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其樂融融,信使在邊上欲言又止,一臉便秘模樣。

“……朕想著當初讓沈安去雄州時,他才將新婚,可一句責無旁貸之後,他就出發了。朕如今想著就覺著虧欠了他……”

韓琦覺得不能讓官家再唏噓下去了,就說道:“是啊!不過信使看著還有事要說……”

官家,咱能先說正事嗎?

信使終於得了說話的機會,他擠出些怒色來,說道:“沈待詔查了榷場,自李自然以下的官吏,八九成都涉嫌走私遼人……”

趙禎想打人!

朕高興一次容易嗎?

今日好不容易高興了一次,朕還在興奮中,竟然就得了這個壞消息,氣煞人了啊!

這就是在捅趙禎的肺管子!

信使就知道會是這樣,所以他降低了些聲音,“各處清查之後,查出了三十餘萬貫的財物……”

“咳咳!”

歐陽修突然咳嗽幾聲,說道:“包拯昨日還抱怨處處缺錢,這算是個好消息。”

趙禎盯著他,眼中有些怒色。

可這是歐陽修,老資格了,他沒法嗬斥。

而且這也是事實。

包拯這段時日經常發牢騷,說是各處的花銷太大了,他這個三司使就像是欠債的,處處都在埋怨他。

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這話……不好。”

趙禎覺得有些憋屈,合著貪腐的財物竟然能填補三司的窟窿,這要是傳出去還有臉嗎?

丟人!

“陛下,還是要做生意啊!”

歐陽修想起了些什麽,說道:“榷場那邊走私是常事,臣不說多,就說這五十年下來,少說得兩百萬貫的出入吧?兩百萬貫啊陛下,若是朝中多這麽一筆錢……”

歐陽修難過的想哭,看著很傷感,可他卻偷偷抬眸看了一眼上麵。

他在偷窺趙禎。

他的老眼看不清趙禎臉上的表情,最後隻得悻悻然的說道:“陛下,要嚴查!”

趙禎也很傷感,不,是很生氣。

大宋說是繁華,可他這個皇帝卻知道內裏的窮困,處處都要錢。

三十多萬貫啊!

他也沒有餘糧,所以雖然生氣,但心中卻有些小歡喜。

“陛下,這裏有沈待詔的奏疏。”

趙禎接過看了看,說道:“沈安建言要殺幾個,最好是剝皮實草……”

我去!

殿內仿佛刮起了一陣陰風,讓韓琦等人打了個寒顫。

剝皮實草?

好狠的沈安啊!

“陛下,這……太暴戾了些吧。”

宰輔們覺得這個建議太嚇人了,曾公亮甚至說道:“陛下,此事不可外傳。”

歐陽修惡狠狠的道:“誰敢傳出去,沈安倒黴,他也好不了。”

未來明太祖對待貪官的手段在此時就是暴戾,傳出去外麵的人會說沈安是劊子手投胎轉世,渾身的戾氣。

趙禎的目光轉動,淡淡的道:“朕若是聽到外麵有傳言,今日在的人,都去瓊州吧,全家都去。”

殿內的內侍們全跪了。

趙禎微微點頭,說道:“朕的那位侄皇帝不是羔羊,而是野狼。他一直在想著啃噬大宋,可卻又怕崩了牙,所以才一直忍著,可各種試探哪年少過?”

這話讓宰輔們唏噓不已,都覺得這些年能熬下來真的不容易。

“每一次大宋遇到事,第一個跳出來的必定就是遼人,慶曆贈幣……”

韓琦搖搖頭,覺得一言難盡。

那次大宋內憂外患,遼人就趁機施壓,最後大宋付出了歲幣幾乎翻倍的代價,這才讓貪婪的遼人坐觀大宋和西夏之間的爭鬥。

所以別扯什麽和平,不過是粉飾而已。

宋遼雙方的高層對此有著清醒的認識,隻不過雙方目前沒有和對方大規模開戰的意願,暫時勾肩搭背罷了。

若是需要,那隻手隨時都可以去扼住對方的咽喉。

這就是宋遼兩國之間的情況。

所謂惺惺相惜……那隻是某些人的一廂情願罷了,就像是後世的吹噓:某球星吊打梅老板……結果傳出去引為笑談。

還有各種吹噓,肇始者就是那些媒體。而在此時,媒體換了個存在的形勢,變成了那些文人。

於是在各種記載中,此刻君明臣賢,堪稱是千古難得一遇的盛世。

所以這次遼人吃癟,心情最愉悅的還是這群君臣。

“那個……”

趙禎興奮的有些頭暈,他想了想,說道:“按照時日,沈安歸來也就是在這幾日了,那個……可憐他的妻子才將成親就沒了丈夫陪伴,讓皇後派人去撫慰一番,好歹也是心意。”

宰輔們麵麵相覷,曾公亮低聲道:“聽聞劉展的病情好轉了?”

“咳咳咳!”

