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忠珩打馬回去了,晏月神色震驚的念誦著。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她的眼中多了迷離,“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她喜歡唱歌,喜歡詩詞,所以一聽到這首詞之後,頓時就癡了。

“是誰作的?”

商隊和使團並行,相距一裏多,時隱時現。

“我去問問。”

一個夥計策馬衝了過去,等到了使團側麵時,勒馬問道:“敢問這首詞是哪位貴人作的?”

陳忠珩很想說是自己,可最後卻指指沈安。

黃春得意洋洋的道:“大宋歸信侯沈安。”

夥計身體一震,在馬背上拱手道:“見過歸信侯。歸信侯在西北數次擊敗了西夏人,讓我等商隊也得了太平,今日見到歸信侯,小人不勝榮幸。”

沈安頷首道:“小事罷了。”

以後一旦徹底擊敗西夏人,大宋的商隊將會從陸路延伸過去,沿著那條故道,將漢家威嚴重新撿起來。

夥計回去稟告,晏月不禁讚道:“竟然是歸信侯,我去問問。”

她策馬過去,拱手問道:“歸信侯,前陣子有人說西夏人出現在了青澗城外,我等擔心會被襲擾,所以都準備了兵器,敢問歸信侯,這一次可是大戰嗎?”

一旦大戰起,商隊隻能自認倒黴,帶著貨物回去。

“不是大戰。”

沈安說道:“隻是來了幾個朋友,大家坐下來喝喝茶,聊聊天。”

“果真?”晏月一聽就樂了,那白淨的牙齒在陽光下放光,讓陳忠珩有些暈乎。

沈安點頭,晏月歡喜的道:“您是名將,還是大儒,那肯定就是了,多謝。”

沈安幹笑著,心想哥啥時候成大儒了?

她策馬跑回去,把消息說了,商隊裏頓時一陣歡呼。

兩支人馬就這麽並行著,等到第二天時,陳忠珩基本上就摸清了晏月的情況。

“爹娘都不在了,也沒有兄弟姐妹,還不想成親,就自立門戶……”

這便是女戶,但大多數情況下,女戶是指寡婦是戶主的人家……

“這支商隊是她爹傳下來的,往返於汴梁和西北……”

陳忠珩唏噓道:“是個可憐的人。”

沈安知道他的心思,但不準備管。

這個世道容不下女人自立門戶,看晏月的模樣就知道這個女人不簡單,否則商隊早就被人吞了。

“老陳,你這個老房子起火了啊!”

沈安丟下這句話,就帶著邙山軍衝了出去。

陳忠珩的臉上一會兒青,一會紅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

晏月的歌聲很動人,陳忠珩癡癡的聽著,“不該唱給別人聽啊!”

第二天,當前方出現一隊騎兵時,商隊馬上就停住了。

黃春放下望遠鏡,“郎君,是種諤!”

沈安看著前方,“等他來。”

他此刻是使者,代表著大宋的臉麵,自然要矜持些。

那一隊騎兵發現了他們,驟然加速衝了過來。

“淡定!”

使團裏有些人被這騎兵衝陣的氣勢嚇到了,不禁勒馬想掉頭。

這一隊騎兵一直衝到了使團前方的十餘步才勒住戰馬,顯示了一番種家軍的實力。

種諤頂盔帶甲,在馬背上拱手道:“下官甲胄在身,不便行禮,見諒。”

“好說。”沈安看了他一眼,問道:“西夏人可來了?”

“已經來了。”種諤目光掃過沈安的身後,對陳忠珩抱拳行禮,然後說道:“某以為當先聲奪人,一去就馬上見麵,壓住他們。”

這是趁你病,要你命,種諤的兵法還是不錯。

“衝動了些。”

沈安的話讓種諤的臉都漲紅了。

他比沈安大了許多,出自於文武雙全的種家,優越感十足。可沈安卻用上官和長輩的口吻說他衝動了些,這個讓人想吐血啊!

可沈安是使者,他種諤能怎地,再多的意見也隻能憋著。

陳忠珩笑道:“歸信侯善於外事,官家曾說他外事無雙,想來聽他的總是沒錯。”

這是補刀,種諤憋著一口老血說道:“是。”

他覺得沈安外事無雙的說法大抵是靠譜的,但西夏人卻不同,所以他提醒道:“西夏人行事不守規矩……”

“某知道。”沈安在想著梁皇後那個小姐姐,“他們來的是誰?”

“正使沒露麵。”種諤有些不滿,若非是有規矩在,他絕壁敢直接闖進去,看看那個所謂的正使裝什麽裝。

“進城洗漱之後,某馬上見他。”

沈安輕磕馬腹,戰馬衝了出去。

種諤瞬間就想一刀剁了沈安。

某先前建議一進城就去見西夏使者,打他個措手不及,你還說某衝動了……

可你現在說啥了?

進城洗漱之後,某馬上見他。

不要臉啊!

種諤被氣得想殺人,連陳忠珩都在嘀咕著。

“不要臉的家夥,真是太過分了。”

種諤聽到了他的嘀咕,不禁反怒為喜,覺得和陳忠珩拉上關係更好,“陳都知,您這一路可還好嗎?”

“好。”

陳忠珩板著臉道:“趕緊帶路。”

艸!

