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經曆了一次用工荒的震**,到現在後遺症依舊存在。

“看看那個,他就是掌櫃,自己出來送貨。”

“還有那個……那個是老鴇芬芬,很美吧……”

“拜別媽媽。”

一家青樓前,一個女人盈盈拜倒。而在對麵,一個豐腴的女人冷哼道:“都想著回家種地,可你回家作甚?難道你爹娘還能讓你下地種田?”

那女人起身道:“我爹托人傳來口信,說家裏如今不差養我的錢糧,這些年苦了我,回頭就找個人家嫁了……”

豐腴女人別過臉去,“如此你就去吧,隻是莫要後悔。再回來時我這裏可不收。”

“是,多謝媽媽這幾年的照拂,我這便去了。”

女子背上包袱,邊上來了個年輕人,說道:“姐,快些,咱們明日就能到家。”

“好。”女子伸手拂去年輕人肩上的東西,眼中含淚的道:“回家。”

豐腴女人呸了一聲,然後默默的揉揉眼睛,再抬頭時,就見一個男子近前,她馬上就笑了起來:“張衙內來了……快請進。”

男子看著她,挑眉道:“誰接待某?”

豐腴女人咬牙道:“奴,當年奴琴棋書畫都無所不精,隻是近年不出來。罷了,從今日起,奴就開始……”

蘇軾唏噓道:“安北,這個老鴇頗有名氣,以前多少人想一親芳澤……可惜卻不能。如今你把金肥丹弄出來,讓汴梁少了許多人,機會反而出來了……”

“什麽機會?”

沈安覺得蘇軾這貨的眼睛在發光。

“芬芬……”

蘇軾整理了一下衣冠,露出了自認為最灑脫的笑容,然後招手。

那豐腴女人看到是他,也是兩眼放光的喊道:“蘇相公……”

呃!

蘇軾瘸著腳走了過去,和那女人雙手緊握,仿佛是失散多年的……

“兄妹!”

沈安搖搖頭,一路去了宮中。

稍後蘇軾就打馬狂追而來。

“安北,記得問問某的去向啊!”

“好。”

蘇軾依舊在休息之中,這廝能在這等時刻還記得自己的前程,沈安覺得還不算是無藥可救。

“見過待詔。”

迎他進宮的內侍明顯的恭謹了些,眼神都不對了。

這啥意思?

沈安覺得這個眼神讓人有些瘮的慌。

那內侍在前麵引路,不時回頭看一眼沈安,欲言又止的模樣讓人很是糾結。

“這是怎麽了?”

沈安終於忍不住問道,內侍放緩了腳步,“待詔您弄出了金肥丹,讓某卻後悔死了。”

“為何?”

沈安不明白這個因果關係,覺得宮中的人真的都有毛病。

內侍糾結的道:“當年某進宮就是因為家中的糧食不夠吃,那時若是有金肥丹,某說不得就已經娶妻生子了。”

竟然是為了這個?

沈安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鬱悶,等見到趙曙時,這位皇帝看著也不高興。

這是什麽意思?

沈安覺得今天的人都有毛病。

韓琦的額頭好像腫了一塊,看著很是狼狽。

“先前老夫從家中出來被人堵住了,那些人叫喊著,讓老夫答應擴建太學,老夫怎好獨斷?隻是搪塞,最後被一個老嫗揮拳……”

堂堂首相竟然被一個老嫗狂毆,這事兒說出去丟人啊!

曾公亮看著也好不到哪去:“老夫家也被圍堵了,那些人說若是不同意擴建太學,就每日來圍堵,巡檢司的也攔不住,那些老嫗老漢往他們的腳邊一趟,雙眼翻白,連老夫都被嚇壞了。”

嘖嘖!

這就是碰瓷啊!

你曾公亮答應不答應,不答應每天就有人倒在你的麵前。

歐陽修捋捋落在耳邊的長發,很是矜持的道:“老夫今日走的是後門,兵法有雲,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要活學活用才是……隻是那些百姓為何這般瘋狂?”

韓琦捂著頭上的包,惱火的道:“此事要問沈安。”

三個宰輔都倒黴了,這事兒不好辦。

沈安幹笑道:“此事吧,那些百姓都想讓自家的子弟進太學,可太學就那麽大,而且此事郭謙和下官都不敢自專……”

“於是就慫恿那些百姓去找宰輔的麻煩?”

趙曙有些哭笑不得的道:“此事朕知道了,太學之事……需要多少錢糧?”

“不多。”

沈安心中歡喜,隻是略一計算就得了答案:“陛下,太學原先有一片廢棄的校舍,如今翻修一下就能用,其次新建校舍也花費不了多少錢……”

“為何花費不了多少錢?”

韓琦說道:“老夫記著你上次說什麽百年樹人,那校舍最好是用磚石,可磚石黏合要用糯米等物,耗費可不小。”

磚頭製造相對簡單,可粘合劑的價格卻不低,光是一個糯米就讓人頭痛。

一塊磚頭看著不打眼,一片呢?無數呢?需要多少粘合劑?

