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 淩墨一怔，他臉上流露出些許意外。
朋友？程念和他？如果不是確信自己耳朵沒有出現問題，淩墨幾乎快以為自己聽到了幻覺。
見程念眼巴巴期待地望著自己, 淩墨一時之間竟不知該露出何種表情。
程念和淩盼陽向來關係很好, 三年前，淩盼陽巴不得淩墨趕緊消失, 作為淩盼陽的朋友, 程念自然也不喜歡淩墨，也不知道淩盼陽和程念說了些什麽，程念總是用一種極為厭惡的目光看淩墨。
淩墨真沒想到有一天能從程念嘴裏聽到這麽一句話。
淩墨忍不住想, 如果程念知道自己是誰, 那麽他現在估計會相當後悔提出這麽一個要求。
淩墨神色古怪，他久久沒有回答程念，程念誤把這種沉默當成是一種拒絕，他眼中的光漸漸暗淡下來, 程念有些緊張地扯了扯衣角, 卻還是不想放棄，他向淩墨推銷自己：“我、我家很有錢的, 你應該聽說過程氏集團吧？那就是我家經營的, 對、對了, 這家景區也是我家的產業，如果你願意和我成為朋友, 你在這裏一切費用都可以免除！”
程念就差沒把「和我成為朋友不虧」這幾個大字刻在臉上。
“……”
淩墨依舊沒有回答, 他被程念一大串話砸得有點懵, 他還沒回過神, 耳朵卻靈敏地在程念話中捕捉到極為重要的幾個關鍵詞, 景區？經營？程氏……程氏集團？！
淩墨這下是真的有些震驚, 他沒想到程念的程居然會是那個程氏集團的程。
說起程氏集團，那可是一座龐然巨物，幾乎每家每戶都聽說過程氏集團大名，據說程氏集團的掌權者當年完全是白手起家，憑著敏捷的思維和分外出眾的商業嗅覺，程氏集團從無到有，一點點發展成現在的規模，如今在商會裏，程氏集團的地位僅次於應家。
淩墨以前隻以為程念家有錢，卻萬萬沒想到程念家有錢到這個程度，不過也是，如果隻是一般有錢人，淩盼陽也不會付出那麽多時間和精力，與程念成為最好的朋友。
“不、不可以嗎？”程念自認已經將自己全部優點擺在淩墨麵前，沒想到淩墨還是無動於衷，他大受打擊垂下腦袋，像隻蔫蔫耷拉著耳朵的小狗。
“嗯……也不是不可以，”淩墨沉吟，程念眼睛剛要亮起來，淩墨便冷酷地伸出來，及時擋住程念熱情的飛撲，“不過，你為什麽想和我成為朋友呢？”
淩墨是真的有點好奇這個問題，先別說重生前，就單論重生後，淩墨怎麽想也想不起來自己和程念究竟在哪裏有過接觸，或者說，他好像見到沒怎麽見過程念，所以為什麽程念會突然想和他成為朋友？
“這個啊，”說起原因，程念又有些羞澀，他再次扯了扯衣角，“我之前看過你的比賽，你在那場比賽上真的好帥！”
程念雙手合攏，抬頭望向淩墨，眼睛裏都快冒出小星星來，儼然就是淩墨的小迷弟。
比賽？
淩墨皺著眉想了半天，終於恍然大悟，程念指的比賽應該是很久之前實戰考核。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淩墨哭笑不得：“就因為這個？”
“嗯嗯嗯！”程念連點了好幾下頭，“除此之外，就還有……”
程念頓了頓，他忽然變得有些猶豫，淩墨垂眼看他，恰好看見他猶豫過後，臉上笑意散去不少，就連眼睛裏的小星星也黯淡下來。
看來是件煩心事。
淩墨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什麽，他假裝不經意地提起：“對了，淩盼陽呢？”
“你們不是一直在一起嗎？”
作為「最好的朋友」，程念和淩盼陽一直都是形影不離，今天大概是個例外，程念出現了，卻遲遲未見淩盼陽的身影。
聽淩墨這麽問，程念臉上鬱色更濃，周圍的黑色怨氣幾乎快化作實質。
“盼陽他……”程念抿唇，沮喪不已，他再次猶豫了好一會，淩墨才聽他分外難過地說，“我可能把他惹生氣了。”
垂眼看著程念蔫蔫的模樣，淩墨眉頭微挑，他哭笑不得，心想程念惹淩盼陽生氣的次數還少嗎？
淩盼陽那人極為小心眼，程念又大大咧咧的，偶爾一句無心的話就能戳中淩盼陽敏感的內心，這兩人湊在一起，至今還沒有產生太大矛盾隻是因為程念對淩盼陽還有用，淩盼陽不得不繼續容忍程念，否則就淩盼陽那小心眼的程度，他早就和程念翻臉了。
也就程念這傻子還以為淩盼陽生來溫柔，不太會與旁人計較。
程念沒有意識到淩盼陽在自己麵前表現的所有一切全是處心積慮的偽裝，他將矛盾的根本原因歸結在自己身上，：“盼陽最近心情本就不太好，肯定是我說了不好的話，才惹得他生氣了。”
這幾天淩盼陽沒什麽搭理程念，程念本就心慌不已，他每一天都活在愧疚裏，認為是自己的緣故才惹得淩盼陽那麽生氣。
淩盼陽那麽溫柔，自己卻惹得他這麽生氣，程念越想，罪惡感便越濃，他下意識把淩墨當成傾聽者，把所有一切都說給淩墨聽，畢竟程念沒什麽朋友，唯一一個朋友目前還不太願意搭理他，程念自己心煩，卻又找不到人可以傾訴，淩墨突然這麽一問，他便像倒豆子一樣，把所有一切都倒了出來。
