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書院開學了。

幾百學生散在各處,隨著鍾聲敲響,書院裏漸漸安靜了下來。

沈安站在書院裏,麵色不善的看著疾步走來的王雱。

這貨被沈安丟在書院掌總,可今日竟然遲到了。

“我爹爹也遲到了。”

王雱隻是解釋了這麽一句,沈安的腦洞就不可抑製的在擴大。

老王和小王一起遲到,啥意思?

難道是吳氏發飆了?然後讓老王灰頭土臉,小王在邊上勸架被夫妻倆圍毆……夫妻雙打?

王雱的臉上有一塊淤青,這是沈安敢於大開腦洞的原因。

“這是……被打了?”

他隻能這樣問,若是直接說出腦洞,王雱絕對會翻臉。

自尊心太強的少年啊!

王雱摸摸臉上的淤青,“昨晚我娘問某娶妻之事,某喝多了……”

呃!

昨晚是慶賀書院開學,沈安召集了新招的教授們,還叫來王雱和蘇軾作陪,大家喝了個痛快。

“某說還喜歡那個女人……”

少年,你作死的功力有我的三成了。

沈安不禁為老王感到了悲哀。

兒子竟然喜歡一個婦人,這讓老王如何能夠接受?

於是怒火升騰之下,一頓暴打就避免不了了。

“某離家出走了。”

王雱昂首挺胸,很是堅定的道:“某可以不喜歡左珍,可卻不喜歡我爹爹要一手掌控某的未來,那感覺不好。”

具有抗爭精神的少年啊!

“某看好你。”

沈安隻能默默的拍拍他的肩膀,“趕緊去上課!”

“回頭某就住書院了啊!”

“好。”

沈安覺得這事兒不好,於是就一路尋摸去了王家。

吳氏接待的他,說到王雱就忍不住拿出手絹抹淚。

“他就喜歡那個婦人,昨晚喝多了還說要娶她,結果他爹爹一怒之下就把他趕出了家門……”

臥槽!

什麽離家出走,這是被趕出家門啊!

“大郎昨夜可是住在你家嗎?”

“是啊是啊!”

沈安也沒法斷定昨夜王雱究竟是在哪個犄角旮旯蹲了一夜。

怪不得看著他灰頭土臉的,原來如此啊!

“安北,大郎倔,你多看著些,別讓他走了歪路……”

“是。”

出了王家,沈安感慨著愛情這個東西的莫名其妙,等回到家中後,就被包拯叫人來拉走了。

值房裏,包拯正在拍桌子。

“一群蠢貨,官家想修建宗室書院,那是安撫人心。懂不懂?五服之外要自謀生路,官家已經在冒險了,若非是軍心穩定,說不得汴梁就要處處烽煙了。”

值房內雅雀無聲,大夥兒都在為包拯的大膽而驚訝。

這話要是傳出去,宗室會在背後雕刻老包的小人,然後請人作法弄死他。

外麵的沈安聽到這裏就幹咳一聲。

“誰在偷聽?拿下!”

包拯大怒,剛喝令拿人,就見沈安走進來。

“怎麽才到?這是路上遇事了?”

他的語氣一下就變了,剛才的勃然大怒瞬間變成了關切,讓值房內的官員們麵麵相覷,都覺得自己大抵還不如沈安家的那條狗。

據聞那條狗深得包綬的喜愛,愛屋及烏之下,老包每次過去都會給那條狗帶些美食。

“路上有人打架,某勸了一下。”

這話誰都不信,按照大家的理解,若是遇到當街鬥毆,你沈安不看熱鬧,不打太平拳就好了,勸架?

嗬嗬!

眾人心中嗬嗬,可包拯卻信了。

他坐下去,端著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水,然後噗的一聲全噴了出來。

“這麽燙是準備要燙死老夫,然後你等好接任三司使嗎?”

官員們苦著臉,有人去外麵重新泡茶,有人低聲解釋……

老包的火氣看來很大,沈安趁著兵荒馬亂之際,就給個官員使眼色。

官員和沈安相熟,過來低聲道:“宗室最近半年牢騷滿腹,新年的時候,他們借著大朝會也說了些話,還上了奏疏說子孫沒了前途……後來官家說那就給宗室建造書院,請大儒教授……”

“這是好事啊!”

沈安真的覺得這是好事,宗室們有了去處,以後自謀生路也算是皆大歡喜,於國於民都是雙贏。

官員苦著臉道:“這不才開年嗎,咱們三司把全年的錢都計劃好了……”

年度預算要詳細還是沈安的建議,包拯深以為然,可現在出現了預算外的支出,難怪老包要發火。

“很多錢嗎?”

他覺得書院的話……比如說邙山書院,也沒花多少錢啊!

“那是宗室子啊!”官員一臉糾結的道:“官家一刀切了他們的好處,書院得建好才行,否則那些人可不是善茬,不會讓官家有安生日子過。”

邊上一個官員憤怒的道:“難道他們敢造反?”

“他們不敢造反。”沈安解釋道:“五服之外自謀生路,許多宗室中人都會變成百姓。換句話說,他們現在是光著腳的,難道會怕穿著鞋子的官家?除非官家剛動手,否則他們往宮門前一躺……官家的日子就沒發過了。”

眾人一想也頭痛,“那些人都想著沒了以後的優待,那還怕什麽?大不了不要臉就是,直接鬧騰起來。可咱們能拿他們怎麽辦?摸不得動不得,皇家威嚴掃地……頭疼啊!”

