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快遞U盤

這本是一場我與張繼商量好的局,為引江燕入甕。

她雖然供認不諱所有罪名,但誠如她所言,幾乎沒有一個人是她親自動手,凶手也都已伏案。心理操控太過玄虛,即使有這證供,拿到法庭上也難圓其說。法律對精神類、心理類的罪名,還是沒有成文的規定。

所以我才提出以身作餌,憑借的就是之前與江燕談話結束前,我引出了她的殺心。既然起了殺念,那我就索性成全她一步,關鍵時刻隻要張繼配合得好,能當場抓獲她,罪證確鑿。若單憑那口供與不足之證據,法庭恐怕判她至多幾年,死的人命太多了,罪惡深重,她必須得為自己的罪孽承擔後果。

其實我更加隱憂而沒說出口的是,像當初高城擔憂杜向遠那樣,江燕的精神狀態若被鑒定出來有問題,那麽這些罪名都是空談。

不管怎樣,終究還是棋差一招。

可能在進門一霎,江燕就窺出了我目的,也可能在更早我故意引她動怒時。她對心理術的掌控遠在我之上,被她看穿一點都不足為奇。她被寧冉生棄子後,已然存了求死的決心,所以對於張繼的審訊不作任何反抗。也算準了我會在這之後找上她,剛才那陰冷的殺意不會有錯,她是真的想殺我。

我不明白的是,她既然已經存了必死的決心,那她那句讓高城在黃泉路上找我的話從何而起?難道說她對誰又下了心理暗示,讓那人去殺高城?心漏跳了半拍,緊接著是急劇跳躍,一種無以莫名的恐懼蔓延全身,再看江燕那眯著看向我這處的目光,頓覺多了詭異與惡意,我心慌難抑,不好的念頭全都衝入腦中。

不,不可能!手撐地麵欲起身,可為求逼真有意吸入的乙醚完全控製了我身體,讓我無力到連撐地的動作都難做。一把揪住徐江倫的胳膊,“帶我去樓上,快,帶我去。”徐江倫錯愕地看著我,在我想再開口時,張繼下令:“立即去看看高城那邊情況。”還是他反應敏銳。

有刑警先一步奪門而出,徐江倫也扶起了我。可當抵達樓層電梯門開時我心就沉下去了,曲心畫尖銳的怒吼聲在遠遠傳來:“人呢?為什麽人不見了?”我看到洞開的重症病房門,急的如熱鍋上螞蟻的落景寒,以及發飆的曲心畫。而病房內的那張**,已經空空如也。隻剩冰冷的醫療器械和零落的本該是插在高城身上的管子,隱約可見白色床單上刺目的血跡。

我用近乎嘶啞的聲音吼:“快下去問江燕!”若不是全身無力靠徐江倫扶著,我定然轉身衝去質問江燕,再晚就來不及了。

落景寒與曲心畫都靜止了看過來,在我一聲急吼:“去啊,她死了這世上再沒人知道他在哪。”他們臉色均變,再不顧其它疾衝向電梯。但等我回到樓層那間病房前時,隻看到他們冷凝而站,目光劃向地麵,心沉到穀底。

江燕死了。

“有問到嗎?”我輕問。

落景寒答:“我們趕到時已經死了。”我從齒縫中咬字:“查監控。”卻聽他回:“第一時間就查過四周監控探頭,全都被破壞。不僅如此,網絡傳輸也被切斷。”

我沉痛地閉眼,這是一次有預謀的劫殺!當真懊悔不已,是我太過後知後覺,我用易楓刺激江燕引她起殺念,她又如何會不反刺我一刀?她深諳人心最脆弱處,高城儼然已是我致命傷。所以,在我走出那扇門時,她不止對我動殺念,還有高城。

可是,幫她實施的人是誰?這一天裏,她除去接觸了護工外,就是寧冉生與謝銳,會是他們名為翻臉,實則暗渡陳倉使用手段將高城劫走嗎?可這裏邊卻有疑問,江燕既然對高城起了殺心,那為何不是直接就在重症病房對他下手?是他身上還存在什麽價值?

醫院的監控被損壞了,張繼就讓人排查醫院門外的監控,我也坐下一點一點看過去,但排查一天下來毫無進展,找不到任何可以的人曾在那時間段出入過醫院。

如此我讓張繼將目標放在醫院內部搜查,懷疑有人把高城從重症病房轉移走後,為掩人耳目根本就還沒出醫院。但張繼說他申請不來對全院病房的搜查令,隻能在各個路口派人守著。我又讓落景寒他們用通訊器定位尋找他,當初在秦南師大地下他們能準確找到位置鑿開上層將我們救出,正是因為高城身上有定位追蹤。但這次落景寒卻搖頭,說高城的通訊器早被發現在重症病房的床底下。

我不死心,再次懇求張繼對寧冉生和謝銳作追蹤調查,可卻查出他們在當天離開醫院就折返a城了。一直不敢去想,假如高城已被帶出醫院,甚至帶出廣平,a城那麽大,寧冉生又一手遮天,要怎麽能從那將他救出來。

最終落景寒與曲心畫離開了,臨走前對我說:“不管a城的水有多深,隻要城哥在那裏,我就會不惜一切代價把他從水裏救出來。”他們離去的身影,帶了決絕。

這邊案件隨著江燕的死,在整理清楚後,又與廣平市公安局交接後,基本走入了尾聲。秦南師大幾名校董都被帶進局內受審,可即使有幾人像張校董那般知道底下有座地下城,但具體是在操作什麽他們全都一無所知。能獲取的利益是每年分紅加數倍,錢往口袋裏裝。

這期間我一直都在醫院,即使身體已經好了。每當夜深,都會忍不住走到重症病房外,那裏一直都是空的,床單已經換了潔白幹淨的,醫療器械也都已經收起,仿佛從來就沒人住進過裏麵一般,空曠而冰冷。

徐江倫來找我,說案件結了,要回h市了。明白他意思,想讓我放下心結與他們一同回去,可是,h市除了那間畫廊還剩什麽?沒了熟悉的人,也沒了作畫的**,麵對滿屋的空曠,是體味那失去後的孤寂感嗎?鼻間酸楚又湧起,我竟然把高城遺失在了廣平......

