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十章精心設計

殺父之仇,刻骨銘心,執掌暗衛之後,黃喜將大量的人手派往了化州,名義上是監察西域,其實不少人暗中奉命搜尋江安義的“劣績”。

有心算無心,雞蛋裏麵都能挑出骨頭來,黃喜手中積了厚厚一堆江安義的諜報。通過精心歸納,黃喜得出了四點,無論拿出哪一條都是天子所忌,足以要江安義的命。

一是收買人心,化州百姓不知天子朝庭;二是廣布黨羽,尤其是安西大營多為其親信充斥;三是撈取財物,利用戈壁軍鎮開挖金礦積蓄財物;四是暗通叛逆,與元天教在西域所立的大齊國暗有往來。

想到上次借軍情司出手失利,黃喜的眉頭緊鎖,當今天子對江安義的信任不如肅帝,但恐怕也不會因為這些諜報就拿掉江安義,江安義坐鎮化州安定西域,新近立下功勞,天子正是倚重之時,自己不能冒然行事。對付江安義,要務求一擊而中。

黃喜拿起一份諜報,這是會野府中的暗探所報,說的是江安義率軍回城時百姓夾道歡迎,山呼“萬歲”。黃喜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這萬歲兩個字豈能輕易叫出,江安義又多出一條圖謀不軌、大逆不道的罪名來。

小心地將所有諜報歸整好,黃喜站起身活動活動手腳,他的宿處就在大堂後方。皇宮足夠大,黃喜有自己的住處,但若無必要,黃喜都宿在暗衛衙門中,衙門的住處簡陋,卻讓他有家的感覺。

黃喜接任了暗衛督統之位,但原由張謹兼任的掌印太監之職兩年前落到了太監趙衝手中,這個趙衝後宮承直,是王太後的親信,這樣一來後宮四大監:秉禮太監張謹,掌印太監趙衝,司務太監高隨義,宮謁太監路明理。馮忠之死讓這四人對黃喜都十分不滿,黃喜在宮中勢弱,索性每日住在暗衛衙門內。從內心講,黃喜更喜歡被人看成朝庭大員而不是侍候人的宦官。

中秋節臨近,京中談論最多的是西域戎彌、休梨派使者前來祈和,百姓們都知道江經略使在西域再立新功了,這位狀元郎真是輔國良才。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稱譽總是伴著詆毀而來,何況有不少別有用心的人在興風作浪。

對於京中這些動態黃喜一清二楚,有西域人散播的謠言,也有元天教在妖言惑眾,甚至連北漠人也摻和其中。有江安義從西域諸國奪取了無數財物,光從戈壁馬賊手中就查抄了近三千萬兩金銀,多數財貨被隱匿下來;有說江安義與元天教合作,聯手打敗了戎彌軍,大齊國送給江安義數處金礦作為答謝;還有說江安義意圖在西域稱王,要劃疆而治、自立為王……

這些謠言龍衛應該也探聽到了,黃喜眼中閃過一絲譏意,張河清那個蠢貨就任龍衛督統以來就一直與自己爭鬥,最近得了教訓總算消停了些,對自己也還算客氣。不過賊心不死,暗裏動的手腳可不少,在暗衛衙門中拉攏些人手,還以為自己不知道,豈不知他拉攏的人中有

一些就是自己安排的。

摸著光光的下巴在大堂內踱了幾步,黃喜籌算著張河清奏報的成功率有多大,如今的江安義坐鎮化州,每年花費大量的銀兩交好朝中大臣,澤黨更視他為接班黨魁,冒然告狀定然有不少人為他說話,便是天子也不見得會輕易動他,若是不輕不重地小小責罰,枉自浪費了好機會。

想到江安義,黃喜心頭恨意大生,這一次絕不能放過他,自己與江安義有隙眾人皆知,若是親自動手反被人疑為借公徇私,借龍衛的刀對付江安義,張河清那個蠢貨說不定會弄巧成拙,看來自己還要暗中助他一助。

“什麽時辰了?”黃喜問站在角落裏服伺的小太監。

小太監回道:“回義父,已經過了戌時。”

黃喜吩咐道:“叫康千峰帶幾個人陪我出去一趟。”薑健不知所蹤,黃喜便著力栽培康千峰,將他從軍情司轉到暗衛衙門任督撫,位高權重。天才一秒記住噺バ壹中文8/1/z/o/m/

夜,永昌帝都燈火輝煌,街道兩邊商鋪高懸著燈籠,光亮透過車簾的縫隙而入,在黃喜蒼白的臉上閃過,鼎沸的人聲充斥耳邊,京中夜禁在亥正,此刻正是夜市興旺時分。前兩年戰事緊張,百姓購買欲不強,馬上就要到中秋,出門逛街、購物的百姓多如過江之鯽,馬車走走停停,好不容易過了西市,速度快了起來。

