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會還沒有將應池死亡的消息公之於眾, 大部分人還不知道應池死了,應池失蹤數十日,學院裏的學生也沒有察覺到不對勁, 不少人都以為應池去執行任務了, 這對能力者來說是相當常見的事情,尤其是應池這種高等級能力者, 任務更是一個接著一個, 極少有可以休息的機會。

淩盼陽自然也什麽都不知道,正因為如此,他才敢說出這種話, 並沾沾自喜, 以為自己抓住淩墨的把柄了。

然而能力者的聽力何其敏銳,早在封堯靠近的那一刻,淩墨便已察覺,見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淩墨也不急, 他伸手摸了摸耳朵上的耳飾,紅色流蘇隨著淩墨的動作輕輕搖曳了一下, 淩墨感知到封堯腳步微頓。

淩盼陽仍在自作聰明, 他以為淩墨看不到背後情況, 自然也不知封堯就站在不遠處,略帶興奮清了清嗓子, 淩盼陽故意露出小心翼翼的模樣試探淩墨:“你是應池的戀人?”

這話無論淩墨怎麽回答都不落好, 回答不是, 那他又為何佩戴著應池的耳飾, 可回答是, 那封堯便會聽得清清楚楚, 淩盼陽一廂情願覺得如此一來,淩墨和封堯必定會心生嫌隙,淩墨不高興,他便高興了,淩盼陽向來都是這般損人不利己,尤其當吃虧的人是淩墨,他便更是如此。

淩墨淡淡瞥了淩盼陽一眼,淩盼陽自以為設了個陷阱,逼得他不得不跳,但在淩墨眼中,淩盼陽配上那誇張的表情,簡直與跳梁小醜無異,扯了扯嘴角,淩墨還當真升起一點逗人的心思,他正要開口回答,倒是一旁站著的淩書察覺到不對,他輕咳一聲,用眼神頻頻示意淩墨,又扭頭作勢要訓斥淩盼陽。

淩墨揚眉,卻對淩書的提醒視而不見,他輕笑著點頭:“是啊,我和應池是戀人。”

“……”

封堯邁過草叢,來到淩墨身邊。

淩盼陽的眼神已經不能用興奮形容了,他無比激動,要不是為了維護形象,他現在恐怕會直接跳到封堯麵前,直接將淩墨剛剛的話大聲重複至少三遍!

比起淩盼陽看熱鬧不嫌事大,淩書的神色更像是緊張,他悄悄為淩墨捏了一把汗,明明淩書平時對這種「腳踏兩條船」的行為厭惡不已,可當這個「腳踏兩條船」的人變成淩墨,淩書卻不像之前那般唾棄,他甚至暗暗想,如果等會淩墨和封堯當真吵起來,那他就拉架,絕不能讓封堯傷害到淩墨。

莫名地,淩書總是想保護眼前這個擁有漂亮藍眼睛的青年,這似乎是一種愧疚,又似乎是一種彌補。

正當淩書如臨大敵,用視線緊張地注視著封堯時,封堯緩緩抬起手,淩書一驚,第一反應就是他要打淩墨,淩盼陽的反應和淩書差不多,隻有淩天海還摸不清楚狀況。

淩盼陽激動得渾身都在顫抖,看來他這幾天過得著實不如意,淩墨淡淡收回目光,他抬眼同封堯對視,封堯臉上沒有太多表情,或是生氣、或是惱怒,這些他全沒有,隻是那是黑眸裏的墨色濃鬱得好似要將淩墨盡數吞噬。

正常來說,淩墨應該感到心虛或者害怕,偏偏淩墨不是正常人,比起心虛或者是害怕,淩墨更多露出的表情是困惑。

他問封堯:“你想打我?”

