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隻記住結果

夢是思維空間的一種表現形式,已有先例他隻要是在清醒狀態就能遁入我的思維空間看到一切,所以剛才那個夢被他窺去了,然後他臨走前的那句話是在指我。

意思是......我就是那個女孩?

我在夢中畫影,其實是走入自己曾經的視界看過去一段影像。可是......頓了又頓,我可是不下去,在那第一次沉昏時就已夢到自己兒時的場景,誰能保證這次不是?而那次還是以別人的視界看自己,我與女孩有一雙相同的眼;這次卻是直接代入進自己視界,卻有兩種不同思維:過去的,與現在的。

夢中畫影裏的高城是一副青澀模樣,脾性都與現在完全不同,而現實中他的神智被損毀後,是回到了十七歲時,會否現實與夢境接軌,我畫的是他十六歲到十八歲沉暗心理陰影下的那兩年的影?

再聯係他剛才離開前的話,某個念從心底冒出。

假如女孩是我,他曾說的當年引他走出彌彰兩年的人會不會......就是我?記得那時問過他,為什麽那人離開了,他眼神淡漠,氣息沉冷,並沒有回答。

可假如是我,那他在見到我之後,怎麽會沒有認出來?

手輕摸自己臉頰,暗自臆測:是這十來年間我的容貌改變太多嗎?不對,假如夢中的高城是十六七歲時,他的身高看著起碼有一米七幾了,那我能與他對打,絕不可能還是個孩童,年齡相當至少得有十三四歲了,到這個年齡人的容貌幾乎已經長開,即使隨著年齡增長外形與輪廓不會改變太多,改變的隻會是氣質。

以高城的敏銳觀察力,怎可能會辨認不出我是那個人?

難道我被易容過?可徐江倫親口告訴我身上並沒有動過刀,他甚至讓我摸過他整形過的臉,外表看著沒什麽區別,但摸在指下就能感覺彈性不如正常的皮膚。

既然易容整形可以排除,還有什麽原因會讓高城認不出我呢?他之前在偽裝,其實早就認出我來了?不像。即使我被他騙過,可依然認為他在提及那人,是唯一表露真實情緒的時候,若早知是我,絕然不會是那種反應。

這個可能又排除了,那就隻剩下一種:我並不是她。

但狐疑仍在心頭,既然我不是她,剛才高城又說我會傷感落淚,是因為日出之後就是舍棄,這話意指性太強了。

我凝眼而看山洞,不想與他心生疙瘩,要解除疑惑,唯有主動找他。

也是被他寵著習慣了,單獨往回走時隱隱生疼的左腿,讓我感覺委屈。走回山洞內無需尋找,一眼就看到他躺在那,右手手背搭在眼睛上。沉默地坐在他身旁,還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出來的冷冽。過了片刻,見他沒有開口之意,隻得我主動相詢:“我是那年你遇上的人嗎?”

他上移右手到額看過來,卻問:“哪年?”

我看著他,“你十六歲到十八歲之間。”具體哪一年我哪裏知道?不,應該是哪裏記得。

“十七歲。”他輕吐三字,承認了這個事實。

我遲疑了下,又問:“除了我,你還遇見過別人嗎?”

他危險地眯起眼,“什麽意思?”這個表情的他有點令人心懾,我硬著頭皮解釋:“你曾說過有個人帶你走出了心理陰暗期,但後來離開了。我想確認......”

話沒說完,就被他截斷:“不就是你嗎?”

一下就把我後麵的話給堵住了,真的是我?可是,“你為什麽會認不出我?”

他轉開視線,胸口起伏,語氣認真而疑似委屈:“不知道。在剛才之前,我不記得這段往事,從你夢境空間看到後,很多畫麵就回到腦中來了。”

心漏跳了一拍,他全記起來了嗎?我潛意識裏對這樣的可能存在懼怕,不想回到從前,寧可他半是清醒半是糊塗。隱隱中覺得,一旦他變回了原來,這刻的寧靜平和會打破,有些事就回不去了。

心念短暫晃過立即斂神,怕他沉默不語又來窺我思維空間。反觀他好似正若有所思,並沒來看我,沉滯片刻才聽他開口:“看來真是我錯亂了時空,你那影像裏的人囂張、跋扈、浮躁,一點都不懂得收斂,實在是不像我,卻又真的是我。因為自被你領著溫故那一段後,腦容意識中十六七歲時的偏激都有了記憶,那時候沒有外界煩擾,過得肆意而為,直到......”

