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大胡河有些暴躁,水流湍急,聲音傳出老遠。

這條河發源於西夏境內,是黃河的上遊支流之一。

這裏看似水源豐富,可土質卻不好,植被稀稀拉拉的。

這便是西北的風貌,沈安漸漸熟識。

他在等待包拯的決斷。

包拯看著他,目光中帶著些許擔憂。

“騎兵珍貴,老夫不能給你太多……”

“是,下官隻需邙山軍,外加五百騎兵即可。”

包拯的嘴唇動了一下,想說太少了,可最終卻點點頭,低聲道:“小心。”

沈安點頭,回身喊道:“出五百騎兵,誰願意跟著某去殺敵!”

“某!待詔,某願意去!”

“還有某!”

一陣紛雜之後,沈安帶著六百餘騎兵出發了。

“武人不怕死嗎?”

一個從京城跟來的小吏有些不解的問道。

同伴也不懂,“這等時候上去……某雖然不懂戰陣,可也知道前方危險,他們還搶著去,真是讓人費解。”

以往他們眼中的武人粗鄙,膽怯,可在到了西北之後,這些固有的印象被漸漸擊破。

沈安帶著騎兵一路衝殺過去,攔截的敵軍遊騎見他們人多,就避開中間,準備從兩翼用弓箭射殺宋軍。

“弩箭!”

結果他們還沒進入弓箭的射程之內,就遭遇了神威弩的打擊。

此次出兵,沈安給騎兵們裝備了大量的神威弩,能保證在和敵軍接觸之前,先給他們幾波箭雨。

弩箭四處亂飛,不時有敵騎落馬。

“齊射!”

當敵軍接近時,零散的弩箭馬上就變成了弩陣,殺傷力驟然加強。

弩箭覆蓋的區域之內,幾乎很少有人能幸免。

沈安沒有注意側翼,他盯住了前方。

一路疾馳,兩翼的敵騎被神威弩射殺不少,剩下的不敢再靠近,隻是隔得遠遠的在呼叫威脅。

當看到遠方的煙塵時,沈安也看到了正在努力回歸的斥候,以及追殺他們的西夏遊騎。

敵軍遊騎約七百餘人,而斥候隻剩下了七十餘人,巨大的差距讓宋軍斥候隻能不斷奔逃,沒有反擊的餘地。

而且斥候的職責是打探消息,回稟消息,而不是殺敵。

所以他們麵對巨大的犧牲依舊在左衝右突,隻想回去稟告敵情。

這便是沙場!

“郎君,他們以多打少,不要臉!”

黃春的眼睛紅了,第一次生出了袍澤之間的那種心痛。

“郎君!”

眾人都在看著沈安。

沈安拔刀,說道:“那咱們就去欺負他們一回,出擊!”

六百餘騎去欺負敵軍七百餘騎,沈安說的很是理所當然,身後的騎兵們有些緊張,但邙山軍卻很是從容。

黃春拔出長刀,喊出了那句漸漸被人熟知的口號:“兄弟們,打草穀了!”

“打草穀了!”

邙山軍狂呼著,緊緊跟在沈安的身後,急速而去。

前方,宋軍的斥候都頭賀力正在策馬狂奔。

他帶著麾下冒死打探到了敵情,卻被一路追殺。

敵軍在圍殺他們,隻是幾輪下來,賀力的麾下死傷慘重。

“都頭,援軍來了!”

就在賀力心中焦急時,有人看到了疾馳而來的援軍,頓時大家就歡呼起來。

“隻有五六百人!這點人來做什麽?還不夠西夏人衝一陣的。”

騎兵對騎兵,大宋並無優勢,所以人少了自然有敗無勝。

賀力喊道:“草特麽的!這誰領軍來的?快些,讓他們撤回去!”

這不是他高風亮節,而是擔心被敵軍纏住之後,大夥兒都沒機會再回去。

身後的遊騎遲遲不肯包圍他們,就是想引誘宋軍來援,到時候一並解決了對手。

所謂的圍點打援早就被人熟知,人性在此刻就是最好的軍師。

“回去!滾回去!”

斥候們在焦急的吼叫著,麵色漲紅。

可距離太遠,嘶吼再大聲也聽不到,於是牛角號長鳴,急促的催促著。

可援軍卻越發的快了。

西夏追兵狂喜著從兩側迂回迎上去,竟然放棄了賀力他們,可見目的就是為了殲滅宋軍的騎兵。

大宋的騎兵太少了,死一批少一批,等騎兵死的差不多時,西夏人就能肆無忌憚的在周圍燒殺搶掠,甚至還能嚐試攻打城池。

“他們瘋了!草特麽的!誰領的軍?那個瘋子,他這是在送死!”

在賀力的眼中,那支援軍正以興高采烈的姿態直撲敵軍,就像是在狂歡。

“他們瘋了!”

他喃喃的再次重複自己的看法,然後咬牙道:“去些人報信,其餘人,隨某來!”

他不會拋棄援軍回去,那會讓他覺得可恥!

“究竟是誰?”

他覺得這種狂放的姿態罕見,不,是從未見過。

是誰援?

“兄弟們……打草穀了!”

