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汴梁熱的讓人絕望。

皇城之中也很熱。

“外麵有大樹啊!好歹能能遮陰乘涼,可宮中什麽都沒有,咱們每日要做事,就隻能頂著太陽曬,這不臉都被曬黑了,晚上出來不張嘴就看不到……”

“為啥?”

“因為臉全是黑的,隻有牙是白的。”

“哈哈哈哈!”

一群內侍宮女都笑了起來。

這裏是慶寧宮的偏殿,吃了早飯的眾人無所事事,都聚在這裏閑聊。

喬二站在中間,摸了一把臉,誇張的道:“大王見到某之後,都說某辛苦了,隻是那一臉的嫌棄……哎!太黑了呀!大王後來還剩下了雞腿讓某吃。”

眾人又哄笑了起來,有人說道:“喬二,你可是大王身邊的內侍,可不能因為黑臉嚇到大王,要不還是用些脂粉吧。”

“哈哈哈哈!”

眾人大笑,喬二也笑了起來,隻是眼中有些不屑之色閃過。

他偏頭看到了王崇年,就微微頷首,可卻帶著挑釁。

王崇年走了出去,喬二跟隨。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在慶寧宮中,喬二緩緩說道:“大王的心情不好,你有何主意?”

前方的王崇年沒有說話,稍後兩人去了前麵。

“頊……頊乃顓頊,顓頊乃黃帝之孫,五帝之一,爹爹用這個字給我,心中自然是有些期許在裏麵,所以我要努力……這便是做人的道理。”

趙仲鍼,不,現在他叫做趙頊,身份是淮陽郡王。

坐在他對麵的是一個少年,也是他的弟弟趙顥,剛被封為祁國公。

趙顥放下手中的字帖,說道:“大哥,你現在就差宣布是太子了,身邊的人就這麽點,而且我看著他們好像做事不大妥當,也該換換了吧?”

趙頊點點頭,看了站在外麵的喬二和王崇年一眼,說道:“西北戰事如何無人知曉,你等整日在宮中無所事事,為何不去關問?”

喬二心中一驚,低頭道:“小的錯了。”

王崇年隻是低頭,聽趙頊說道:“以後我的身邊卻不留無用之人,你二人自己小心。”

趙頊擺擺手,“去吧。”

喬二和王崇年出了這裏,兩人都沒說話,隻是各自看了對方一眼。

此後的幾日,他們開始和玄武門的守衛搭話,但卻很注意分寸,不敢深入。

喬二很會說話,漸漸的占據了上風。

而王崇年看著傻乎乎的,那些守衛更多的是在調笑、取笑他。

“王崇年,你怎麽看著傻乎乎的,讓人見了就想欺負一把呢?”

玄武門守門的軍士都在取笑著王崇年,在這個炎炎夏日裏,總算是多了個樂子。

喬二就在邊上看著,笑的很淡。

隨著趙頊被改名加封郡王,宮中的格局已經初現。

下一代裏,目前隻有趙頊被封郡王,他的兩個弟弟隻是國公罷了。而且官家給他的字竟然是‘頊’,可見期望之高。

三皇五帝之一的顓頊,黃帝之孫!

這位不出意外的話,鐵定就是下一任皇帝了。

若說宮中是個冰窟窿,那麽趙頊的身邊現在就是個大火爐,引得大家都想靠過去。

而喬二和王崇年就是最接近這個大火爐的人,暖和之極,但目前卻出現了危機。

王崇年隻是笑了笑,很傻很天真的那種笑。

眾人正準備再取笑幾句,卻見外麵來了一隊騎兵。

“止步!”

軍士們開始戒備,城頭上有人喊道:“床弩!”

拉動床弩的弦不容易,聽著吱吱嘎嘎的聲音從上麵傳來,讓人頭皮發麻。

那一隊騎兵減緩了速度,有人昂首喊道:“大捷!我等奉命送來捷報!”

“停下!停下!”

城頭上床弩的聲音停下了,一個顫抖的聲音問道;“敢問是哪裏的大捷?”

騎兵的目光掃過四周,那些小販和行人都圍了過來,他奮力喊道:“嘉祐八年六月,我軍在原州城外遭遇李諒祚親率的四萬鐵騎。包相臨陣,沈待詔前出指揮,我軍一戰破敵,殺敵八千餘……大捷啊!”

轟!

自從包拯率軍出征之後,汴梁城就處於不安之中,多年前的好水川之戰不斷被提及,大家都有些心慌。

此刻的大宋才完成新老交替,若是大敗一場,不但新皇威信全無,而且西夏人會趁勢大舉入侵,遼人也會趁火打劫……

到了那時,便是末世景象。

所以大宋開戰謹慎,不隻是官員沒信心,更多的是敗不得,一旦敗了,大家都知道大宋軍隊是隻紙老虎,剩下的歲月就隻能等候別人宰割。

這裏就有個現成的例子:在趙佶時代,他們和金人弄了個海上之盟,大家約定一起去搞遼國,結果就上了。

一開戰,金人看似最弱小,可卻勢如破竹。而看似最強大的大宋卻被遼人的殘兵敗將給打的滿地找牙……

至此,所有人都看出了大宋的外強中幹,帝國斜陽不可避免的就來臨了。

所以大家憂心忡忡。

騎兵大聲報捷之後,發現周圍靜悄悄的,就看了看,卻發現大家都在發呆。

某的聲音已經很大了呀!

