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使在京城就像是沒頭的蒼蠅四處亂竄,今日樞密院,明日政事堂……

“沒空,朝中的重臣們都在忙著彈劾人呢。”

守門的軍士一本正經的回複著他。

遼使往裏麵看了一眼,說道:“可是彈劾韓相?”

軍士點頭,“很忙,所以你要不……以前不都是歸信侯在管這事嗎?你找他就對了。”

遼使搖搖頭:“某不找他。”

這是怕了。

軍士心想你們這些飛揚跋扈的遼人竟然也有這麽一日?真是笑死人了。

“那就再等等。”

遼使點點頭,轉身準備回去,就看到沈安走了過來。

“這不是遼使嗎?”

沈安看著春風得意,很是精神。

這人莫不是吃狗屎了?

遼使心中轉動著齷齪的念頭,拱手道:“見過歸信侯。”

沈安笑道:“貴使這是來求見相公們?”

“是啊!”遼使不大樂意和他打交道,有些敷衍。

不過見沈安神采飛揚,他就忍不住下了爛藥:“貴國好像……爭鬥的厲害了些,重臣之間爭權奪利,哎,這般下去可怎麽得了哦。”

戳人的脊梁骨總是最爽的,遼使就是這樣。

沈安說道:“貴國的皇太叔屍骨未寒呐,也不知道這清明忌日的,可有人去祭祀一番,好歹弄些豬頭肉給他們父子吃一頓飽飯……據說是中毒死的?那他們多半不敢吃供奉的東西,還是香火吧……”

遼使的臉都變成了豬肝色,恨不能爆捶沈安一頓。

可看看不打眼的聞小種,他覺得自己怕不是對手。

但吃虧是不可能吃虧的,於是他揪住了大宋的毛病加以攻擊,“可宰輔之間爭鬥,這個不妥吧。大遼再怎麽也沒有這等席卷朝中的爭鬥,若是有,陛下怕是會震怒……”

沈安愕然,心想韓琦翻身的消息這廝竟然不知道?

他不知道遼人的密諜在奪取火藥秘方的一役中損失慘重,幾乎是**然無存,所以現在對消息的獲取很困難。

密諜網目前正在重建之中,但還未形成規模,也不敢亂動。

“安北……”

遼使覺得這個聲音很親切,但卻有些耳熟。

怎麽就那麽像是韓琦的聲音呢?

他緩緩回身,就看到幾個宰輔齊齊往這邊走來,麵帶笑容,舉止從容。

尼瑪!這個不對勁啊!

不是說韓琦被群起而攻之嗎?

那他怎麽那麽輕鬆?

而且曾公亮還不斷主動和他說話,笑容滿麵。

不是說曾公亮和韓琦鬥成了烏雞眼,不死不休嗎?

這特麽……

使者看向那個軍士,正想質問,沈安向前一步,拱手道:“見過諸位相公。”

韓琦親切的道:“常建仁在樞密院稟告打造戰船之事,我等去看看,你可要去?”

“下官就是為此而來。”沈安接到了消息,說是水軍打造了一批戰船,就急匆匆的來了。

“那便走吧。”韓琦全程都沒看使者一眼,仿佛沒這個人。

沈安進了皇城,遼使指著軍士問道:“這便是你說的鬥成了烏雞眼?”

韓琦回身,皺眉道:“怎麽回事?”

遼使指著軍士說道:“此人先前說朝中群臣對韓相群起而攻之……”

韓琦看向軍士,目光冰冷。

韓琦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這軍士完蛋了。

遼使心中歡喜,覺得這是為自己出了一口氣。

韓琦微微皺眉,問道:“怎麽回事?可是這樣的?”

軍士本是麵如死灰,聽到後麵的疑問時,就趕緊說道:“韓相,遼使說是求見您,小人說要晚些,他就不耐煩的叫罵。小人想著他是外藩使者,這才強忍了下來,可誰曾想他竟然汙蔑小人,小人冤枉啊!”

他一邊說,一邊偷瞥著韓琦,分外狡黠。

若是換了以往,這等人韓琦鐵定會出手懲治,可現在他卻不悅的道:“要見老夫倒也容易……”

著啊!

遼使心中歡喜,把要說的話再度整理了一下。

“可老夫現在有事……再說吧。還有,這裏是皇城,不是遼境,莫要叫罵,否則被收拾了別怪老夫沒提醒你。走了。”

他招呼一聲,當先進去,那八字步看著分外的囂張。

那軍士喜出望外,喊道:“韓相明見!”

韓琦冷哼一聲,他哪裏不知道自己被軍士當做了擋箭牌。不過這個擋箭牌擋的好,正合他意。

老夫就是這麽滴,你遼使有本事就闖進來看看。

這才是人生啊!

韓琦心曠神怡的看著天空,一陣冷風吹過,他卻覺得格外的爽快。

遼使卻傻眼了。

他喝道:“此人撒謊!某從未罵過人。”

可無人搭理他。

遼使越想越氣,喊道:“宋人無禮,且待某寫了書信回去稟告陛下,大軍南下不遠了。”

這是習慣性的威脅,以往宋人會驚慌失措,可今日卻無人搭理他。

一個跋扈慣了的人,一旦被人無視,那種羞辱感能讓他的情緒崩潰。

遼使就是如此,但他依舊還保持著一絲理智。

想到自己的任務,他心中焦躁,就喊道:“回頭大遼和西夏停戰,聯手南下,奪了這片花花世界!”