“下官找人募捐!”

沈安不差錢,但卻知道要避諱一下事情,這讓趙曙很是滿意。

若是太學擴建花費的是沈安的錢,那太學是誰的?

韓琦問道:“你找誰募捐?百姓?”

曾公亮幹咳一聲,說道:“百姓才將為了那些獨子戰歿的軍士捐了錢,再來怕是不好吧。”

沈安詫異的道:“當然不是百姓。”

“那還有誰?”

“商人啊!”

沈安理所當然的樣子很討打,但韓琦卻不解的道:“商人……誰?”

曾公亮覺得沈安這事兒辦的不好:“安北啊!商人重利,若是讓他們摻和進了太學裏,以後的麻煩事會很多。”

連趙曙都點頭表示讚同這話,可見大宋雖然重商,但卻不肯讓他們摻和進學堂裏。

沈安覺得也是,但依舊認真的道:“不是大宋的商人。”

呃!

韓琦本想揮手,一下就被打斷了,胳膊那裏發出哢嚓一聲。他緊張的活動了一下胳膊,幸好沒事,然後才心有餘悸的道:“你竟然又要去敲詐那些外藩商人?”

曾公亮指著方醒,一臉的糾結:“你這麽做也太過分了吧。”

那些商人前陣子才將被沈安敲詐了一筆,名目是為趙曙父子進宮道賀,錢全都給了福田院。

這才沒過多久,你竟然又要對他們下黑手了?

“咳咳!”

趙曙幹咳一聲,結束了這個話題,隨後就是議事。

議事結束出去時,歐陽修和沈安走在了一起。

“太學擴建,那些人想學的是什麽?”

歐陽修問的漫不經心的,走在前方的韓琦和曾公亮卻減緩了腳步。

作為多年的老鬼,他們什麽沒見過?什麽敲詐勒索和他們沒關係,他們關注的也隻是太學以後的方向罷了。

沈安一臉老實的道:“當然是衝著科舉去的。”

歐陽修似笑非笑的道:“衝著科舉去的老夫信,可也有不少人是衝著雜學去的吧?對了,你昨日包下樊樓好大的手筆,震動了汴梁。稍後那些人得知你是為了那些專注於雜學的學生張目,有人就說要把孩子送到你的門下去……”

前方的曾公亮回身說道:“太學就是太學,雜學……雜學若是成為主流,以後怕是無人再去了。”

歐陽修笑吟吟的道:“太學是國家之學,可不能強迫學生去學別的。”

沈安微笑道:“當然不會,若是不妥,某馬上退出太學。”

四人相對站著,氣氛漸漸凝固。

歐陽修不自然的道:“老夫不是這個意思……”

“相公何必謙遜,您就是這個意思。”

沈安拱手道:“如此,某告辭了。”

他瀟灑的拂袖而去,曾公亮傻眼了,“他這是什麽意思?”

歐陽修苦笑道:“這孩子發脾氣了,過幾日就好了。”

韓琦歎道:“雜學老夫也多少知道些,都是些實用的學問,和原先的學問沒什麽衝突,你們何必這般緊張,弄的風聲鶴唳的,關係也搞僵了。”

歐陽修老臉一紅,說道:“那些人弄的動靜太大了,竟然去堵宰輔的門,老夫隻是想告誡一番,誰知道年輕人的脾氣大,哎!”

韓琦冷冷的道:“你們這是怕了吧?害怕雜學成為主流,把自己的詩詞文章給擠沒了。”

“沒有的事。”

曾公亮分辨道:“這隻是未雨綢繆罷了。雜學隻是偏門,咱們怕什麽?”

“那你握拳作甚?”

韓琦想起了當年新政失敗時的煎熬,想起了那些反對派的來曆,不禁冷笑了起來。

都是那些飽讀詩書的家夥在反對新政,他們最有錢,影響力最大,所以用雜學來弄弄他們也好。

三人回到了政事堂,稍後有人來稟告:“相公,沈安去了太學,好像鬧起來了。”

三人麵麵相覷,都傻眼了。

而在宮中,趙曙正在和高滔滔說著今日朝中的事兒。

“沈安想擴建太學,那些人定然擔心雜學泛濫,於是就會反對,朝中近期會很熱鬧。”

高滔滔不解的道:“雜學……那不是偏門嗎?怎地能讓它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太學裏。”

趙曙笑道:“在帝王的眼中就沒有什麽偏門。有利於大宋的,有利於朕的,那就是正道。”

高滔滔讚道:“官家英明。”

趙曙說道:“高明說不上,隻是雜學有好處,你想想,不管是神威弩還是金肥丹,都是雜學裏的東西,若是雜學能多教授些人才出來,以後的大宋會是什麽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