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池畔楊柳依依,湖麵上殘荷隨著水波擺動。水波浩渺,一副肅殺模樣。

就在邊上一排半成品戰船上,工匠們站的零零散散的,在聽皇子說話。

蒲玖穿著一身皮襖,有些茫然的道:“大宋水軍的對手……大王,小人不知。”

海外就是那些國家,他不覺得誰會是大宋的對頭。

趙曙負手看著那些船隻,恰好看到了被侍衛攔在外圍的沈安,就招招手。

沈安過來行禮,趙曙說道:“聽聞你昨日喝醉了?”

這是誰在散播哥的壞話?

沈安沒想到自己喝醉的消息竟然連宮中都知道了,可見那長舌婦定然是官麵上的家夥。

“大王,臣隻是腸胃不適。”

趙曙笑了笑,並未糾結這個問題。他指著戰船問道:“我問你,大宋水軍的對頭是誰?”

“海外諸國。”

嘖!

蒲玖有些頭痛。

他現在被皇城司的人盯著,壓根就沒辦法離開大宋。時日一久,就幹脆把自己當做是大宋人。

既然是一夥兒的,他覺得沈安的看法有問題,自然要提醒一下。

“待詔,海外那些地方多是土人。大宋隻需派幾艘船過去,刀槍一亮出來,保證他們馬上跪地請降。”

這個……他們太弱小了,不配做大宋的對手啊!

趙曙微微點頭道:“不可欺淩弱小。”

扯淡!

沈安眯眼看著蒲玖,說道:“大王有所不知,那些土人愚昧,語言文字都沒有,有的還以殺人為樂,以人為食。”

我去!

趙曙瞬間就變色了:“竟然有食人的地方?你莫不是哄我?”

沈安指著尷尬的蒲玖說道:“大王問他就知道了。”

蒲玖拱手道:“待詔好見識。海外確有食人一族,他們的地方無人敢靠近。”

趙曙問道:“既然無人敢靠近,那為何知道他們食人?”

蒲玖的眼中多了驚怖,說道:“十餘年前,一艘被大風打壞的商船靠在了一個島上,他們看到小徑,就知道有人住在這裏,於是歡喜的去探路……”

“……他們遇到了一群土人,就笑著比劃,想尋求食物……”

向食人族要食物……

沈安覺得那些船員是在尋死。

“那些土人見到他們就兩眼放光,他們正說是遇到了好心人,那些土人就舉起木棍,拿起了吹筒……”

蒲玖的眼中全是恐懼,“他們覺著不對,於是就開始奔逃,整個島上都是土人……他們被追著到處跑……大部分人都被弄倒了……”

“有五人僥幸逃脫躲在了土人聚居的地方,他們想等天黑跑去海邊,然後就看到了土人做飯……”

“他們開始……”

趙曙的咽喉開始湧動起來,他身邊的侍衛和內侍們都很難受。

“……那些野人飽餐了一頓,剩下的都用鹽醃了起來……”

“嘔!”

有內侍回身狂嘔,這一下引發了大規模的效仿,金明池畔馬上就多了許多酸臭味。

蒲玖還沉浸在回憶裏而不可自拔:“後來他們成功逃了出來,一直在海上飄**,直至遇到救援。途中他們斷了食物……五人,被吃掉了三人。剩下的兩人也有些瘋狂……”

臥槽!

聽到這裏時,沈安覺得這事兒可以改編成一部大戲,拍出來肯定大賣。

食人族、內訌、饑餓麵前的人性……多好的題材啊!

趙曙沉默著,他不是在唏噓,而是在強忍著嘔吐的欲望。

那些嘔吐的內侍和侍衛也消停了,有人招呼他們清掃嘔吐物,於是趙曙趁機換了個地方。

“去弄茶水來!”

蒲玖還在發怔,沈安一把揪住他,喝道:“趕緊去。”

把趙曙差點弄吐了,這個印象之深刻,大抵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不過這不是好印象,加之蒲玖是大食人,在趙曙的眼中大抵就是個可有可無的貨色。

喝了茶水之後,趙曙漸漸的恢複了些。

“海外並無禮樂,化外之地,不值當大宋去冒險。”

這個時代船隻抗浪性差,導航全靠司南和牽星術,出海就是冒險。

聽了蒲玖的講述之後,趙曙覺得海外就是個野蠻之地,最好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蒲玖一聽就樂了,他還在擔心大宋成規模的出海,會引發和大食的利益紛爭,最終導致兩國戰爭。

不出海好啊!

他看了沈安一眼,又擔心被遷怒,於是就堆笑道:“大王,出海是能出海的,比如說倭國……還有高麗這些地方。”

趙曙點點頭,“高麗通詩書,倭國亦是如此。”

——大宋隻和有共同價值觀的國家交往!

你這個思想要不得啊!

沈安覺得趙曙的思路有問題,就說道:“大王,海外……它有錢啊!”

“有錢?”

