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快接近午夜十二點。

意識到盒子裏的東西是一個蛋糕之後,淩墨總算是明白了應池方才為何會那般頻繁地去看時間。

應池在擔心,擔心來不及給重要的人慶生。

淩墨自然不會自戀地以為那所謂的「重要之人」會是自己。

也許他曾經這般想過,但後來所發生的一切都在告訴他,一切不過是他自己在自以為是罷了。

纖長的睫毛輕顫了好幾下,淩墨本以為自己會像當初一般感到難過,然而實際上,他的內心卻一派平靜,除了剛開始見到應池還有些震驚外,淩墨心中並無太多波瀾。

淩墨徹底冷靜下來,他想,這樣就好。

應池等人早與他斷了聯係,他們所珍視的人也並不是他,他不該再強求,如今他自己也有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珍視之人,而他珍視的人也會關心他,愛護他,回應他的感情,一切橋歸橋,路歸路,所有事情回到正確的軌道上,這樣便很好。

想清楚了這一切,淩墨不再糾結,心中焦慮不安也逐漸散去。

應池並不知道淩墨的心理變化,他隻是緊張地盯著路德手裏的蛋糕,生怕路德這個二傻子下一秒就能把蛋糕摔在地上。

應池這人所表露出的緊張與普通人不太一樣,他一緊張,眉頭便不自覺地蹙起,路德本就怕他,被應池「熾熱」的視線這麽一盯,路德當即慌了神,隻以為自己又做了什麽事,惹得應池不高興了。

可是……這也不對啊!

路德有些委屈,他才剛出現在應池麵前不到幾秒啊,又能做什麽呢?

路德覺得自己無辜又可憐,可他什麽都不敢說,隻是被應池的視線盯得連路都不知道該怎麽走了。

有時候人一擔心什麽,便越容易來什麽。

心中忐忑,路德一時沒留意踩中了一顆石子,眼看著就要摔倒在地,手中的東西也飛了出去,看得應池一驚,倏然睜大了眼睛。

本能地便要去接,隻是他與路德之間還有著一段不小的距離,眼看蛋糕即將落地,而應池的手便要落了個空。

應池的心沉了下來。

這時,一隻修長白皙的手從一旁伸過來,準確無誤地拎住了蛋糕盒,而手的主人不僅接住了蛋糕盒,還扶了路德一把,把路德感動得淚汪汪,羞澀地直往淩墨懷裏蹭。

“好兄弟!”

“離我遠點。”

見路德穩住了腳步,淩墨毫不猶豫一臉嫌棄地把故作羞澀的路德推遠了些。

一旁將這一切都收入眼底的應池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如紅色琉璃般的眼睛似有疑色浮現。

這人的身手好快……竟連他都沒能看清這人方才的動作。

原本應池以為淩墨隻是一個普通的能力者,但現在看來,似乎也沒那麽普通。

麵對應池的打量,淩墨也不擔心被應池看出點什麽,原身有過在武館習武的經曆,習武時間也不短,身手好一點也並非說不過去。

淩墨大大方方任由應池打量,應池心中的疑慮反倒被打消,見淩墨將蛋糕盒遞給他,他先是一愣,隨後接過,輕聲道謝。

“謝謝。”

“不用。”

淩墨搖頭,他與應池說話間,路德也算是回過神,品出點不對勁,伸手攬過淩墨的肩膀,路德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不對啊,你不是在房間裏休息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這一點淩墨倒沒打算瞞著路德,路德方才一出現,他便意識到路德口中的「朋友」便是應池。

隻是路德在麵對應池時卻沒有太多朋友間的親昵,反倒有些畏懼應池,而應池跟路德說話的態度也有點像上級對待下級。

再加上應池這種黑色毀滅級能力者不會無緣無故跑到E-25區這種偏僻地方,聯想到剛才看見的巨大黑獸以及路德在假期還未開始前,便提前好幾天回到了E-25區這件事,淩墨心底有了答案——應池等人估計是被派來解決那隻高等級的黑獸的,而應池在隊伍中占主導地位,這些人一開始調查時並不確定黑獸逃竄到了哪篇區域,隻能鎖定一個大致範圍,路德是先行人員,被派回來探查消息,而隨後E-25區汙染度迅速增高,讓他確定黑獸就在E-25區,這才通知應池和阿雪,讓應池和阿雪來到來到E-25區。

想通這一切的淩墨將自己方才所經曆事情盡數說給路德聽,聽得路德一愣一愣的。

這兩人在路邊竊竊私語,而應池則稍微打開蛋糕盒,確認蛋糕安然無恙,這才鬆了一口氣,正當他要合上盒子,耳畔卻猛然傳來路德的聲音。

路德喊出了一個應池無比熟悉的聲音。

“淩墨。”

應池指尖微頓,倏然抬眼望去。

應池忘記有多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自從那個人死後,便再也沒有人提及這個名字。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隻要一提,胸口便會不自覺漫上一陣鈍痛,那是應池從未感受到的痛,遠勝於身體上的疼痛。