你們難道聽不見嗎?

於是他張開嘴,蓄積了更大的力量……

“大捷了!”

“大捷了!”

“包相擊敗了李諒祚,大宋擊敗了西夏人……哈哈哈哈!”

“天呐!大宋竟然和西夏人在城外交戰,還戰而勝之……”

“還殺了八千多西夏人,這可是空前絕後的大捷啊!”

“哈哈哈哈!大宋大捷,大宋的大捷!”

“大捷了!”

沒等騎兵再次說話,瞬間周圍的氣氛就被引爆了。

遠處的人見這邊的人都在蹦跳雀躍,就不禁傾聽。

“大捷!大宋一戰擊敗李諒祚,斬首八千餘……”

“大捷!包相領軍擊敗了李諒祚,大宋大捷!”

那些人先是不敢相信,等看到那隊騎兵下馬準備進皇城,這才歡喜的叫喊起來。

“大捷!大捷!”

消息飛快的傳播了出去,整個汴梁城在沸騰。

趙禎的逝去讓這個天下在悲傷,也在擔憂。他們擔憂趙曙能否接過大宋的重擔,能否繼續庇護這個大宋平安。

現在這個疑慮被放開了!

“大捷!西北大捷!”

消息在四處奔走,那些孩子在歡呼,老人也在歡呼……

“大宋有希望,不怕,不怕了!”

“以後咱們就不怕了!”

所有的擔心都被丟開,如同心頭被搬開了一塊大石頭,於是輕鬆和歡喜成為了汴梁的主旋律。

王崇年在跑。

喬二也在跑。

先前他躲在城門裏乘涼,坐視王崇年在外麵被曬,被那些軍士調侃。

那時的他很是得意。

可現在那些得意都變成了懊惱。

得了消息之後,王崇年因為是在門洞外,所以跑在了前麵,把喬二甩了十餘步。

這十餘步如今看來就像是天塹,隔斷了喬二的夢想。

兩人一前一後衝進了慶寧宮中。

趙頊已經被驚動了,站在外麵等候消息。

王崇年喊道:“大王,西北殺敵八千餘,李諒祚大敗,大捷……”

“大王……大捷……”

喬二晚了就這麽一點,可這一點卻讓趙頊的讚許落在了王崇年的身上,他甚至過去拍拍王崇年的肩膀,說道:“你很好。”

最近宮中都在關注西北,趙頊茶飯不思,不但擔心西北的戰局,更是擔心宮中的官家。

所以此刻誰送來了好消息,就能被他牢牢地記住,好處太多了呀!

王崇年回身,依舊是笑的很傻很天真,可這個笑容落在喬二眼中就是謔笑。

你敗了!

驕兵必敗!

你們在取笑某的時候就敗了!

“去柔儀殿!”

趙頊連衣服都沒換就走了,喬二和王崇年趕緊跟上。

兩人並肩而行,喬二嘴唇微動,“你站在城門外就是為了跑在前麵來報信,可你曬了好幾天依舊沒有消息……你如何確定今日會來消息?”

曬了幾天的太陽,王崇年看著黑乎乎的,他傻笑道:“某不知道何時會有消息,不過總得等,耐心的等,消息定然會來。”

這就是踏實!

我不知道何時能成功,但我永遠都在等候成功來臨,並為此不斷努力,不斷準備。

喬二拍了自己的額頭一巴掌,說道:“你一直在等,夠陰的啊!”

王崇年沒說話。

在許多人的眼中,自己懶惰,那麽旁人也該懶惰。若是旁人因為努力而獲得了成功,他就會覺得這是背叛。

你為啥和我不一樣呢?

喬二就是這般想的。

“住口!”

他的嘀咕被前方的趙頊聽到了,就喝了一聲。

喬二看著趙頊的眼神,不禁想哭!

某怎麽就那麽倒黴呢?竟然被大王厭棄了。

趙頊一路到了柔儀殿外麵,對陳忠珩說道:“爹爹如何了?”

陳忠珩搖頭,麵色沉重。

殿內的東閣西室裏,趙曙躺在**,目光呆滯。

他的呼吸時而無力,時而急促,身體會跟著輕微顫動。

韓琦等人就在側麵站著,禦醫說道:“官家這是老毛病發作了,嗩呐聽了也無用,可見是發作狠了。”

韓琦皺眉道:“這是為何?”

發病得有個原因吧?

禦醫歎道:“說是擔心西北那邊……憂心忡忡。可官家的毛病就不能擔憂,若是擔憂……那就是病。”

焦慮症和抑鬱症患者不能擔憂,一旦擔憂某事,他們就會不由自主的把那件事往壞處想,然後心態漸漸崩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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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