待賢坊在京城西南延平門旁邊,黃喜要來見馮思延。馮思延兵敗後被天子下旨押送進京,大理寺待罪,他的家人當然不會坐看。馮思延的兒子變賣家產,打理大理寺、兵部、太尉府以及十六衛的官員替他求情,最後連布政坊的宅院也賣了換銀,大理寺判決:馮思延立功心切,損折兵馬,罪責重大。但其人平日為將尚能忠謹守職,可減罪一等,貶官為民。

在大理寺呆了近兩個月,馮思延總算得以重見天日,布政坊的家賣了,全家三十多口人遷到了待賢坊租了棟三進宅院安身,馮思延想著找尋昔日舊友幫附,找機會重入軍旅立功,說不定還能東山再起。可是人在人情在,任安西副都督時家中高朋滿座,如今是人見人躲,唯恐沾上他的黴氣,馮思延關在大理寺沒事,出了獄反倒氣病在床。

晚間吃了兩口稀粥,馮思延拄著杖在天井中,望著頭頂四方塊的天空,四周的屋簷就像鐵塊般向他壓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聽到咳嗽聲,妻子陳氏連忙出屋扶著他在簷下椅中坐下,等馮思延咳聲平息後,道:“相公,再有幾天就是中秋節了,妾身明日想帶忱兒、希兒回一趟娘家。”

馮思延默然無語,他知道妻子帶兩個兒子回娘家是告幫,家中為了救自己出獄已是蕭然四壁,每日靠吃稀飯度日,中秋節的月餅都添置不起了。妻子娘家為幫自己出獄出了不少力,馮思延實在無臉再去求告。

老仆馮泰拖著腳步走來,躬身道:“老爺,門外有客。”

馮思延一愣,自己出獄

後門前冷落,根本沒有人來,自己天到這般時分還有客來。馮思延心中一緊,問道:“是什麽人?”

“老奴不知,一輛馬車,數匹大馬,幾名武士。”馮泰稟道。

馮思延拄著杖站起身道:“請他們進屋敘話。”

片刻功夫,黃喜帶著康千峰等人走近,馮思延遲疑地拱手,對著黃喜道:“這位兄台,恕馮某眼拙,不記得在哪裏見過尊駕。”

黃喜笑道:“馮將軍,本官暗衛督統黃喜,有事前來見你。”黃喜的笑聲尖利,有如梟叫一般,馮思延打了個寒顫,這真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

看著黃喜似笑非笑地麵容,馮思延連忙丟了拄杖,躬身迎道:“大人光臨寒舍,蓬壁生輝,請在屋中用茶。”

二刻鍾後,馮思延恭恭敬敬地送黃喜出門登上馬車,一直等到馬車拐過街口才直起腰來,這番折騰讓他尚未痊愈的身體出了一身汗,轉身入內,長子馮治忱候在二門前,連忙上前摻扶。

馮治忱已過弱冠之年,馮思延入獄之後都是他在外奔走,有子成材,馮思延對長子的表現很滿意。馮治忱憂心忡忡地問道:“父親,黃督統來咱家做什麽?會不會對父親不利。”

馮思延沒有作聲,在兒子的摻扶下進了書房,示意兒子在一旁坐下,把黃喜的來意說了一遍。

“什麽,黃公公要父親出告江安義在軍中安插親信,把持安西都護府,與元天教勾結,致使父親出征失利。父親,此事關係重大,稍有不慎恐怕禍不可測,父親可要小心。”馮治忱驚叫道。

馮思延苦笑道:“為父何嚐不知此事凶險,隻是黃喜身為暗衛督統親自上門來說,為父現在已被削官為民,怎敢不從。要知道黃督統隨手羅織個罪名,我們全家便要死無葬身之地,與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黃督統答應為父,若是能告倒江安義,他將替我張羅重回軍中,隻要能重回軍伍,為父拚卻一死也要為你們搏個前程,勝過現在四處求告。”

這些日子四處舉債,馮治忱小小年紀也嚐遍人間冷暖,母親已經流露出返鄉之意,一旦返鄉離開京城,恐怕便再無出頭之日。馮治忱自小錦衣玉食,若是讓他去田間勞作,真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馮思延咬著牙道:“忱兒,你是國子監的監生,文彩勝過為父。今夜你我父子便細研一番,寫篇舉狀告到銅匭之中,是非成敗在此一舉。”

燈一直亮到四更,馮家父子按照黃喜的意思寫出了一篇舉狀,馮思延做過一陣安西副都督,對安西大營的情形有所了解,所說的舉狀看上去有憑有據、有名有姓,馮思延把自己的兵敗推到了管平仲與江安義串通一氣,有意刁難,兵員不足、補給缺乏,又暗中與元天教通氣,致使他功敗垂成。

巳正,理匭監前的銅匭被打開,寥寥幾封文牘很快送到了理匭監上官林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