淩墨被迫聽了一長串自我反省，不過淩墨正巧沒什麽事，程念願意說，他便耐心聽下去，等到程念說完，淩墨臉上神色淡淡，他既沒有不耐煩，也沒有立刻為程念分析這場爭吵誰對誰錯。
淩墨隻是笑了笑，問程念：“你很喜歡淩盼陽？”
“當然！”程念毫不猶豫地回答，“盼陽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不知道第幾次對別人這麽介紹。
淩墨還沒說話，程念卻又繼續開了口，不知為何，麵對淩墨時，程念總是有一種想毫無保留將一切都說出來的衝動，他覺得和淩墨交談很舒服很舒服，原本他十分心煩意燥，可短短幾句話下來，程念的心情卻開始一點一點地平複，現在他感覺比之前好多了。
程念給淩墨說了一個小故事，小故事的主角是一個有錢人家的小孩。
小孩家很有錢，他的父母也很疼愛他，小孩想要什麽基本下一秒都可以得到，按理來說，這個小孩應該會生活得很幸福，但年幼的他有一個小小的煩惱——他交不到朋友。
無論是上學，還是休息日，有朋友的小孩總是成群結隊，他們會開心地玩鬧在一起，隻有小孩總是孤零零一個人。
小孩想要朋友，但也許就是因為他太有錢了，所以才會導致他和周圍的小孩格格不入。
聽到這裏的淩墨：“……”
這個煩惱……咳，淩墨忽然也有點想體驗一下。
有一天，小孩得了一個新玩具，那是某公司剛推出的新款限量版玩具，是很多孩子的夢中玩具！但小孩顯得興致缺缺，因為此前他已經有過太多太多這樣的東西了，不過這個玩具和以前那些玩具還是有一些不同的，小孩便把這個玩具帶去學校。
再後來，小孩發現，平時那些已經組成小團體的小孩居然第一次搭理了他。
“這是你的玩具嗎？”
領頭的小孩眼裏慢慢都是羨慕。
“是的，”小孩點頭，第一次有人跟他搭話，小孩驚喜不已，他滿心雀躍，見那跟他搭話的小孩頻頻看向他的玩具，小孩便小心翼翼地試探：“你要玩嗎？”
“再後來，我就有了朋友！”
程念的主語已經不知不覺從「小孩」變成了「我」，他一開始本是想遮掩一下，雖然那樣在淩墨看來，與「我有一個朋友」的句式差不多，但程念還是有自己的堅持，但說著說著，程念顯然早已忘記了自己的堅持。
淩墨對這個故事的後續發展隱隱約約有了些猜測，果不其然，接下來他便聽見程念捏緊拳頭，語氣悲憤：“我發現這種方式能讓我交到朋友，我的朋友就越來越多。”
“我和那些人玩到初中，才發現那些所謂的朋友隻把我當成提款機！還在背後說我壞話！”如果現在那個朋友站在程念眼前，淩墨一點也不懷疑程念會給他們每個人臉上來上一拳，“他們要什麽我就給他們什麽，小時候他們想要玩具，我就給他們我的玩具，長大了他們想要錢，我就二話不說借錢給他們，還不要求他們還，我到底哪裏對不起他們了？！他們居然在背後說我就是個傻子！”
程念越說越難過，聲音也有一開始的悲憤逐漸轉低。
“你還缺朋友嗎？”
“什麽？”程念疑惑。
“沒什麽，”淩墨輕咳，“你繼續說。”
“他們說我壞話，就我這脾氣，我能忍嗎？！我立馬就衝了上去。”
“他們那邊有多少個人？”
“5個。”
5個說多也不多，說少也不少，但淩墨仔仔細細上下打量了程念一番，確認以這人的身形大概連一個人都打不過。
“你被打了？”淩墨沒忍住問程念。
“沒有……”程念蔫了，淩墨剛流露出些許詫異，便聽見程念說：“盼陽在關鍵時候救了我。”
原來是這樣，淩墨一點也不意外，接下來的故事淩墨不用想也能猜到，大概就是淩盼陽救了程念以後，程念覺得淩盼陽很溫柔，既不圖他的錢，也不會把他當成傻子，於是在淩盼陽的計劃下，程念輕易便咬住了淩盼陽垂下來的魚鉤，成為被淩盼陽釣上來的肥魚……咳咳，不是，是「最好的朋友」。
聽完整個故事的淩墨：“……”
淩墨突然覺得程念剛剛反省的很對，隻是這人該反省的不是他對淩盼陽不好，而是他自己的交友方式。
貪欲都是一點一點喂出來的，就程念那種要什麽給什麽的交友方式，別人很難不把他當成傻子。
淩墨揉揉眉心，不過他也沒有直接點出這一點說給程念聽，兩個人又回到最初的問題上，淩墨很有耐心地引導程念：“既然你們關係那麽好，那你說了什麽惹得淩盼陽那麽生氣？”
“……”
程念沒有立刻回答，聽到淩墨這個問題，他臉上竟是浮現出幾縷迷茫來，淩墨見他皺眉思考，卻思考了很久都沒能想出答案。
淩墨輕歎，他又換了一個問題：“假如淩盼陽對你對說那些話，你會覺得生氣，並且不理他嗎？”
“才不會！盼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麽可能……”
程念本能地反駁，然而話剛說一半，他自己卻又愣了一下，話音戛然而止，程念忽然便徹底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