淩墨並不這麽認為,這話聽著像是在詢問封堯,實則是說給淩盼陽聽的。

也許察覺到淩墨意圖,封堯非常配合,他輕輕低笑了幾下:“怎麽會。”

那高高舉起的手終於在此時輕輕落下,封堯溫柔摘取淩墨頭頂的落葉,還拿著落葉在淩墨眼前晃了晃:“看見了?我隻是想幫你拿掉這個,你居然這麽想我,我好難過。”

高大的男人故作西子捧心狀。

淩書和淩盼陽齊齊傻了眼,而淩天海依舊摸不著頭腦。

“剛剛的話你聽見了?”

淩墨又問,他用餘光瞥了一旁那呆若木雞的兩人,嘴角出現一個微不可查的細小弧度,像是惡作劇成功暗自得意的小狐狸。

“聽見了,”封堯懶洋洋點頭,淩盼陽眼睛剛一亮,便聽他可有可無地說,“那又怎麽樣?”

封堯很卑微,一雙桃花眼可憐兮兮注視著淩墨:“誰讓我隻喜歡你呢?”

“你喜歡別人……”封堯垂下眼簾,他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我無所謂,我都可以當做看不到,隻要你心裏有我就行。”

封堯此時詮釋了何為舔狗,何為為愛放棄自尊,最後,他明明難過不已,還要硬生生扯出笑容,討好淩墨,淩墨看完了都深深感到震撼,更別提淩家三人了,若說淩書和淩盼陽剛剛隻是呆若木雞,那麽他們現在就像被雷劈過一樣,雷得裏酥外嫩,就連淩天海那張向來嚴肅死板的臉上都浮現出類似懷疑人生的神情。

“嗯。”

淩墨矜持地滿意點頭,他肩膀聳動,卻不是感動,而是在憋笑。

封堯的表演還在繼續,淩家三人被雷得呆都呆不下去,連忙找了個借口火速離開現場,生怕再呆下去又要聽到什麽「震撼人心」的發言。

淩書和淩天海都巴不得趕緊離開,唯有淩盼陽在離開前,還狠狠瞪了淩墨一眼,封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舔狗了?如果不是確定眼前這個人就是封堯,淩盼陽差點就懷疑封堯被人掉包了,眼前這個人隻是偽裝成封堯的其他人,預想中的一切全都沒有發生,淩盼陽分外不甘心,他隻能暗自安慰自己,說不定封堯隻是不想讓人看了笑話,等他們離開,封堯就會找淩墨算賬!

看著遠處巴不得再長出幾條腿以方便「逃跑」的幾人,淩墨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封堯幽幽看淩了墨一眼,語氣頗為怪異:“我都這麽卑微難過了,你不安慰我,還笑?”

淩墨笑得更厲害了,他半弓起身子,笑得整張臉頰都紅了:“哈哈哈行了,你快別演了,人都走了……”

“我可沒演,”封堯垂眸望著淩墨,眼中墨色漸濃,淩墨一怔,回過神時封堯高大的身軀卻已然逼近,強烈的壓迫感惹得淩墨下意識後退了幾步,但很快,他的腳根抵上樹身,他發現自己退無可退,封堯低笑一聲,他俯身,陰影落下,將淩墨整個人籠罩進陰影裏。

某種意義上,淩盼陽想得沒錯,封堯果真是想「秋後算賬」。

封堯抬手,漫不經心捏捏淩墨耳垂,他指尖輕柔從那紅色流蘇上撫過,眸中暗色又深了些。

封堯指腹粗糙,帶著滾燙的熱意,淩墨感覺自己被封堯觸碰到的地方好似被火燎過一般,令他身體不自覺輕顫了幾下。

封堯一直關注著淩墨的一舉一動,見淩墨如此,他好像垂著頭又笑了一下。

封堯和淩墨靠得很近,淩墨可以感受到封堯的呼吸輕輕落在自己脖頸上,這讓他雞皮疙瘩都快冒出來,一舉一動皆被掌控的感覺令淩墨倍感不自在,以往無論是同鬱語澤親近還是同封堯親近,淩墨都掌握著一定主動權,可現在,淩墨不確定了。

“你可以……”離我遠點嗎?