他頓住,冷涼的目光凝過來,直直盯著我:“知道是從什麽時候起我改掉那些的嗎?”

我有些不敢直視他,其意分明。隻見他唇角揚起孤涼的弧度:“是自從有個人說希望我能永遠隻做自己,不管他人俗世眼光,囂張也好,跋扈也好,都是她喜歡的楚高城,隔天卻在相靠著看日出時乘我不備按下耳後神經穴位令我致昏,從此人間蒸發。那之後,我對自己下一道心理暗示:隻記住結果,忘記過程,然後改掉所有她喜歡的。”

心頭劇震,緣由居然在這裏!

難怪成年後的高城再見我時並沒認出來,是因為他給自己下了心理暗示。等於是說他那兩年心理陰暗期的記憶被他塵封了,隻留存了最後結果在腦中,為的不是惦念,而是提醒他牢記這份被欺騙的傷痛。

明知結果,還是聽到自己在問:“那個人是我嗎?”

“相同的眼,相同的口鼻,相同的臉,你說還有誰?除了以前是短發,現在是長發。”

我懵懂又不安地喃喃:“我不記得了。”是真的不記得自己為什麽會那麽做,既然應該有過很長一段相處的時光,後麵也不再如初見時那般劍拔弩張,甚至可能......那時我就對他起了愛慕之心,又為何要用那樣的方式不告而別去傷他?

高城一整天都在生悶氣沒有理會我,也不走動,就窩在洞裏躺著。我絞盡腦汁也不知該如何去哄他開心,隻能獨自去林邊尋找昨天他采回來的蘑菇。

收獲是頗豐,但我分辨不出哪種蘑菇能吃,哪種是有毒的。不過也給了我借口去煩某人。走進洞內看高城仍然躺在原位沒動過,也不知是真睡著還是假寐,放輕腳步剛靠近,就聽他語氣不好地開口:“離我遠點,別煩我。”

我咬了咬嘴唇轉身,卻沒邁步,示弱地小聲:“剛去采了一堆蘑菇也不知道有毒沒毒,我等下洗幹淨了一起丟鍋裏煮啊。”等了一會不見有回應,不由泄了氣,正要自覺出去挑揀蘑菇,承認自己在采摘時是故意將各種菌菇混在一起的。

剛抬腳就聽到身後陰沉不鬱的聲音傳來:“你想毒死我嗎?”

呃,我回轉過身堅定搖頭:“絕沒此念。”

“拿過來。”冷叱了一聲就見他終於坐起,我立即提著之前他用柳條編織的籃子上前。他不客氣地把小半籃子的蘑菇兜底倒在地上,漫不經心地用手指撥撥再挑揀著,差不多就挑出一半,一臉嫌棄的:“剩餘地都扔了,吃了包你口吐白沫在地上打滾。”

我點了點頭,將地上散落的蘑菇一一撿起,背轉過身時忍不住嘴角微揚。等蘑菇湯煮好後我去叫他,沒有意外的雖然臉臭,卻還是跟著走了出來。盛了一碗遞過去,他卻沒接,涼颼颼地看著我:“你有沒有把那毒蘑菇放進去?”

心頭一滯,一股惱意上湧,翻轉手腕直接將那碗蘑菇湯端到自己嘴邊,就著碗口而喝。一碗見底,頭也不抬地問:“我在你這連一點信任都沒了嗎?”

手上一空,眼皮底下他親自執手盛舀著湯,然後端到唇邊輕抿,沒再置一詞。

兩人默默把一鍋湯都喝完,又將餘下蘑菇也都吃下,盡管因為無鹽而清淡,至少還有菌菇的鮮味。而由於環境使然,基本一天裏就吃這一頓,所以這些食物是我們唯一能源補給品。

與高城像是恢複了平和,又像是中間橫隔了一層幕布,他總會若有所思地看我。而我也會趁他不在時,嚐試各種方式想要記起那段經曆,可以不要從前,至少讓我明白為什麽要那般對高城,隻是就算是畫影,也再畫不出任何關於過去的影像。好似一些東西沉定在深處,觸不到摸不著,它的出現不由己,隻能等待。

等待的時間可能是一時,也可能是一輩子。

我真的做好了心理準備這輩子都這樣糊裏糊塗地過了,最初還會糾結自己到底是誰,到這時已然沒那許多的結梗,是誰變得不再重要,人生若以分段來,那麽我的人生就從兩年前開始,起碼我成為夏竹的這兩年是記憶真實的,不是別人徒加給我的。