現如今,聽到有不相幹的人再度提起這個名字,應池忽然產生一種奇異的恍惚感,好似那人從未離去,一直便在他身邊,應池心底不自覺產生一絲期待。

可當他抬起頭,卻隻看見了一個陌生的少年。

那不是他。

不是他心心念念了許久的人。

隱秘的期待散去,應池隻覺得唇齒之間再度泛起了苦澀,他不得不再次認清現實——那個人已經死了,被他們親手害死的。

而他作為罪魁禍首,又在期待一些什麽呢?像他這樣的人,就該一直活在絕望之中,那是對他的懲罰。

應池失落地收回了目光。

淩墨可以感覺到,在路德提到「淩墨」這個名字時,應池銳利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可淩墨並不擔心,世界上同名的人多了去,應池不可能因為一個名字便認出他。

果然,隻過了幾秒,應池便收回了目光,唯有路德還在一旁咋咋呼呼:“他、他又看我了!救命,我是不是哪裏又惹到他了?”

路德眼含熱淚,像一隻委屈巴巴的大狗狗,淩墨隻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沒事,他看的是我。”

“哦,那還好。”

路德剛長舒一口氣,但下一秒,他又意思到哪裏不對:“他看你做什麽?”

路德沉思了數秒,覺得以自己的小腦瓜想不出答案,但他卻附在淩墨耳邊,語重心長地……說起了應池壞話,說之前還要警惕地往應池的方向看上好幾眼:“我跟你說,那個人好可怕的,你盡量別跟他呆在一起……”

接下來就是關於應池的各種事跡科普,比如——把腦殘的挑釁者打得三天下不了床,又比如一口便能把毀滅級的黑獸吃掉……

越說越離譜,有些事跡幾乎能夠成為校園靈異傳說,弄得淩墨哭笑不得,忍不住往應池的唇上瞄了幾眼,明明應池看著是個優雅高傲的貴公子,這些人卻偏偏把應池描述成了一個能止小孩夜啼的可怕怪物,還一口吃掉整隻黑獸,淩墨懷疑沒吃之前,應池就會開始嫌棄黑獸肉太過難吃,這人一向挑剔得很。

隻是,笑歸笑,淩墨卻沒阻止路德繼續說下去,一來是路德的嘴就沒有閉上過的時候;二來,他對這「校園怪談」還挺感興趣的,路德說的並不隻是應池的事情,偶爾還會說一些曾經發生過的大事件。

淩墨死了三年,現在雖重生了,但中間卻有將近三年的空白期,聽聽路德所說的事情,能稍微補上這期間的空白,好讓自己別那麽容易露餡。

“說起來,一年前……好像有一個公司發明了一種能讓普通人百分百成為能力者的藥劑……”

路德坐在白蛇背上說起了一則一年前的大事,本來路德和阿雪過來就是為了接應池,現在應池已經接到了,阿雪便又讓白蛇載著人往回趕。

中途,路德說著說著,便從拐向了另外一個話題,隻是他剛一開口,卻見阿雪和應池齊齊朝他看來,路德便訕訕地閉上了嘴。

讓普通人百分百成為能力者?

淩墨心中咯噔一聲,他知道這絕無可能,若是這種藥劑真的存在,那麽便再也沒有人會懼怕「濁」這種能量了,淩墨隱隱約約察覺到這件事背後的複雜,不過他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知道再繼續追問下去,路德無論如何也不會再開口了。

比起追問路德,還不如到智能手環上查詢,可正當淩墨要打開智能手環,白蛇卻降落了,熟悉的小樓房又出現在眼前。

淩墨隻好先帶著小黑從白蛇背上一躍而下,跟著眾人走入樓房之中。

現如今樓房中三個房間都有住人,再多一個應池,路德隻好把自己的房間讓出來,去和阿雪擠一間。

作為養尊處優的大少爺,應池再看到路德狹小的房間時,卻也沒有半點嫌棄,隻是點了點頭,說了一句:“謝謝。”

路德連忙擺擺手,受寵若驚:“不用謝,不用謝!”

末了,應池又與路德要了一把刀,路德起先不知道應池要刀做什麽,但很快,他便看見應池從盒子裏拿出蛋糕,也明白了這刀的用途。

用刀幹脆利落地將蛋糕切成幾塊,應池拿出盤子,盛了幾塊蛋糕,分別遞給路德、阿雪和淩墨。

就連阿白和小黑也有份,白獸與小黑這種存在不同於普通動物,它們也可以吃人類的食物。

阿雪坦然地接過蛋糕,但到了路德接蛋糕時,就不太一樣了,這人先是用雙手小心翼翼接過蛋糕,仿佛這是什麽恩賜一般,隨後又小心翼翼補充了一句:“可以嗎?”

“可以,他……”

應池難得沒有嫌棄路德的脫線,隻是點了點頭,淩墨見他顫抖著唇,似乎想說些什麽,但過了一會,應池卻又沉默下來。

直到眾人開始吃起蛋糕,應池才慢吞吞挖了一勺蛋糕上的奶油,放入口中,明明應該是甜到發膩的東西,但應池卻嚐不出任何一點甜味。

幾口將蛋糕解決,應池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語道:“這麽多人替你過生日,你應該就不會太過孤單了吧……”

說著,應池彎了彎眼睛,卻沒被任何人看見,他說出了他曾經沒能說出口的祝福:“生日快樂,淩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