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轉瞬即逝。

但不可否認,這是淩墨過得最高興的一個新年。

那天晚上,他甚至收到了朱莉奶奶和卡特爺爺給的紅包,雖然現在人類早已不使用紙幣,紅包裏裝的也不是錢,但淩墨還是彎著眼睛收下了。

給了紅包,兩個老人還不忘滿臉慈祥地對著兩個孩子說出了祝福語:“我們也沒有太多願望,隻要你們都平平安安就行。”

詞藻並不華麗,但淩墨卻能感受到兩個老人對他們的關心與擔憂。

在如今這個時代,想要活下來並不是一件易事,而能力者更是時時刻刻與危險相伴,兩個老人的祝福看似普通,但卻是長輩對晚輩最衷心的祝願。

淩墨從未聽過像這樣的祝願,他也從來沒有在新年這一天收到過紅包,胸膛處傳來一陣令淩墨無所適從的暖意,喉結微動,淩墨垂下眼,他攥緊了手裏的紅包,不知如何回應,可當他抬起頭時,嘴角已然慢慢彎起,那是一個極為柔軟的弧度。

淩墨眼中閃爍著別樣的光,那天晚上睡覺時,他將裝著糖果的紅包放在了枕頭底下,做完這一切,他便躺在**睡著了。

隻是那天夜裏,他不再半夜驚醒,夢境似乎染上了糖果的香氣,不再像以往那般怪誕而可怕,反而甜滋滋的,是淩墨最喜歡的味道,於是夢中的他也忍不住彎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幸福的笑容。

新年第一天,剛過完除夕,路德卻根本閑不下去,他拉著淩墨急吼吼地便要出去,再去捕獵墮落者。

可剛一出門,兩個卻又聽見了卡特爺爺的聲音。

老爺子正在和鄰居對話。

兩個對話的內容看似普通,但說話間,卡特爺爺卻不斷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

次數多了,鄰居終於察覺到了什麽。

“你這眼鏡換啦?”

卡特爺爺就等他這句話,當即一臉得意顯擺道:“可不是嘛,家裏孩子給我買的,本來不用買太貴重的,能用就行,可這孩子,偏偏就給我買了最新款的。”

說罷,卡特爺爺還歎息了一聲,他看上去像是在責怪淩墨亂花錢,但實際上臉上的高興藏都藏不住。

鄰居很上道,一看老爺子的臉色,當即悟了,當即誇道:“你家孩子可真孝順。”

“還好還好,你家孩子也不錯。”

卡特爺爺聞言,更加滿意了,但還是繃住了嘴角揚起的弧度,謙虛地和老鄰居開始「互吹互捧」起來。

當然,話題內容基本都是圍繞著自家孩子。

在一旁將對話聽了個清清楚楚的淩墨:“……”

眼見兩個老爺子越說越來勁,誇得也越來越離譜,淩墨的耳根染上了一層淺淺的紅,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倒是作為被誇對象之一的路德當即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別在意,我爺爺經常這樣。”

淩墨自然不會在意,相反,他還挺高興的。

路德攬得淩墨的肩膀,開始朝著遠離居民區的方向走,路德一邊與淩墨說話,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路德在說話,淩墨在聽。

“我爺爺估計是也把你當成自家孩子了,他這人就這樣,說起來,我也是被我爺爺撿回去的。”

話音剛落,路德對上淩墨訝異的眼神,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麽,撓了撓頭發:“我沒說過嗎?”

淩墨搖了搖頭,於是路德便又笑了,他開始解釋起自己的身世:“我是我爺爺從路邊撿回去的,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被墮落者殺掉了,幸好能力者及時趕到,把那個墮落者解決了,不然我也活不到現在,就是我爸媽被墮落者吃掉了,我也就成為了孤兒,那群能力者本想把我送到孤兒院,剛好我爺爺路過,覺得有緣,也看我可憐,就辦理手續把我撿回去了。”

這年頭,因為父母被墮落者吃掉而淪為孤兒的幼童不在少數,隻是淩墨沒想到看似開朗的路德也是其中一個,他本以為容貌與朱莉奶奶頗為相似的路德是朱莉奶奶和卡特爺爺的親孫子。

之前雖沒看到路德父母,但淩墨也沒有多問,他本以為路德父母也是能力者,能力者大都不著家,他們時時刻刻都得去處理墮落者亦或是黑獸,就算新年看不到人,都是再正常不過的。

迎上淩墨擔憂的目光,路德咧了咧嘴,他永遠都是一副活力滿滿的樣子。

“你也不用覺得我可憐,雖然我爸媽沒了,但我也遇到了卡特爺爺和朱莉奶奶,比起其他孤兒,我已經幸運太多了。”

路德難得真情流露,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但在說起卡特爺爺和朱莉奶奶時,他眼中總是充斥著笑意,看來兩位老人對他來說是格外重要的存在。

聞言,淩墨點了點頭,能遇見卡特爺爺和朱莉奶奶,對路德來說是幸運,對他來說也是。

見淩墨點頭,路德眸中笑意更深了些,但這抹笑意很快就變成了憂愁,憂愁消失很很快,淩墨沒能看到,他聽見路德歎息了一聲,本以為是有什麽事讓路德感到煩惱,可沒想到,下一秒,路德便可憐兮兮地抱怨道:“再過半個月,我就要開學了,好不容易偷個懶,我不想開學!”