種諤熱臉貼了他的冷屁股,更是憋的不行。

一路進了青澗城,入住後,沈安飛快的洗了個澡,問道:“西夏使者如何?”

種諤在外麵等候,“我們的人通稟,他那邊說恭候大宋使者。”

他依舊是頂盔帶甲,看著威風凜凜,可卻很累。

“那個……”沈安指著他的盔甲問道:“那麽重,不累嗎?”

沈安自己試過全副武裝的行軍,沒走幾裏地就累的不行。

種諤淡淡的道:“西夏人畏懼的是刀槍,所以某頂盔帶甲,就是讓他們看看大宋的武人。”

這個想法不錯。

“脫了吧。”沈安覺得種諤這人至少還是盡職的,就不想折騰他。

“為何?”

“因為某不去了。”沈安靠在椅背上,覺得酸痛的身體在唱歌。

“舒坦啊!”

沈安舒坦的想睡覺,種諤卻怒了,一直忍著的怒火爆發了出來,“沈安,你這是耍某玩嗎?說好的去見使者,某的人都去通稟了,你竟然又不去,什麽意思?”

“別吵架啊,有話好好說。”

陳忠珩剛出來就看到種諤手握刀柄,目光凶光的模樣,不禁不滿的道:“要殺人不成?”

又被這個閹人看到了某的不雅模樣啊!

種諤號稱文武雙修,此刻卻凶神惡煞的,實在是辜負了這個名號。

沈安說道:“先前說是要馬上見使者,讓你的人去通報,要的就是真實,讓西夏使者真以為某要馬上見他……”

“你……”

種諤馬上醒悟過來了,“你這是想讓他進退失據?是了,本來等著要見麵,都積蓄好了氣勢,可你這一下卻不去,使者那邊憋著的勁沒法發泄,這個……憋屈啊!”

他看著沈安,覺得這貨真是個缺大德的。

憋屈啊!

他和沈安才見麵沒多久,就憋屈的想殺人了,那位西夏使者更是還沒見麵就被沈安擺了一道,估摸著正在想吐血呢!

這人……真是讓人無語。

沈安說道:“某代表的是大宋,所以理由要找好,不能丟人,就說……就說某水土不服,身體不適,改天再見吧,對了,請個郎中來給陳都知看看,放出風聲,就說是給某治病。”

種諤點頭,擺擺手,有人就去了。

“可生病是不是會弱了大宋的氣勢?”

這個考慮很及時,沈安讚賞的道:“你這個很敏銳,好。”

種諤又生出了打人的想法,心想某比你大多了,你別總是用這種上官和長輩的口氣和某說話行不行?

“不過此時示弱不是壞事。”沈安陰笑道:“等到見麵時,某自然會讓他知道什麽叫做強硬。一軟一硬……”

他笑的很是陰險。

“一軟一硬……”

種諤笑的很是尷尬,因為陳忠珩就在身邊啊!

你沈安這是想譏諷他嗎?

他覺得該坑沈安一下才爽,就歎息道:“歸信侯,陳都知在呢。”

老陳正在想著晏月小姐姐在哪,聞言啊了一聲,然後問道:“何事?”

這是個著火的老房子,種諤的媚眼算是白拋了。

沈安就此歇息了下來,隻是思念妻兒和妹妹,就叫人去弄些特產,等回程時帶上。

稍後種諤就開始了正式匯報。

“從李諒祚奇襲秦州失敗開始,西夏人就有些焦躁不安,所以在府州那邊他們甘願當遼人的誘餌,眼看著大功告成,你卻在後麵來了一記……”

種諤看了沈安一眼,覺得這就是個老陰比,讓人有些忌憚。

“此後他們對大宋的襲擾少了些,李諒祚轉向番人,很是攻打了一番,收攏了不少部族,勢力大漲。他正準備趁勢發展,可遼人卻出手了,在邊境屯兵,不時派出遊騎去襲擾,李諒祚有些慌了。”

沈安的麵色不大好看,“他怕遼人,難道就不怕大宋嗎?”

種諤正色道:“西夏人是不怕大宋,因為大宋不會主動攻擊他們。”

沈安冷冷的道:“這是好事。”

種諤笑道:“確實是好事。”

陳忠珩拋開了晏月,不解的問道:“這是看不起大宋,為何是好事?”

種諤解釋道:“他們不擔心大宋會進攻,可大宋某一日突然發動進攻呢?”

陳忠珩皺眉:“那就是出敵不意……”

“奇襲!”

種諤點頭道:“到了那時,李諒祚怕是會發狂。”

輕敵思想要不得啊!

“可某卻更希望一步步打進去。”沈安躊躇滿誌的道:“大宋怕西夏嗎?”

種諤和陳忠珩齊齊搖頭。

大宋從不怕西夏人,幾次擊敗了李諒祚之後,更是信心滿滿。

沈安鏗鏘有力的道:“那就堂堂正正的去擊敗他們。用擊敗西夏人來鼓舞大宋的軍心民心,震懾天下!”

“震懾天下……”

種諤的眼中多了異彩。他是武將,自然知道那樣的榮耀。

“那時的大宋,想必能讓這個天下震怖吧。真是期待啊!”陳忠珩也在期待著這一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