這是宋人最畏懼的局麵,一旦形成這個局麵,他們幾乎就可以跪了。

可前方的人卻依舊沒停步……

“扯淡!”

韓琦不滿的道:“這是豬腦子嗎?西夏人再傻也不會和遼人聯手,否則遼人隨時都有可能吞了他們。”

韓琦度過難關,曾公亮知趣的改變了態度,“不過有一種局麵倒是能聯手……大宋能滅掉遼人……”

眾人一陣大笑。

大宋一旦展示出了能滅掉遼人的能力,唇亡齒寒之下,西夏人就會慌亂,隨後和遼人聯手就是最佳的選擇。

“那一日不會太晚。”

這話說的格外的自信,眾人看去,卻是沈安。

一路進了樞密院,富弼聽到消息就有些膈應,說道:“他韓稚圭有事從不肯和老夫商議,可樞密院有點事卻跑的比誰都快,這等行徑,除他之外,再無旁人。”

這就是個不要臉的首相,但他剛度過危機,此刻氣勢如虹,連富弼都不能阻攔。

樞密院的人對韓琦的不滿根深蒂固,所以聽到這話,大夥兒都歡喜了。

有人問道:“富相,要不下官去拒絕了他?就說您身體不適,沒法見客。”

富弼氣得鼻孔冒煙,“老夫的身體好著呢!不用你咒!”

那人一想就覺得自己說錯了,急忙道歉。

作為宰輔,別說是身體好,就算是身體不好也得憋著,否則就會有無數人盯著你,然後‘好心好意’的在官家的麵前為你說話。

——官家,富相的身體怕是……臣想著是不是讓他……回家去歇歇,否則一旦有不忍言之事,那話可就難說了。

官員病死在任上固然是佳話,可皇帝刻薄的名聲也跟著出去了。

皇帝一聽到這話,多半是要讓富弼回家去養老,啥時候好了再回來。不過到了那時,京城鐵定沒了他的位置,隻能去州縣。

這便是重臣的煩惱。

眾目睽睽之下,富弼突然後悔了。

宰輔不要隨便發牢騷,要穩重,否則容易翻車。

比如說富弼就是這樣。

他剛才發韓琦的牢騷,手下都歡欣鼓舞,就等他為樞密院出一口氣。

可那是韓琦啊!

那廝剛擊潰了對自己的圍攻,正是士氣如虹的時候,這時候去招惹他,以韓琦的尿性,多半是要出手。

而官家也才為他背書,定然會站在他的那一邊……

所以重臣們說話緩慢,一字一頓,那是怕出錯。

富弼剛才就口滑了。

眾目睽睽之下,他羞刀難入鞘,就別過臉去,說道:“那個……常建仁呢?帶來。”

這是暗號,有心腹知道含義,就準備出來捧哏。

可外麵有個小吏立功心切,就說道:“相公,他在門外。”

草泥馬!

老夫想找個台階下,你個蠢貨接什麽話頭?

“滾!”

富弼發飆了,那小吏往門外看了一眼,眼中有同情之色。

富弼見他沒滾蛋,那怒火就更大了。

這個沒眼力見的蠢貨,還留在樞密院等著過年呢?

“滾!”

於是他就暴喝一聲。

那小吏愕然,無辜的道:“相公,他已經滾了。”

富弼驚訝,隨即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差點一口老血都被氣了出來。

“老夫是讓你滾!”

操蛋啊!

這真是太操蛋了!

不過這事兒還真怪不上小吏,誰讓富弼沒指名道姓呢!

常建仁滾的很快,追他的小吏在樞密院號稱是兔子重生,可依舊是追到了大門口才喊住了他。

韓琦在門外已經不耐煩了,看到常建仁就不滿的道:“樞密院沒人了嗎?竟然要你來迎接老夫。”

常建仁剛想說話,那小吏喊道:“韓相,小人奉命來接您。”

常建仁繼續往外走,小吏想哭,隻得繼續喊道:“常軍侯……富相是叫別人……是叫別人,不是叫你。”

這話是解釋富弼先前叫小吏滾,而不是叫他常建仁。可在這個時候卻有歧義。

“哦!”常建仁聞言就繼續走,小吏淚奔,“是叫您回去。”

尼瑪!

這下讓韓琦看笑話了,回頭富相得剝了某的皮。

“哈哈哈哈……”

韓琦就是這麽大笑著走進了值房裏,大馬金刀的坐下後問道:“水軍的戰船……更厲害了嗎?”

他是首相,自然該了解這些情況,為以後的決策做依據。

常建仁點頭,“是。此次工匠們重新弄了一種船,大,而且更堅固。”

“好!”

值房內,宰輔們都麵帶紅光的叫好,韓琦的眼中更是閃爍著綠光,就和狼似的。

“交趾人要哭了。”歐陽修得意的道:“下次水軍再出現在交趾時,李日尊會不會哭?”

“他不會哭,隻會叫嚷著大宋不講信用。”曾公亮知道這種情緒,韓琦也知道……

大家都知道。

富弼苦笑道:“以前大宋就是這麽喊著遼人不講信用,如今卻換了個個……老夫這心中卻極為歡喜。”

……

第三更送上,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