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書院?”

楊彥聽到邙山兩個字就激動,其他人也是如此。

“待詔,咱們此後就算是邙山一脈了嗎?”

眼前的這位待詔傳聞就是邙山一脈的傳人,從雄州到汴梁,他的人生就像是作弊一樣,而背後的最大儀仗就是雜學。

十三個學生都敬仰的看著他,一種榮譽感油然而生。

沈安說道:“沒錯,此後你們就是邙山一脈了。”

沈安在大宋從未以邙山一脈的名義收過弟子,如今算是破例了。

學生們就像是被打了雞血般的興奮,沈安趁熱打鐵的道:“書院肯定得要有地盤,你們也不小了,該承擔的事也得去經曆,這樣,某進宮去為書院之事請示官家,你等去尋地方……”

年輕人喜歡承擔責任,覺得自己無所不能,所以楊彥毫不猶豫的就領命。

“待詔,要多大的地方,這裏可以嗎?”

他指指沈家。

沈家不算小,容納數十人綽綽有餘。

沈安淡淡的道:“不夠大,先期按照五百人來安排地方。”

“五百人?”

學生們都興奮了起來。

他們出了太學時有些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覺得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大家將會孤軍奮戰。可沒想到沈安竟然有那麽大的胃口。

“五百人隻是開始,去吧。”

沈安從不覺得太學是自己的終極目標,在那裏他會受到限製,自己的意誌無法完全得到體現,有些束手束腳的。

離開太學也不是世界末日,他留下的題海之法已經風行天下,那些人再也無法神話儒家,儒學真正的變成了工具,而不是近乎於宗教的東西。

而他留下的篩選法將會確保太學的中舉率,有了這個中舉率,後來的人不管有多牛叉,也隻能憋屈在他之下。

沈安想到這裏,不禁想大笑一聲。

這次請見很順利,沈安第一時間就被帶了進去。

趙曙很好奇的在等著他,趙頊也在。

“為什麽要離開太學?”

“太學……是束縛。”

沈安很坦然的道:“在太學,臣交給他們題海之法,於是天下人一半在罵臣離經叛道,有辱斯文,把儒學變成了考科舉的東西,而非是要刻苦鑽研琢磨的高深學問……”

“另一半呢?”

趙曙覺得這個年輕人很有趣,也很無畏,大有一人硬扛天下文人的豪邁。

“另一些人會感謝臣,因為是題海之法讓他們找到了讀書的捷徑。這兩邊會衝突,會由此產生矛盾,這一點在太學裏就已經很明顯了,這也是臣撤出太學的原因。”

趙曙歎息一聲,“為何?太學畢竟不少人都是支持你的。”

“是。”沈安堅定的道:“可雜學卻需要心無旁騖的琢磨,沒有牽製的去琢磨……”

趙頊說道:“爹爹,雜學需要專心。”

趙頊說道:“你接觸過,以為雜學如何?”

他當著沈安問這個問題,實則就是有了立場。

趙頊說道:“雜學實用。”

四個字就足夠了。

“實用。”

趙曙看著沈安,說道:“雜學並無治國方略?”

“沒有!”

沈安很是認真的回答道,心中漸漸歡喜。

趙曙的意思很簡單,雜學可以行天下,但是不能有摻和朝政的思想。

沈安的回答斬釘截鐵,趙曙點頭道:“如此你自去吧。”

沈安說道:“官家,臣想在城中建個書院,您看……”

趙曙擺擺手,沈安樂得差點蹦起來,告退時那喜悅之情都洋溢出來了。

趙曙等他走後說道:“他把書院建在城內,買地方就要花大價錢,你可知這是為何?”

這個是考教。

趙頊說道:“建在城中就是不隱瞞,坦**無私。”

趙曙點頭,說道:“我在想那些人都在期待著沈安反擊,可他卻出了太學,重起爐灶,這個怕是沒人能想到吧?”

趙頊笑道:“連孩兒都沒想到。”

“這是暴烈!”

趙曙歎道:“年輕人就是脾氣大,不過也好。以後……書院裏若是能教出好學生,也能酌情授官,這裏麵的道理你可懂嗎?”

趙頊問道:“爹爹,當年慶曆新政時,反對者眾多,而讚同者卻有些三三兩兩之勢。您想想,沈安是個不肯循規蹈矩的人,他教出來的學生怕也不是善茬,以後真要再度革新,這些學生……還有太學的學生,都會是新政最堅定的支持者。”

他說這些話有些冒險,可趙曙卻說道:“你長大了,好。”

趙曙沒有就新政表態,這是一個積極的信號。

……

沈安快出宮時被攔住了,然後被帶到了政事堂,接見他的卻是韓琦。

韓琦今日看著多了些肅然,“雜學出了太學,你準備如何做?”

這人竟然關心這個?

沈安說道:“開書院。”

韓琦仰頭,良久說道:“如此也好,隻是開書院耗費頗多,老夫這裏有三百貫錢,你且拿去!”

呃!

沈安有些懵,心想韓琦這是啥意思?竟然站在我的這一邊,這不科學啊!