提到錢,趙曙的眼中明顯多了些東西。

“大宋窮啊!”

沈安愁眉苦臉的道:“包公在三司經常發牢騷,說再沒錢來,他就要被下麵的官吏們給吃了,可見大宋窮到了什麽程度。”

趙曙皺眉道:“財政是有些艱難。”

“不隻是艱難,而是要沒辦法了。”

沈安隨後說了一通大宋的財政現狀,一句話,再不尋求出路的話,大宋死路一條。

“……大王,節流隻是一條路,可更重要的是開源啊!”

趙曙點頭,對此他也有些研究,不過隻是頭痛,並無好辦法。

別把帝王都當成是無所不能的神靈,從仁宗開始,大宋的財政就崩壞了。大夥兒都知道問題的根源,可誰去管了?

沒有!

最終還是趙仲鍼出手挽救,隻是革新失敗,這個大宋也就跟著墜入深淵。

“此事官家這幾日還提過,隻是有些一籌莫展。”

趙曙連續兩天出宮,而且隨行人員不少,這就是造勢。

造勢歸造勢,該體察民情就體察民情。

今日他就是來查看水軍進展的,說到這裏就有些意趣索然,準備回去了。

“大王,出海啊!”

沈安就像是個佞臣般的笑著,“出海能掙錢,掙大錢。”

趙曙的目光轉動,看了蒲玖一眼,說道:“不是去整治市舶司了嗎?”

陳昂和王雱出去許久了,按照時間推算,他們也該到了廣州。

按照沈安的承諾,明年這個時候,三家市舶司必須要收入百萬貫。

所以趙曙覺得已經夠了,不能再給沈安壓擔子。

沈安笑道:“大王有所不知,海外不隻有貿易,還有許多礦,比如說……銅礦,金銀礦……”

趙曙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問道:“這些可確鑿?”

銅礦,大宋就缺銅,每年造錢無數,可依舊不夠用,於是錢荒就成了包拯最頭痛的事。

至於金銀就更不得了了。大宋不是沒想過用金銀來當貨幣,可庫存的那點金銀……真要當貨幣投向市場的話,估摸著連浪花都激不起一朵。

沈安看著麵色微變的蒲玖,笑吟吟的道:“蒲玖以前經常出海,大王可以問他。”

蒲玖心中在暗自叫苦,聞言就說道:“是,海外那些島上有不少礦,各色的都有。”

趙曙冷笑道:“那你等為何不去占了?”

“沒人。”

蒲玖苦笑道:“沒人隻是一個緣故,主要是開礦太辛苦,還得冒險,所以沒人幹。”

沈安見趙曙不解,就解釋道:“那些島上沒有食物,若是開礦,不但要從本土運送人手過去,還得定期運送糧食,一旦斷糧,那些開礦的就會餓死在那裏……還有一點,若是開出了礦石,周圍的海盜什麽都會盯著,尋機搶掠。”

“海外竟然這般凶險嗎?那大宋也會遇到這些問題。”

一個內侍過來低聲道:“大王,該去下一處了。”

他出來體察民情都是定好的路線,現在時間到了,一刻都不得多停留。

趙曙點頭道:“沈安跟著來。”

看來這位皇子對海外生出了興趣,沈安心中不禁大喜。

蒲玖卻變色道:“小人對大宋忠心耿耿……”

他渾身篩糠般的在顫抖,怕的要死。

有人不解,就見沈安獰笑道:“聽了這些機密事,蒲玖,皇城司的人會把你盯得死死的,若是有行差踏錯的地方,汴梁就是你的埋骨地!”

蒲玖跪下,老老實實地道:“小人一家子都在汴梁,不敢生出二心。”

等他再抬頭時,趙曙和沈安都已經走遠了。

一個男子悄然走到他的身後,冷冷的道:“待詔說了,盡心盡力,自然有你的好處。若是偷奸耍滑,心懷故國……那就殉國好了。”

殉國?

蒲玖瞪大了眼睛:“某沒有什麽故國。”

他的忠心全部給了錢財,什麽狗屁故國,若是心懷故國,那麽多大食人怎麽會聚居在大宋?

男子看了他一眼,說道:“此後老實些,若是有功,你還能做大宋的官。”

“做官?”

這個可是大食人的終極夢想。

為了做大宋的官,有的大食人就捐款,捐出大筆錢財,然後換了官做。

旅居他國,再沒有比做官更好的融入方式了。

“對,待詔說了,若是你忠心耿耿,造船出色,做官不是難事。”

瞬間他就看到蒲玖的眼中多了光芒。

野狼般的光芒!

“造船!都愣著幹什麽?開工開工!”

工匠們重新開始造船,各種嘈雜的聲音傳來。

這些嘈雜的聲音在此刻蒲玖的耳中恍如天籟,他伸開雙手,閉眼仰頭,漸漸興奮了起來:“某要做官,做大官!”

……

第三更送上,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