我不肯走。徐江倫幾番勸說都勸不動我,後來竟去把張繼給搬來了。張繼還是那沉肅的樣子,沒有一點笑顏,他默聲片刻開口:“如果人未死,以他的能力當能自救。”

我苦澀地牽了牽嘴角,這還是第一次聽張繼對高城肯定。我從不懷疑高城的強大,他不但心智強大,身手、敏銳度、以及其它各方麵,似乎沒有他不涉獵的。但他傷成那樣,再擁有強大的心智也無力回天,有些事不敢去想,隻怕他這時在哪個陰暗角落過著非人生活。

張繼又道:“即使他傷重不能自救,對方既然沒再第一時間殺他,就代表他仍有價值。而根本目標多為你,假若你一人留在這,當對方施出手段時,以你一人之力能抵擋得住嗎?”

我突然心頭一頓,抬起眼凝向他,眼睛一點一點眯起,寒栗的目光射在他臉上,一字一句問:“是不是你們以他為餌,引江燕背後的大魚?”

張繼沉看我數秒,輕搖頭:“偏執、瘋狂、疑心重,你在讓自己變成第二個江燕。”

心頭一震,我怔忡起來,真的是這樣嗎?事實上這刻我確實誰都不信,在醫院裏的每個人都懷疑,每天深夜站在重症病房外,我能推斷出他被劫走時的幾十種可能,但又再推翻。甚至連落景寒與曲心畫都懷疑,他們可能因為秋月白死,對他產生了罅隙,暗中下手。這些我都是轉念想過的。

張繼突然蹲下身,與坐在椅子裏的我平視,他說:“知道我為什麽不喜歡你們那套所謂的行為邏輯和犯罪心理學嗎?因為刑偵案件,證據永遠比它們更有說服力,而很多人糾結在心理裏無可自拔,最終迷失了自己。”

不管是不是張繼說動了我,我還是決定回h市。在我的要求下,張繼安排徐江倫開回了高城的那輛越野車,我坐在副駕駛座上體味物是人非的苦澀,幾小時的路程,徐江倫應當是懂我心情,所以並沒有來打擾我,最後車子停在了我小區的停車場內。

謝絕了徐江倫欲送我上樓的好意,我靠在電梯裏數著一層又一層,等樓層到走出電梯時,目光不由向那扇門看去。突生奢望,我有那扇門的鑰匙,希望當打開門時,他就坐在輪椅裏以傲慢不屑的神情看著我。

隻是奢望終是奢望,門打開,空空****的屋子,連灰塵都染了一室。即便這樣,我還是疾步邁入,一間一間屋子找過去,連洗手間也沒放過。到最後頹然地走出房子關上門,身後突然傳來叮響,電梯樓層到的聲音。

我心中一喜,這層樓一共就我與他兩戶,難道......

但轉身時隻見一個穿著工裝的男人走出來,他撞上我視線時愣了愣,又對著兩戶門牌號碼看了看,開口問:“請問夏竹小姐是住哪邊?”

找我的?我走過去坦言:“我是夏竹。”流轉的目光已經注意到他手上拿著的盒子,他是送快遞的,單子上赫然顯示我的名字:夏竹收。

男人公事公辦狀:“請出示身份證明,有份快遞需要你簽收。”

我讓他等一下,拿出鑰匙打開了自己屋門,進門找出身份證件給他看過之後,在單子上簽下字,才把盒子拿在了手中。很輕,看盒子大小應該也不是什麽大件,而寄件人欄裏並沒有填名字。當等我把盒子拆開後,發現裏麵居然是一個黑色的u盤。

再去察看盒子,裏麵什麽都沒有了。拿著那個u盤心裏衡量究竟是什麽,該不該插在電腦上檢查裏麵的東西,會是誰的惡作劇還是......最終我選擇將電腦上一些重要資料、圖例先拷進自己的u盤,轉而才插入那個被寄來的黑色u盤。

很快電腦屏幕就跳出請求我打開的指令,我點了打開,彈了兩下,全屏的框裏隻有一個視頻文件。心頭不由狐疑,凝著那個視頻文件,莫名有種心慌,想到什麽心跳劇烈加速,再去點擊時手都在顫抖。文件打開,一段無聲視頻,彷如走了一個輪回,當屏幕視頻定格時,我全身揮汗如雨,卻是冰涼一片,從身到心。

腦子已經一片混亂,反反複複都是剛才視頻裏的畫麵,是哪裏先開始痛的並不知道,隻知道心口猶如被轟炸而開,破了一個大洞。閉上眼,耳旁聽到低泣嗚咽,來自我。

假如寄這個u盤的人,是為了讓我痛,那麽它達到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