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之後,空氣中夾雜著一股子泥土的味道。這股味道有人稱為土腥味,有人稱為土香。

王雱睜開眼睛時,覺得光線太亮了,有些暈。

於是他伸手擋住了眼睛。

“感覺如何?”

“還好。”

沈安進來了,他穿著官服,看著多了份穩重。

他伸手摸摸王雱的額頭,說道:“退燒了,二梅給你熬了粥,記得多喝水。”

王雱很自然的問道:“你去哪?”

沈安轉身推開窗戶,說道:“西夏使者來了,陳昂不在,我去看看。”

……

都亭西驛,此刻外麵多了一隊軍士。

西夏使者帶著人站在大門外,呼吸著雨後的空氣,讚道:“汴梁的味道好聞。”

汴梁的味道是好聞,各種美食,各種煙火氣。

“待詔來了。”

沈安被禮院的官吏們簇擁著來了,西夏使者迎上去,說道:“見過待詔。”

沈安止步問道:“李諒祚派你來作甚?”

使者笑道:“陛下讓某帶來了些好馬。”

這是進貢來了。

大宋和西夏之間的情況就是這樣,西北方向在開戰,雙方把人腦子打成了狗腦子,可一邊交戰,西夏人一邊會派出使者來送禮,而大宋也會回禮。

也就是說,兩家是一邊打架一邊高唱著友好和平。

這等本事大抵後世都沒法做到。

沈安在來之前已經見過了那幾十匹馬,算是好馬。不過對於大宋來說,這點戰馬壓根起不到什麽作用。

“太少了。”

沈安就像是個流氓般的站在大門外,微微昂首,隻差手中握著皮鞭。

“你們的心不誠,幾十匹馬,這是什麽禮物?”

使者幹笑道:“以往就是這麽多。”

給大宋送禮物不就是那麽回事嗎,就是做做樣子好了,滿足一下宋人萬國來朝的虛榮心,然後卷著豐厚的回禮歸國。

每一次出使就是一次打秋風的機會,西夏窮,窮人家沒餘糧,所以使者往來的頻率有些高。

可幾十匹馬算是什麽禮物?

沈安覺得不能慣西夏人這個打秋風的毛病。

“可現在規矩變了。”

沈安冷冷的道:“大宋不需要你們的戰馬,帶回去吧。”

使者覺得沈安是在開玩笑,“待詔,大宋需要戰馬,否則遼人的鐵騎能踏破白溝河。”

白溝河在雄州,使者特地提出來,說明他在來之前就做了功課,知道沈安的來曆。

沈卞的兒子;北伐的狂熱支持者。

“我們需要戰馬,但不需要送上門來的戰馬。”

沈安打了個響指,花花從後麵跑了過來,在他的腳邊蹲著。

昨天花花也被雨淋了,沈安擔心它受涼,就帶出來溜溜。

一人一犬的組合很和諧,並無什麽突兀之處。

沈安逼視著使者,“別想糊弄人,大宋若是需要戰馬,某會親自去拿,就像是在府州時那樣,就像是在原州時一樣,幹掉自己的對手,奪取他們的戰馬,這才是大宋該幹的。”

使者隻覺得一股子涼氣撲麵而來,他微笑道:“某請見宋皇陛下。”

“陛下不會見你。”

沈安很是篤定的道:“某來了這裏,就代表著你此次不會得到便宜,所以有話就說,沒話就回去。”

使者卻是不信,他說道:“陛下在某臨行前說了,我國和大宋親切的就像是兄弟一般,如今……”

“沒有兄弟!”

沈安一開口就是斷人後路的話:“大宋和西夏,一個是家長,一個是叛逆的孩子,和兄弟沒關係。”

若說大宋和西夏的表麵和平是皇帝的新衣,那麽沈安的一席話就直接揭穿了雙方都在果奔的事實。

禮房的官吏們低頭在笑,他們就知道這位待詔從不按照常理來辦事。

西夏人要哭了。

使者脖子上的青筋蹦了一下,身後有隨從喝道:“讓某弄死他!”更新最快手機端::

這話就像是潑皮之間在對峙,突然有人在叫囂要砍死你。

這種叫囂大多是口炮,可沈安卻笑了笑,徑直走了過去。

那隨從見他過來就冷笑著。這裏是驛館外,動手就是打破潛規則,趙曙都沒法保住沈安,否則下次遼人也能暴打宋人的使者一頓。

沈安走過去,笑眯眯的道:“這是你的心裏話?”

通譯說了,隨從點頭,然後等待。

沈安微笑著,突然伸出手去拍拍他的臉,說道:“你很有勇氣,某最喜歡這等勇士。”

拍打人的臉頰,無論在哪個時代都帶著濃鬱的羞辱味道。

隨從的麵色漲紅,雙拳緊握,眼中的怒火若是能殺人,沈安此刻已經死了無數次。

“待詔還請進來一晤。”

使者擔心隨從會動手,趕緊堆笑著把沈安請了進去。

進了驛館後,雙方相對坐下。

氣氛不大好,而沈安作為主人,很缺德的不說話。

主人不說話,客人說什麽?