隨著這聲呼喊,弩箭發威了。

密集的弩箭在急速衝鋒的敵騎中造成了巨大的殺傷,敵騎被打蒙了,他們尚未作出反應時,宋軍再度用弩箭給他們洗了一波澡。

在秦漢時,漢人對付草原異族最淩厲的兵器就是弩。

草原異族的騎兵凶悍,可咱們有弩,遠程就能射殺你。

“是待詔!是邙山軍!”

斥候們開始歡呼起來,在他們的眼中,沈安就是大宋的將星之一。他領軍來援,就算是不能勝,可也能全身而退。

可他們小看了沈安!

幾輪弩箭之後,死傷慘重的敵騎終於緩過來了,可沈安卻帶著邙山軍一頭撞了進去。

嘭!

戰馬相撞之下,第一波邙山軍就被撞飛了五人,可隨後的廝殺就是一場屠殺。

沈安覺得自己天生就適合沙場,他揮刀沒有感到半點遲滯,當手中略微感受到阻力時,隻需放鬆手腕,靜待速度給長刀加成。

嗤嗤嗤!

敵軍的鮮血從胸口噴射出來時,沈安已經衝向了下一處!

“外圍弩箭射殺後續敵軍!”

他的左側是黃春,右側是嚴寶玉,在兩大高手的護衛下,沈安甚至有時間去觀察戰場,指揮作戰。

後續的兩百宋軍馬上減速,隨後從兩側開始迂回。

“齊射!”

弩箭隻有在齊射時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邙山軍在前方廝殺,弩箭截斷了敵軍後續的人馬,這就是此刻戰場的態勢。

近程廝殺,遠程弩箭射殺……

這是什麽套路?

賀力覺得宋軍殺得太有章法了,也太從容了些。

若是旁人,他自然要諷刺一番,可那是沈安。

他帶著僅存的麾下準備去增援,在外圍就被攔截了。

“你等回去!”

攔截他們的鄉兵很嚴肅的說道:“不要打攪我軍殺敵。”

賀力想爭辯,想說自己的麾下很厲害,可在看到邙山軍的突擊之後,他啞口無言。

那些鄉兵的個人武力強橫之極,一對一,那些西夏人完全不是對手。

關鍵他們之間的配合也緊密無間,兩三人虐殺對手輕鬆的像是在郊遊。

這特麽就是殺神啊!

而殺神的頭子此刻已經打穿了敵軍,正在回頭。

“萬勝!”

黑色的長刀上挑著一個人頭,沈安緩緩驅動馬匹向前,目光輕鬆。

這便是沙場嗎?

可我怎麽會覺得興奮?

他回身看著自己的麾下,想起了多年後的那些慘烈,心中不禁湧起豪情。

我來了,這一切將不會發生。

他舉起長刀喊道:“萬勝!”

“萬勝!”

斬殺敵將是最大的榮耀,此刻沈安刀挑人頭而行,身後的騎兵蜂擁而來,歡呼聲震動著這片土地。

這才是男兒的天地!

殘存的敵騎神色惶然,他們鼓起最後的勇氣,開始聚集。

騎兵隻有聚集起來才有戰鬥力,這是古今中外的不二信條。

可沈安卻輕蔑的道:“撒比!用弩箭送他們回老家!”

密集的弩箭洗刷著單薄的敵騎陣列,剩下的人卻堅韌的繼續突擊。

“很勇敢的西夏人。”

沈安讚歎著,卻毫不猶豫的道:“弄死他們!”

騎兵轟然對衝,再次分開時,剩下的五十餘騎敵軍開始了潰逃。

遠方的煙塵已經變成了黑點,無數騎兵正在接近之中。他們發現了這邊的廝殺,於是分出數千人來援。

沈安意氣風發的喊道:“弄人頭,帶些人頭回去!”

宋軍飛快下馬砍人頭,賀力此刻才有機會接近沈安。

在目睹了這一場廝殺後,原先對沈安名將頭銜保持懷疑的他,此刻已經佩服的五體投地。

“待詔,敵軍來了。”

敵騎在接近,可宋軍卻繼續在收割人頭,收集戰馬,在賀力看來就是在冒險。

沈安在觀察著敵軍,聞言回身看著他,說道:“你等打探消息辛苦了,回去吧。”

賀力覺得自己被輕視了,就說道:“待詔,敵軍四萬餘騎。”

這是斥候的本事,能估算出敵軍人數。

沈安笑道:“很好,你立下了大功。”

四萬餘騎不少,可大宋此戰聚集了差不多一萬騎兵,外加六萬步卒,沈安一點都不虛。

“撤!撤退!”

敵軍發現了宋軍在幹的事兒,頓時就怒不可遏,然後開始加速。

沈安大笑著,帶著麾下飛快的撤離了戰場。

大隊騎兵衝了過來,等發現地上的同袍都失去了腦袋之後,將領氣得渾身打顫,怒喝道:“追殺他們!追到天盡頭!”

可牛角號長鳴,傳來了讓他們等候的信息。

李諒祚被簇擁著來到了這裏,看著滿地的無頭屍骸,那多了威嚴的稚嫩臉上浮現了怒氣,“怎麽敗的?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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