是打草穀。”

沈安來了,學生們趕緊行禮,然後有人問道:“待詔,千百年來中原都飽受異族荼毒……可以法子消除嗎?”

這個問題有些大,大的讓人沒法回答。

沈安沉吟道:“要想自身安穩,首要是刀槍要鋒利,要先把他們打趴下。然後要瞪著眼睛看看周圍,誰敢衝著大宋齜牙,那就弄死誰!如此百年,天下必然大定。”

後麵的教授心中苦笑,和同伴說道:“如此百年,那些外敵也都被收拾幹淨了,大宋自然就安穩了。”

“你看看史書,也就是漢唐才持續不斷的對外開戰。可國雖大,好戰必亡啊!”

“國雖大,忘戰必危!”沈安大聲的道:“你們以後要學會擦亮自己的眼睛,對那些蠱惑大宋放下刀槍、馬歸南山的人要提高警惕。這等人……不是腐儒就是居心叵測!”

學生們畢竟還年輕,被他蠱惑的熱血沸騰,當即就有人表示要進諫官家,讓大宋重振武備。

沈安笑了笑,不作表態。

此刻的趙禎別說是進取心,連內政都提不起精神來。

幾個教授在苦笑著。

“某才說國雖大,好戰必亡,他馬上就說國雖大,忘戰必危,這怎麽說?”

“學生們到底是聽誰的?蠱惑他們去關注武事,二三十年後,大宋朝堂之上會是什麽景象?”

“這一批批的學生會在各處為官,傑出者將會踏入朝堂。到了那時,朝堂之上的聲音……怕是會驟然一變。”

“人人都喊打,人人都蠱惑君王要重視武備,那樣的大宋……”

“你忘記了那位小郎君。”

“是了,趙仲鍼跟著沈安多年,早就被他給蠱惑的成了另類,多半也是這等想法。”

“君王如此,臣子如此,那時候的大宋手中握著刀槍,殺氣騰騰的盯著異族……某不敢想。”

“可怖,可怕!”

學生們神色振奮的在討論著沈安剛才的話,看著朝氣蓬勃。

幾個教授麵色微變,就像是老邁的父輩看著叛逆的孩子般的不自在。

“待詔啊,他好是好,讓太學重新站了起來。可這等話卻是不該說,某敢打賭,今日他的話稍後就會傳到各處。”

“他這是在給自己找麻煩。”

“不,他是站在前麵,把自己當做是了旗幟!”

“旗幟?”

“對,一麵旗幟。他豎起旗幟,漸漸召集那些誌同道合者……”

“嘶……”

眾人看著在那邊含笑解答學生疑問的沈安,不禁覺得脊背發寒。

還未成親的年輕人,他竟然就開始豎旗了。

這是要在政壇豎旗啊!

大宋立國多年,敢豎旗的有幾人?

範仲淹算一個,結果撲街了。

但範仲淹豎旗時是宰輔,沈安是什麽?

一個翰林待詔而已。

是啊!他隻是個翰林待詔,所以沒人會重視他的豎旗。

更多人會覺得他是在過家家。

教授們微笑著,彼此擠眉弄眼。

“莊上有好酒,咱們去……喝一杯?”

“好啊!”

沈安對他們很大方,酒水美食管夠。

教授們負手而去,一路談論著題庫的充實……

而那邊的學生還在興奮,有人說道:“太學每年都會有新人進來,十年後,二十年後,咱們都是一夥的……好多誌同道合的人啊!”

“待詔說的沒錯,大宋就該重振武備,等咱們強大了,就一路打過去。恢複幽燕隻是開始,咱們要一路往北,再打造戰船,去探索那無盡的大海……”

這些話被風吹的無影無蹤,學生們開始詢問遼境那邊的情況。等聽到那邊的漢人竟然不肯回來時,不禁都怒了。

“以後打過去,讓那些漢人看看大宋的強大,讓他們後悔……”

“賦稅太重了,讓他們不肯歸來是恥辱,大宋的恥辱,我輩的恥辱……宰輔的恥辱……”

聲音漸漸大了起來,有人在擔憂,可沈安卻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