某種意義上,開學的確是一件讓無數學子都會深感煩惱的事情,這一點,學渣淩墨深以為然。

想到半個月後就要與路德分別,淩墨甚至還升起幾分不舍,畢竟路德是他交到的第……二個好友。

大抵路德也是這般想的,他先是垂下眼沉思了一會,隨後抬起頭看了淩墨一眼,試探道:“要不……你也和我一起去銀月城上學?”

銀月城。

當路德提到這個名字時,淩墨有一瞬地恍惚,瞳孔緊縮了一下,淩墨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過往。

說起銀月城,淩墨隻能想到一個學校,那是一個專門為能力者設立的學校,現如今大部分學校都直接以編號為名,那個學校編號「435」,因為學校建立在一座空島之上,也被稱之為「空中學院」。

果不其然,下一秒,路德便說出了自己目前所在的學校名,正是「空中學院」。

「空中學院」。

淩墨上輩子也曾在那裏就讀過,隻不過大都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他雖知道路德在外麵讀書,卻沒想到路德會是435能力者學院的學生,不過這也並不奇怪,空中學院是麵向能力者最好的學院,是無數能力者的聖地,而路德能力等級不算低,會在那就學也不奇怪。

隻是,淩墨卻不想再回到銀月城,不想再去空中學院讀書,他不想再遇到某些人,那些曾被他遺忘的話語再次浮現在他腦海中。

“我看錯你了,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我就是玩玩而已,你怎麽就認真了?”

“我最後悔的事情,便是資助了你。”

渾身輕顫起來,淩墨隻覺得胃裏翻湧,他甚至抑製不住地想要幹嘔起來。

“我跟你說,銀月城條件可好了……”

路德本還想再勸淩墨,可他一抬頭,卻對上淩墨難看的臉色,微怔了一下,湧到嘴邊的話被路德咽了回去,雖然不知道淩墨為何會如此麵色難看,但路德還是明智地閉上了嘴。

淩墨也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他壓下胃裏的翻湧,朝著路德露出一個頗為勉強的微笑,試圖掩蓋過去。

“我……能力級別不高,空中學院大概是看不上我的。”

“好吧。”

這話倒也沒錯,空中學院招攬的學生一般是能力級別比較高的能力者,聳了聳肩,路德也沒把淩墨的異常放在心上,他接受了這個解釋,再加上淩墨的臉色很快又恢複了正常,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很快又再度融洽起來,路德也不再勸淩墨跟著自己去空中學院,這段小插曲很快被他拋之腦後。

又在外麵忙碌了一天,淩墨和路德再次回到家中。

夜晚,淩墨去洗澡,便把一直跟著他的小黑單獨放在了閣樓中,小黑本來懶洋洋地癱在**,一動不動,可很快,它像是察覺到了什麽一樣,忽然睜開了眼。

鼻尖微動,小黑眼中閃過一道血色,黑霧湧動起來,小黑可以感覺到有什麽正在吸引著自己,這令它不禁有些興奮起來。

抬起毛絨絨的腦袋,小黑海藍色的眼睛不知從何時起竟收縮成了一道豎線,那是淩墨從未見過的,屬於捕獵者的眼神。

一輪月亮高懸與天幕之中,散發出淡淡的光,明亮的光線隻持續了不到幾秒,一朵不知從何處飄來的烏雲便掩蓋住了這柔和的光,緊接著,一縷血色悄悄取代了月亮原本的顏色,一切開始變得格外詭譎。

與此同時,E-25區某處郊外,一個中年男人正急匆匆地往家的方向趕,嘴中不知嘟囔著些什麽,男人一邊走,一邊不忘神經兮兮地往周圍四處張望,顯然是對黑暗的環境有些懼怕。

“什麽鬼天氣,偏偏今天燈壞了!”

說著,男人氣急敗壞,嘟囔著明天一定要換掉壞掉的燈,男人一時忘記看路麵,不慎踩中了一顆石子,摔倒在地。

“哎呦!”

男人哀嚎一聲,看清讓自己摔倒的竟是一顆石子,男人想起今天的各種不順,看石子越發不順眼,他撿起石子怒氣衝衝地便往一旁扔。

石頭沿著拋物線丟了出去,緊接著,是一道悶悶的聲音,不像是落在地麵上的聲音。

男人本不在意,直到黑暗中有異動響起。

咽了咽口水,男人抬起眼,入眼的依舊是一片黑暗,男人正想鬆口氣,可卻不料,在他放鬆下來時,一道紅光忽然在黑暗中亮起。

那是一雙紅色的眼睛,宛如兩盞血色燈籠,大得嚇人。

動物的呼吸聲響起。

可這一次,男人卻沒有再感到恐懼,屬於野獸的尖牙刺進他的脖子中,鮮血頓時噴湧而出,宛如一場淅淅瀝瀝的雨。

男人死了,地上多了一具無頭屍體。

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毫不在意,咀嚼的聲音響起,它在品嚐著這難得的美味。

過了一會,連屍體也消失了。

地上隻剩下一灘血水。

一道黑影重新沒入黑暗之中,等待著下一個獵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