出了值房,沈安依舊覺得有些暈乎。

三百貫對於沈安來說不算多,可這錢裏代表的含義卻讓人振奮。

老韓依舊對慶曆新政的失敗而耿耿於懷?

沈安一路回到家中,莊老實已經等候多時了。他一臉糾結的問道:“郎君,您從太學出來了?”

“對。”

沈安被熱成了狗,進來就嚷道:“去弄些冰水來!”

這個時候一杯冰水喝下去,能從嘴裏一路冰到肚子裏,那滋味太爽。

莊老實竟然沒去,而是叫了別人。

咦!這個老漢往日最喜歡搶表現,今天這是怎麽了?

沈安狐疑的問道:“這是……想要辭工?”

沈家的下人全是雇傭而來的,雙方按照契約上的條款約束彼此,在年限滿後,雙方若是互相滿意,那就再簽一份。

這個和後世的雇傭製實際上並無什麽區別,唯一的區別大抵就是沒有五險一金。

莊老實急忙否認道:“沒有的事,郎君,小人隻是……想問問,出了太學,咱們家是不是就要蟄伏一陣子了?”

蟄伏一陣子是個委婉的說法,按照沈安的理解,莊老實是想問沈家是不是要倒黴了。

“小人是萬萬不肯辭工的,既然來了沈家,除非郎君要趕小人走,否則小人就會一直做下去……”

莊老實很認真的道:“小人隻是想著郎君人好,為國為民做了那麽多好事,可為何還有人要刁難您。小人也認識些人,若是需要,小人就把他們叫來,該鬧騰就鬧騰,絕不含糊。”

沈安定定的看著他,突然拍拍他的肩膀,“你有心了。至於蟄伏,咱們家不需要蟄伏,該怎麽就怎麽,無需忌諱。”

沈家哪裏需要蟄伏,沈安巴不得有人來砸門,正好讓新婚之後就樂不思蜀的陳洛活動活動筋骨。

家中安穩就是最大的支持,沈安的心情愉悅,等送來冰水時,幾口就喝了,被冷的齜牙咧嘴的。

莊老實覺得沈安的話怕是有些安慰自己的意思,他有些愁眉不展的想著用什麽辦法來破局。

嘭嘭嘭!

大門突然被人重重的拍打,莊老實一個哆嗦,喊道:“來人!”

聞小種出來了,陳洛和姚鏈也出來了。

陳洛新婚,看著氣色不錯,他笑眯眯的道:“先前街坊有人說郎君被人從太學裏趕了出來,身上唯一的實職都丟掉了,以後就是個空架子……如今果然有人來找麻煩了。”

聞小種已經準備好了,他走過去緩緩打開大門,右手一動,有短刃垂落下來。

門外是個大漢,見大門開了也不進來,而是喊道:“我家相公說了,沈安開書院是好事,隻是書院靡費不小,我家相公想著沈安也不容易,就從家裏的庫房角落隨便扒拉扒拉,掃了三百貫出來,給沈安開書院用。”

聞小種回身看著莊老實,不知道這位相公是誰。

外麵是一輛馬車,大漢一次兩袋,沒幾下就搬運完畢。街坊有無事的在邊上看,不禁讚道:“好大的力氣。”

“敢問是哪位相公?”莊老實小心翼翼的問道,順便指指裏麵,示意陳洛去稟告沈安。

大漢的嗓門很大,他昂首說道:“我家韓相公。”

“韓相公?”

莊老實看著那幾個袋子,突然覺得這裏麵裝的不是錢,而是毒藥。

韓琦不是和郎君有仇嗎,怎麽突然就轉變態度了?

這時陳洛回來了,他笑眯眯的道:“我家郎君說多謝韓相了,以後書院開起來,韓相就算是捐助人。”

大漢笑道:“如此就好,某告辭。”

他趕著馬車離去,外麵的街坊嘀咕道:“先前不是說沈安丟官了嗎?可現在韓琦都派人來送錢,還說什麽書院,可見沈安還是簡在帝心的呢!”

人就是這樣,你一旦獲得了成功,不少人就會仰視你。但當你從高處跌落時,這些人就會從心底深處迸發出幸災樂禍和得意。

街坊們自然也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結果念頭才將起來,韓琦就送錢來了。

“那韓琦據說摳門的很。”

“他是婢生子,錢財都是自己掙,自然要摳門。”

“那豈不是說沈家還在得意?”

“就是得意。”

“咦,又來了馬車。”

一輛馬車緩緩而來,邊上有內侍策馬而行。

“見過待詔。”

王崇年笑的讓沈安牙癢癢的想揍人,他拱手道:“大王在讀書,今日沒法出宮,就讓某送來了些錢,說是給新書院添磚加瓦。”

大王?

街坊們傻眼了。

“這大王還和沈安交好,什麽蟄伏?沈家好著呢!”

“這是皇子呢,以後的官家,他力挺沈安,那沈安就算是暫時沒落了,以後依舊會重新爬起來。”

“又來了馬車……”

一輛馬車緩緩而來,有隨行的大漢喊道:“沈郎君,郡王來了,要好酒喝!”

蟄伏許久的趙允讓來了,他用最霸道的姿態來告訴汴梁人:老夫力挺沈安這個小子!

沈安在微笑,可眼中卻多了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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