使者憋了許久,才說道:“遼人一直在內亂……”

這個話題不錯,沈安問道:“怎麽?李諒祚有興趣和大宋聯手去暴打耶律洪基一頓?”

使者看看左右,沈安說道:“無需看,某的誌向就是北伐,這一點遼人知道。”

使者點點頭,說道:“來人!”

一陣細微的腳步聲中,外麵進來兩個女子。

使者說道:“這二人是國中精心挑選出來的,準備獻給宋皇陛下。來,抬起頭。”

兩個女人抬頭,雖不說閉月羞花,但也俏麗可人,關鍵是帶著不同於大宋女子的氣質,讓人有些燥熱。

可要獻給趙曙的女人竟然在此刻露麵,這誠意顯得不大足。

沈安雙手按在案幾邊緣,目光轉動,讚道:“長得不錯,隻是身材不好。”

兩個女人大抵學過大宋的語言,聞言看向沈安,有些不服氣的意思。

沈安微微後仰身體,用一種老手的姿態點評道:“左邊那個胸太小了些,若是沈某沒看錯,還是一邊大一邊小,不平衡啊!”

那女人麵色一紅,心中惱怒,卻隻能強撐著。

沈安的目光轉到右邊女人的身上,突然吹了個口哨,就和個流氓般的說道:“這個不錯,身材不錯,隻是卻有些羅圈腿,嘖嘖!知道一句名言嗎?”

他摸著身邊花花的頭頂,用老司機的口氣說道:“女人就靠一雙腿活著,有一雙大長腿,大長腿……你們該懂的吧?那先天就是半個美人。”

他很遺憾的道:“都不行,官家那裏不會接受,帶回去吧。”

使者已經被他一番話給驚住了,心想這人竟然是個中高手?

“不是說待詔專情嗎?”

傳聞沈安在婚前守身如玉,婚後更是專一,連妻子懷孕後都不去青樓,堪稱是男人中的奇葩。

“回去吧!”

沈安今日就是來砸場子的,所以打擊了一番西夏人之後,就起身道:“原州一戰李諒祚倉皇而逃,現在想來討好大宋,可卻晚了些。都回去吧,回去告訴李諒祚,少惹事。”

這話帶著調侃的味道,先前被沈安拍臉的隨從又站起來喝道:“宋人竟然敢羞辱陛下嗎?”

沈安緩緩走過去,花花跟在右邊。

這裏是靜室,外麵都是兩國的人。

隨從冷笑著在戒備,隻要沈安敢動手,他就敢還擊。

沈安走到他的身前,隨從正在戒備,突然覺得大腿一痛,接著就被沈安一腳踹飛了出去。

花花嘴裏還叼著破布,低頭用爪子扒拉了下來,然後跟在沈安的身邊出了房間。

使者起身,看到隨從的大腿被花花咬的血淋淋的,小腹挨了沈安一腳,大抵腸子難受,正在捂著肚子慘叫。

他追了出去,說道:“待詔,榷場必須要開,否則陛下會毫不猶豫的投向遼人,從北方,從西北一起夾擊你們,可擋得住嗎?”

“試試不就知道了?”

沈安丟下這句話就出了驛館,隨後進宮。

趙曙聽他說了和西夏使者的交涉過程,皺眉道:“李諒祚是慌了?”

韓琦說道:“李諒祚是有恃無恐,覺著有遼人在側,大宋不敢傾力攻打他們。”

“可西夏卻很窮,大宋斷了榷場,據聞他們連軍隊的衣服都備不齊。”

曾公亮的臉上浮現了一抹不符合身份的笑意,沈安揉揉眼睛,確定自己沒看錯,就是猥瑣。

“李諒祚急了。”曾公亮很得意的分析道:“原州城外的大敗讓西夏人焦頭爛額,本來李諒祚就坐不穩位置,這些對頭們又要得意了。李諒祚內外交困,此刻派出使者來示好就是明證。陛下,派使者去申飭吧,李諒祚此次會打落牙齒和血吞,臣願意去,若是不能把李諒祚說吐血,臣就不回來了。”

老家夥很流氓,但判斷卻很準。

此刻的西夏國內定然是暗流湧動,李諒祚要焦頭爛額的去安撫那些不滿的貴族,還得壓製那些對頭。

“一個少年竟然能掌控這樣的西夏,不簡單。”

沈安的話得到了趙曙的認可,“不可輕視對手,沈安此次算是給了西夏人一記下馬威,隨後的事情朕就不管了……”

韓琦說道:“這等小事本就不該您管,沈安出麵就夠了。”

趙曙笑道:“如此朕就不見他了。”

沈安心領神會的道:“臣會安排好後續。”

君臣相對一視,然後都笑了起來。

笑聲中多了些奸詐之意,讓陳忠珩不禁縮縮脖子,覺得自從多了沈安之後,這個朝堂的味道就越發的不對了。

……

第三更送上,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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