淩墨不自然偏開視線,他試圖讓封堯離自己遠一點,但封堯這次似乎沒有理解他的意思,他反而又再靠近淩墨一點,側著頭故意問淩墨:“什麽?”

淩墨瞳孔一縮,危險!大腦不斷發出警告,淩墨本能抬起手臂,便要重重落下,然而在快擊中封堯那一刻,淩墨又猛地回過神,他意識到眼前的人不是敵人,而是封堯。

封堯從一開始就沒有防備過,又或者說,淩墨的一舉一動全在他預料之中,見淩墨猛然停住動作,封堯便不緊不慢,伸手扣住淩墨手腕,淩墨一怔,等他驚醒時,雙手已然動彈不得。

“你……要做什麽?”

“你說呢?”封堯揚眉,“你不覺得你應該給我一個解釋?鬱語澤是你的戀人,應池是你的戀人,簡洵是你的戀人……你的戀人可真多。”

封堯這話酸得不行,淩墨哭笑不得:“你明明知道……”

“知道什麽?”沒等淩墨說完,封堯便打斷淩墨,陰陽怪氣:“知道你背著我在外麵還有三個戀人嗎?”

“啊……”明明知道這四人全都是同一個人,但不知為何,淩墨居然有點心虛,他眼神飄忽,“也不算背著吧?”

“嗬,”封堯冷笑,“對,你是當真我的麵光明正大,宣布你還有另一個男友!”

“……”

淩墨不說話了,他心中輕歎,總算在此時知道什麽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見淩墨如此,封堯神色又漸漸柔和下來,他放輕聲音,低聲誘哄淩墨:“我可以不介意你有那麽多個男友,但是……”

“但是?”

“作為交換,你應該補償我受傷的心靈,對吧?”

這是什麽自己給自己帶綠帽的劇情!淩墨無奈,但還是順著封堯的話問下去:“你想要什麽補償?”

封堯點了點自己的唇。

淩墨悟了,他有些意外,畢竟封堯之前可絕對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果然是刺激太大了嗎?

淩墨輕歎一聲:“那你把頭稍微低下來。”

他算是怕了封堯,這人胡攪蠻纏的功力漸長。

封堯果然乖巧低下頭,淩墨打著敷衍一下的想法,湊近封堯,他將唇輕輕貼過去。

淩墨並不擅長親吻,和鬱語澤那時也是,他隻是輕吻了一下鬱語澤,便很快拉開雙方距離,但這次淩墨失算了,在他即將起身的那一刻,封堯似乎發覺他的意圖,一隻大腦輕扣住淩墨腦後勺,淩墨睜大眼睛。

比起鬱語澤的生澀,封堯便要熟練很多,像是猛獸終於咬住獵物的脖頸,封堯大手死死扣住淩墨,不肯讓他離開,他貪婪地掠奪著屬於淩墨的一切。

“……”

淩墨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起來,他無措試圖逃離,卻逃無可逃,手腕被封堯扼住,淩墨動彈不得,隻能當一隻乖順的獵物,被迫奉上脆弱的脖頸。

封堯抹去淩墨眼角不自覺滲出的淚珠,他輕笑:“別哭。”

森林中依舊寂靜無聲。

飛鳥從樹枝上掠起,拍動著翅膀飛向天際。

似乎無人在意湖邊那微不足道的異常聲響;

風揚起淩墨耳畔的紅色流蘇。

與此同時,某處,被浸泡在綠色溶液裏的青年緩緩睜開眼睛,他似乎感應到了什麽,默默咬了咬牙。

第二個了!

應池……不,現在祂應該是尤光了,尤光沉痛地想,他當初為什麽要在死前把最後剩下的一縷力量附在那該死的耳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