韓琦差點憋不住想笑了。

趙禎也神色古怪的起身道:“散了吧。”

出了大殿後,曾公亮忍不住就大笑了起來。

歐陽修正色道:“劉展若是聽到這個消息,定然會躲在家裏不敢出來。”

韓琦點頭道:“如此也好。”

沈安立功了,劉展要是在這個時候出來蹦躂,說不定就會斷條腿什麽的。

……

“嫂子,快些……”

夏季也隻有早上能戶外活動,特別是對愛美的女人來說,陽光就是皮膚的大敵。

知了得意的在樹上鳴叫著,讓人難以想象它那小身板裏怎麽來的大能量。

楊卓雪手中拿著竹竿,竹竿的一頭有糯米弄的東西。

她的俏臉微紅,水嫩水嫩的。此刻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手緩緩移動……

“粘住了!”

竹竿粘住了一隻知了,果果就拍手歡呼起來。

楊卓雪把知了放在竹編的籠子裏,伸手擦擦額頭,嚴肅的道:“別出聲。”

果果馬上就板著臉點頭。

一大一小兩個女人開始掃**後院的知了,直至外麵來了陳大娘。

“娘子,莊上的人說後日就要揚麥子了,家裏收租誰去?”

這是個形式主義的問題。

沈家莊裏有管事,而和他對接的是莊老實。

楊卓雪端著臉道:“讓管家去。”

“是。”

等陳大娘走後,楊卓雪就笑道:“我看著像不像當家娘子?”

“像。”

姑嫂二人笑鬧了一陣,外麵就來了內侍。

“娘子快去,是聖人那邊的內侍來了。”

楊卓雪有些緊張,但記得母親的教導:千言不如一默。

她一路到了前廳,就聽到一個尖利的聲音:“這就是沈家的娘子?沈安在雄州,家中可有難處?若是有,隻管說,某回去請聖人出手……”

這話聽著很美,甚至還有些親熱。

可楊卓雪雖然見世麵不多,但腦子卻不差。

難處……沈家的鄰居就是趙宗實一家子,誰敢來這裏討野火?

這話裏話外都在暗示楊卓雪不會掌家。

若是一般人被這麽一嚇,弄不好就會出醜。

楊卓雪想起了沈安臨走前的話:‘你家官人立功很多,多到什麽程度呢……要去打斷人的腿來抵消功勞,否則官家會頭痛怎麽安置……’

所以她抬頭看著這個內侍,說道:“拙夫立功很多,若是有人來找麻煩,那就打斷他的腿……”

“咳咳咳……”

莊老實忍不住咳嗽起來,忍笑都忍的臉紅。

來人是任守忠,他此刻有些傻眼。

楊卓雪是個新媳婦,沒見過什麽世麵,最好忽悠不過。

所以他也是順口想嚇嚇這個女人,可沒想到竟然被反擊了。

你別嘚瑟,等我家夫君立功回來打斷你的腿。

這是一個女人的自然反應,卻擠兌的任守忠無話可說。

“哈哈哈哈!”

外麵有人在笑,任守忠的眼中多了冷意,邊上有內侍出去看了看,回來低聲道:“是隔壁的小郎君。”

這是不放心,所以來旁聽。

任守忠心中一凜,說道:“剛到的消息,沈安在雄州立了功勞,稍後就回來。聖人說你乃新婦,沈家上下若是有不服的,隻管管教……”

莊老實在邊上嘴角抽搐,覺得皇後的手也伸的太長了些。

恐嚇失敗,任守忠也沒興趣逗留,把賞賜的東西交割了之後,就帶著人回去。

剛出大門,就看到左邊站著趙仲鍼。

“見過小郎君。”

以往任守忠看不上趙仲鍼,幾次見麵都是視而不見。

可現在卻不同了,他低下頭,很是恭謹的行禮。

趙宗實現在不進宮是為了緩衝雙方的不適應,可再緩也緩不了多久,最遲明年,宮中就會多一位皇子。

而這位小郎君大抵就是未來的太子,他必須要保持恭謹。

“沈安立功了?”

“是,在雄州剿殺了賊人。”

“好。”

趙仲鍼歡喜的進了家,找到了在看書的趙宗實。

“爹爹,沈安在雄州殺了那些賊人。”

“哦!”

以趙宗實的沉穩依舊有些驚訝。

“去問問。”

皇子詢問戰報,樞密院自然不會拒絕,稍後消息就來了。

“一百餘人圍殺了遼軍五百餘精銳,無一逃脫,還築京觀於河畔。”

“好。”

趙宗實微微點頭,含笑道:“是個名將的胚子。”

這是來自於未來帝王的誇讚,沈安若是聽到的話,大抵會得意半天。

“沈安還順手清理了榷場,抓獲了許多官吏和軍士,清理出來的財物有三十餘萬貫。”

“三十多萬貫?”

趙宗實皺眉道:“走私竟然這般猖獗嗎?”

趙仲鍼說道:“爹爹,人心不足呢!”

“是啊!”

趙宗實話鋒一轉,說道:“走私就是偷竊國財,沈安此舉大善。”

趙仲鍼在側麵試探道:“爹爹,那下次孩兒也去外麵見識一番可好?”

趙宗實搖搖頭道:“難。”

一個字就讓趙仲鍼沮喪了。

他夢想著能去雄州看看,到界河邊看看對岸。若是可能,他還想走過界橋,到對岸踩一踩。

那邊有幽州,對了,遼人把它改名叫做析津府。

可在趙仲鍼的心中,那就是幽州。

大宋的幽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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