包拯讚道:“看看看看,老夫說了半日你等什麽都不明白,安北幾句話你等就如醍醐灌頂……做事要盡力才好,不要老夫敲一下你等才動一下。”

這話把沈安捧得太高,順帶敲打了一下手下的官員,包拯的一箭雙雕術修煉的越發的出色了。

沈安心中讚美著,麵色卻是謙遜,“包相過譽了。”

“看看,多謙虛的一個年輕人。”

大抵在老年人的眼中,順眼的年輕人越看越順眼,什麽瑕疵都會被自動美化。

而不順眼的怎麽都不順眼,他做了再多的好事都是枉然。

話鋒一轉,包拯開始說正事,“官家說書院不能在內城……你們該知道這個意思吧?”

眾人點頭,有人說道:“一山不容……官家也是好意。”

在內城的話,趙曙擔心這些人會聚眾鬧騰,哪天說不得就來個謀反。

在內城謀反也不易,但在外城更難,所以書院還在建在外臣吧。

可憐老趙家的皇帝,防賊般的防著武人,好歹到了趙曙這裏開始給武人鬆綁了,卻又防上了親戚。

不過這也怪不得趙曙,當初爭奪皇子之位時,趙允良和趙允弼可是聯手來對付他。等趙禎駕崩後,前有趙允弼的逼宮,後有軍隊造反……

趙曙幼年進宮,原以為會成為皇子,誰知道被送了出去。

那些年嘲笑他的大多是親戚,所以到了現在,他對親戚自然沒啥好感。

若非是要顧忌名聲,沈安估計趙曙就敢拿下趙允弼。

至於趙允良,那是個聰明人,在爭奪皇子之位開始,他就開始了辟穀修道,不肯撕下麵皮,所以現在得了優待。

而趙允弼就艱難了,現在被幽禁在家中,按照後世的說法,就是監視居住。

“外城……”包拯怒道:“外城沒空地,還得買屋宇來重新建造,那得多少錢?老夫當時就回了官家一句,錢沒有,命一條!”

好漢啊!

眾人都不禁用欽佩的目光看著包拯。

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

你要不?

趙曙隻能黑著臉擺手趕他回來。

“沒錢是實話,可此事卻不能意氣用事。”包拯還是顧全大局的,“此事是宗室之事的善後,要辦,還得辦好了。所以老夫叫你等來,就是出出主意,想想去哪找錢。”

沒人說話。

這年頭雖然不是後世那等‘談錢傷感情’,但在場的人都知道,大宋的財政不容易。

“那個書院定然要美輪美奐,如此旁人也不敢誹謗官家。”

要絕人口舌誹謗,那就做漂亮些,一勞永逸的解決了此事。

包拯看向了沈安。

三司有沒有錢他最清楚不過了,叫沈安來就是尋求援助的。

“原先宮中有錢,可先帝駕崩之後,官家把那些錢都拿出來了,為先帝建造陵寢……”

“這得要出十多萬貫吧?”

沈安隻是隨便盤算了一下,就得出了書院的造價。買房子要花費不少,改建也是大頭。

“是啊!”包拯苦笑道:“老夫頭痛,所以才把你給抓了來。不要你的錢,隻要你出主意。”

“其實……”沈安一臉正色的道,“包相,這個錢倒也簡單。”

“嗯?”

包拯皺眉道:“怎麽個簡單法?”

“讓宗室自己給錢。”

沈安的話讓官員們都笑了起來,有人說道:“那些宗室中人都在發牢騷,說什麽五服之外的得自謀生路,如今家中的錢不敢亂動,吃飯用度都是省了又省……”

一句話,就是沒錢!

“會有錢的。”沈安篤定的道:“五服之後還讀不讀書了?”

“讀啊!”有人一怔,旋即問道:“你什麽意思?”

沈安笑道:“五服之後那些人和官家就疏遠了,成了百姓。既然是百姓,那就和百姓一個待遇,別搞什麽特殊。如此……五服之後自然不能在宗室書院裏讀書。”

“你這話……”包拯問道:“難道想讀書還得給錢?”

“不,是資格!”沈安說道:“五服之後還想在書院讀書的,在此刻就得給錢。比如說,一萬貫三代子孫入讀,五千貫一代子孫入讀……”

臥槽!

這是炒作入學資格啊!

“一萬貫三代……他們怕是不願意吧?”

眾人都覺得這個價錢不值。

“就算是在外麵請個老儒教導,一年下來也就是花費百來貫,十年為期,算兩千貫好了。兩千貫一代,這還是專門在家裏教授子孫,三代不過是六千貫,這明顯就虧了呀!”

“五千貫一代那更是無稽,誰都不樂意!”

一陣紛擾之後,眾人都說此法不可行。

包拯看著沈安,揮手趕走了眾人,沉聲問道:“你是怎麽想的?”

“看他們想學什麽,若是雜學,此事可為。”沈安如是回答道。

包拯的眼睛一亮,“怕是不會,不過可以試試。”

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