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的冬是冷寂的。哪怕是初冬,哪怕還沒有一場雪。玄武湖上沒有一絲縠紋的波麵冷映著岸邊的衰柳枯楊,鏡子般地反襯著這城中猶不甘卸落的粉黛鉛華。在一些冷眼人看來,怎麽也有一二會心之處吧?

這個城市據說是有著一些王氣的。所謂“鍾阜龍蟠、石頭虎距”,那是三國時一代賢相諸葛亮的話。戰國時,楚威王滅越國,也是覺得這裏樹木蔥鬱、山勢崢崚、隱有王氣,所以在獅子山之北埋金塊以鎮之,又於清涼山建城,取名金陵;其後,秦置郡縣,呼為“秣陵”;東吳時稱“建業”;至東晉時則稱“建康”、“江寧”;唐一度呼為“白下”;到宋時則又名之為“昇州”。

隻是小小兩個字的變化,壓入《地理誌》中還不足薄薄一頁吧?但其間之歌哭交接,繁華相替,卻怕是一千冊一萬卷也說不盡,道不完的。

多年以後,有了那麽一首歌。歌名已經含糊,歌中卻有一句這麽唱道:“……曆史的一頁尚未寫盡,硯上的筆早已凝幹……說什麽死生契闊,說什麽歲歲年年……那紅底金字的愛……”

對,——“那紅底金字的愛……”——就那麽被壓成薄薄的一頁——就那麽沉入這簡短的兩個字的地名的變遷嗎?

總有人不甘於那些人世中這所有的情癡怨戀、掙紮折挫就那麽被曆史壓薄成無奈的。

於是又有了一個作者,耗上些心血,嗬一口氣,噴向硯上那早已凝幹的筆。那硯中冰凝的墨水在這一嗬之間似乎就又有一脈脈、一縷縷不曾完全死去的生意慢慢浸潤開來,潤在了濫觴自宋時的紙上,化為一個個橫豎聳亂的字跡,試著再次氤氳起那個逝去的年代中秣陵的冬、與一些不甘就此沉淪的“紅底金字的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